“萧哥，遥哥有请。”江源从教室前面一路滑行到萧屹的面前，萧屹的胳膊正好成了他绝佳的减速带。
“遥哥，是哪位？”萧屹正在自己的试卷上奋笔疾书，江源猛地冲过来，萧屹的胳膊充当了江源绝佳的减速带，工整的试卷上很快多出了一条长长的印记。
“遥哥就是物理老师。正好，你们两个凑一个组合，逍遥二仙。”江源站定之后，看见了萧屹试卷上的那一条长长的印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对不住。”
“没事”萧屹收起笔和试卷，“老师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练习卷上的一点小划痕，并不影响阅读和写作，根本无关痛痒。萧屹现在真正关心的，是老师到底找他有什么事。虽然，他应该能猜到是为什么。
“我哪知道，我刚趁着晚自习溜出教室，就被遥哥逮了个正着，还以为要被他K一顿，结果就是‘皇军托我带个话’的事情。”江源斜倚在萧屹的桌旁，转动着萧屹桌上那一支胡萝卜笔。
“有话好好说，别乱动。”萧屹从江源手里抢过了那一支笔。
“又不是你的笔，你紧张什么？”江源在旁边撇撇嘴，“我明哥都没说什么。”
“这是我的笔，我拿自己的奖学金买的。”萧屹终究还是抵抗不住诱惑，奖学金到账之后，便也给自己买了一根胡萝卜。
“行行行，知道你爱惜，我这不碰你的情侣款了。”江源不再和萧屹争那一支笔，“你快去吧，我看遥哥好像挺着急的。”
萧屹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向着门口走去，隐约听见背后林峰盯住江源别乱说话。这些事情萧屹暂时管不了了。班主任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萧屹即使不是十分清楚，但心里也已经有了八分准备。
夜深霜露重，萧屹踏着月光的倒影向着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寒冷的月光洒在萧屹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萧屹看见了自己宽阔的肩膀，似乎已经可以扛起家庭的重担了。
“咚咚咚”萧屹轻轻敲响了赵老师的办公室门，本以为会听到那一声低沉的“请进”，却没想到门“吱呀”一声直接开了。萧屹在门口深呼吸，然后进办公室，关上门。
“随便找个位置坐吧”赵老师见到萧屹进来，并没有抬头，他还在给学生们出试卷。桌面上各个学校的，各种辅导书上的试卷像小山一样堆积在桌面上，其中的绝大部分，老师自己都已经提前做过一遍了。现在，赵老师在按照自己的经验，筛选出有价值的题目，然后把它们粘合在一起，组装成一张试卷。班上的每一张试卷，都经历了这样的一套流程。
“知道今天找你来聊什么吗？”赵老师拿起剪刀，剪了一道题目，用胶棒粘贴在了A4纸上，然后才抬起头看着萧屹。
“大概知道。”萧屹坐在老师的对面，细长的手指交叉，叠放在腿上。萧屹有些紧张，但还算坚定。
“那我可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关于竞赛，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参与一下。”赵老师看着萧屹，一双眼睛因为操劳而布满了红血丝，但此时的眼神却非常真诚。
“太笨了，去了也是陪跑，就不想去了。”萧屹笑了笑，萧屹不想再去参加什么竞赛了，但却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来搪塞老师。
“你不是这么功利的学生，我知道。”赵老师看着萧屹，他知道眼前就是这个班上最优质的学生，他不想萧屹因为青春期的错误而失去一些机会。他相信，只要好好培训，萧屹一定能取得很好的成绩。
“老师您就别劝我了，我是真不行，您看班上的其他人，都挺好的。”萧屹知道，自己的成绩虽然每次都考的很好，但对于竞赛类的题目，他很多时候都想不出来解决办法。萧屹很早就坦然接受了自己没有理科细胞的事实，人各有自己的天赋所在，萧屹能够接受自己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理工科学霸，做不到一张数学试卷轻轻松松考出150。
“不，你很聪明。老师教了很多学生，就算把这么多届的学生们摆在一起，你也是非常优秀的那一批。”赵老师非常推崇萧屹，这一点在班上的上课氛围里就能看出来。
赵老师的推崇，不仅仅是因为萧屹总是考第一名，而是因为萧屹第一天考了第一，第二天仍然会安安静静的自己一个人学到晚上十一点。聪明、勤奋而又踏实的学生，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好。
“我不行，真不行。老师您找阳明、林峰，或者找齐仁，都可以的啊，不用非得逮着我这一只羊薅羊毛。”萧屹连连摆手。
“我说了，你很聪明。我这么说，不是因为你每次都考第一。”赵老师继续说着：“你可能觉得林峰聪明，但实际上，他竞赛或者以后科研，未必比得过你。你只是太勤奋，所以自己以为自己不聪明。”
“你可能觉得，自己日积月累的学习，时间投入比他们多很多，成绩却只是毫厘之间的差距。但是，实际上，任何一门课程都是，考到接近满分的，可以有很多人，但真的每次都考出满分的，就会少了很多。这毫厘之间的差距，就是需要用大量的时间才能弥补。”
萧屹太勤奋，所以将自己的成功全都归功于时间，但却忘了，如果他想，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做一个像林峰那样平时玩世不恭，考试时惊鸿一瞥，考出高分的酷酷的少年。只是，萧屹身兼重任，自己放弃了这条路罢了。
“勤奋的人总会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成功归因于付出的时间，然后转头去羡慕那些看起来'聪明'的学生。但是，有时候能保持那一份专注，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老师，您还是找别人吧，我是真不想走这条路了。”萧屹只想在自己笨拙的壳底下，静静地完成自己的蜕变，这三年里发生的一切，终究都会过去。而萧屹，从不在意过去。
“可惜了，我还是最想你走这条路的。你们几个成绩好的人里面，齐仁能力跟你们相比差一截，想拿到推免的机会也难，这没什么好说的。林峰平时玩世不恭，但其实每次考试都很稳，这样的人以后高考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至于阳明，以他目标的学校，他其实用不着这样的机会。”
“老师最担心的，只有你，所以才希望你不要浪费这样的机会。”萧屹身上的压力大，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虽然现在看来萧屹执黑先行，但巨大的精神压力很有可能让他在高考那一天功亏一篑。所以，赵老师不遗余力想要给萧屹增加一道保险。
听着老师对自己掏心掏肺的爱护，萧屹不知不觉之间红了眼眶，但最后还是拒绝了老师的建议，萧屹真的不想参加什么竞赛，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完自己这剩下的两年半的时间。
“萧屹，记住，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在萧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赵老师对着萧屹的背影说道。萧屹走后，赵老师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喃喃的说道：“以前只觉得想的太少了不好，现在看来，想的太多了，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离开办公室的路上，萧屹感觉到了身上有些寒意，正想拉一拉自己身上的外套，却又在下楼梯的时候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双手抱住了。萧屹低头一看，却正是阳明。
“你来干嘛？不在教室里自习吗？”萧屹一脸的疑惑。
“我来找你表白的”阳性搂着萧屹，在他脸颊和脖子中间快速的蹭了蹭，然后才松开了抱着萧屹的那双手。
在阳明凑近的那一瞬间，萧屹闻到了他身上带来的一阵香味，香气幽微，即便是平时两人坐在一起，离得那么近，萧屹之前都从未闻到过那种味道。阳明的话，让萧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阳明。
“骗你的，怕不怕？”阳明一手搭在萧屹肩膀上，从侧面看着萧屹，横看成岭侧成峰，从这个角度，阳明能看到萧屹白皙的脖子，顺着向下，锁骨处有一颗黑痣，随着萧屹的动作而若隐若现。
“你现在怎么也学着开这种乱七八糟的玩笑了？”最近班上几个小女生喜欢上了泰国电视剧，其中就有一些男男情节，从此之后他们就在班上开始编排起了班上男生和男生之间的关系。首当其冲的，就是萧屹和阳明。
“你就说你怕不怕？”趁着月黑风高，阳明用自己的小手指勾着自己的嘴巴，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鬼脸出来。
“怕，怕，怕。”萧屹看着阳明漂亮的大眼睛，他的害怕非常敷衍。
“走吧，咱们喂鱼去。”阳明伸出手，想要牵着萧屹，但萧屹手却向后一缩，阳明只是碰到了萧屹的手腕。
“回教室去吧，别到时候再掉到水池里了，这么晚了，鱼都睡了。”萧屹伸手揽上了阳明的肩膀，准备带着阳明回教室。
“还是去喂鱼吧，我想去。”阳明第一次拒绝了萧屹的请求。
“怎么？不会真要跟我表白吧？”萧屹这时候好像是真的来了精神一样，还摆出一副色色的表情来，按着阳明的肩膀，说道：“真要是表白，要不就这里吧。”
阳明看了他一眼，嘴角嗫嚅着，只是缓慢的闭上了眼睛，然后踩了他一脚，从他臂弯下面溜了出去。阳明一边向前跑着，一边对着萧屹喊话：“赶紧过来，我在假山那你等你，去晚了我就被鱼抓走了。”
萧屹笑了笑之后，跟了上去。
“老师找你，是不是说竞赛的事情？”阳明在心形的鱼池边上随意坐下，腿自然的伸向前方，待萧屹坐定之后，便自然的靠在萧屹的后背上，两人就这样背靠背聊着天。
“是”萧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东西。
“你怎么不问问是什么结果？”见阳明的手慢悠悠的在水池里晃动着，却没有接着话茬继续的意思，萧屹开口问道。
“不用问，我知道结果，老师肯定没有说动你。”阳明的手掬起一捧水，然后任由它从自己指尖慢慢溜走，直到最后一点儿也不剩，手里只有水曾经流过的痕迹。
“那，你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来，是准备接替赵老师的工作？”萧屹转过来，把自己的手伸在了阳明的手心下面，从阳明手心里渗出的水流便自然而然的流到了萧屹的手里。
“那倒不是，我今天有别的事情。”阳明似乎玩够了这个游戏，现在打算结束了，他把自己手心里盛满的水直接倒在了萧屹手里。“屹哥，我之前跟你撒谎了。其实，我做梦经常会梦到你，有时候整完都睡不着觉，会想着你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次两次的时间里，你也在想着我。”阳明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环境里听得无比清楚，阳明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却非常坚定。
“我知道，那天，你在我耳边说的话，其实我没有睡着。”萧屹看着阳明，这几天倒春寒，夜晚寒气更是厉害，萧屹看着阳明说话间隙嘴边冒出的白汽一圈一圈的向上飘去，直到消失不见。
那一天，萧屹很想睡着，可是梦里，眼里，心里，都是你，又怎么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