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猫回病房,一路上江平野一直在念叨它们有多喜欢那个猫罐头,撺掇着缪仓用配餐换罐头。
可惜缪仓此时见他烦得很,多一眼都不想看,洗澡之后仍旧径直钻进了床帐,等着熄灯睡觉。
晚上的药发过,病房里的大灯很快熄灭,缪仓打开床头灯,仰躺着面对顶棚发呆。
没一会儿,床帐外忽然响起了椅子拖动的声音。
呲啦声响一阵便停一会儿,很快就到了耳边。
偏头看过去,缪仓反射性坐起贴在了墙边,动作太快,磕得肩膀都有些疼。
他攥着鱼七,右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盯着外面的影子没动。
他是没动,江平野却一进再进,又是呲啦一声,几乎挨到了床边。
“……要学会反抗……”
林医生的话忽然在脑中响起,缪仓已然忍得心烦,刚才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猛然拉开拉链,直直看向外面的人。
……可惜,并没有吓到对方。
江平野看着床帐里探出来的缪斯小猫倏然笑开,晃着手机招呼。
“哟~”
注意到他熟练鞠起的卧蚕,缪仓一口气憋在喉间,抓紧了床帐边缘,抿了几次唇后又忽地放下了床帐,摸起枕边的本子,没有多加思考地写下一句话。
床帐外的江平野看着好不容易逗出来的猫又钻了回去,忙起身重又撩起床帐。
正要跟着看进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眼熟的本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嚯,总算没白费功夫,终于肯跟自己交流了。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江平野一屁股坐在了缪仓床边,看着缩得更紧了的人愈加乐在其中,又往里探了探身。
距离重新拉回到半米。
他的视线从缪仓鼻侧的小痣转移到他微微瞪大的杏眼。
“我想干嘛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不管拿什么交换,你多吃点儿就行。”
缪仓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躁狂症不应该一直执着于一件事吧?
江平野倒是坦然,同是画画的,他相信缪仓可以理解自己对灵感缪斯的热情。
然而半遮半露的把原因讲完,对方脸上的疑惑却并没有下去几分……
“我是说真的,那天你一进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瓶颈要打破了。”
多少知道自己的偷窥行径不太道德,他还是隐瞒了真正第一次看见缪仓的场景。
说完,江平野又晃了下手里拿着的东西:“用手机换也可以,我跟管理室的护士打听了,你在这儿住的时间内,恐怕很难申请到院内的手机,而且……”
他戳了下缪仓膝盖上的小本子,眼神势在必得。
“一个小哑巴要怎么打电话?你跟我换,我免费送你一次代替通话的机会,怎么样?”
听完室友不似作伪的长篇大论,缪仓一下子被塞进太多信息的大脑稍稍有些宕机。
看着越来越往里的人,他忙在本子上又写下四个字,举着本子把人推了出去。
看着床帐重新在自己眼前被拉上,江平野却不太着急了。
【你先出去。】
那不就是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那不就相当于我答应你?
自认逻辑完全没问题的大艺术家江平野把椅子搬回了原地,原本带着凶意的下垂眼尾都笑得弯起,稳操胜券般的,爬上自己的床安心睡了。
听着室内重新安静下来,缪仓终于放松了缩起来的小腿,但看着床边被室友坐皱的床单一角,他仍然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不安感。
仔细把皱起的床单重新展平,他才像驱逐了外敌般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
很浅的薄荷味道,大概是沐浴露或洗发水,不仔细闻甚至察觉不到。
清清凉凉的,从方才江平野坐着的地方幽幽漫开。
很好闻……
缪仓蜷着腿侧躺,在刚才外敌留下的气味中,逐渐平复了脑子里的各种杂思。
捏着鱼七颜色浅淡的尾巴,不知道是江平野的笑容太具有欺骗性,还是此时的气味有莫名的诱惑力,他居然认真考虑起了室友提出的“交换”。
不需要再去进行无效社交,还不需要亲自给父亲打电话,交换到的也只是多吃饭。
于自己而言,简直算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问题是,室友那番缪斯的理由,听起来实在……不太靠谱。
缪仓自认境界不高,画画只算入门,也没听说过江平野的大名。
难道说艺术家们的追求,都是这么的抽象和热烈吗?
……
第二天,顶着江平野热切的目光过了一上午,缪仓堪称积极地逃进了林医生的心理治疗室。
勉强答应了林医生提出的增加配餐量的治疗要求,面对林医生提出的是否换室友的问题,他手里的笔却不能像昨天以前想的那样,干脆写下一个“换”字了。
几经犹豫,缪仓头一次在心理治疗中主动提出问题。
【他是画家吗?】
林清语面对这个难得的主动十分谨慎,不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还说出了江平野“因画入院”的大致病史。
反正对方已经偷看了缪仓的病历,那自己讲一些对方或真或假、无关痛痒的信息给缪仓,也只是算是礼尚往来吧。
不过这些无关痛痒的信息,倒是让缪仓找到了他昨晚疑问的答案。
艺术家的追求,可能就是这么抽象和热烈。
毕竟对方已经追求艺术到出现心理问题了……
结束心理治疗后,他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又去了管理室。
在得到跟前两次大同小异的回复后,缪仓没再给护士看下一句话。
在跟猫们共进晚餐的时候,他尝试着把之前会剩下的四分之一配餐吃了大半。
没有心慌,没有冷汗,也没有想去催吐。
只有一点点,几乎可以忽视的,胃部的饱胀感。
半点儿油星子没沾到的猫们绕着他的脚踝转了几圈,他正要把餐盒里剩的最后几块肉给它们时,猫们却默契地喵呜着往他身后走去。
“哎,别过来,想吃罐头去找你们主子。”
随着熟悉的话音,缪仓脚边又被扔过来两个猫罐头,逗猫棒一般,几只猫又追着罐头转了回来。
墙头草……
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缪仓最后还是把罐头给它们打开了。
吃饱喝足,猫们蹭蹭膝盖,甩甩尾巴,给出了自己的谢礼后,排着队钻过灌木丛,回了自己在楼后的领地。
夏日的晚风里带着热燥。
江平野从长椅上跳下来,用手把散落下来的额发重新梳回发顶。
“先回去洗洗你身上的猫毛,然后聊聊?”
心理治疗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
没人通知自己换房间,必然是面前的人已经同意了昨晚他提出的交换。
缪仓没再绕路躲开江平野,两人调换了前后位置,成了他跟在对方身后两米处。
在公共卫生间清理干净自己小腿一截的猫毛,缪仓一进房间就看到了坐在自己桌前的江平野。
他笑着冲自己摆弄着写了字的素描纸,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让他坐过去。
可以说是很不见外了。
楠封
把椅子拉远了些,缪仓接过对方递来的素描纸,扫过上面简单的一句话。
[江平野用一次手机使用权及一次代替通话,交换缪仓的疗养中心投喂权。]
前半句简洁明了,后半句含糊不清,充斥着无良甲方的黑心味道。
缪仓并未浪费时间反驳,直截了当拿出自己的笔,在“投喂权”前加上了两个字,又在其后加了个括号,添上“整份早中晚配餐”。
“一周?”江平野挑了挑眉,“一周也太短了,怎么不得一个月……”
话没说完,看着缪仓把整句话划掉的动作,他忙按住了对方的手腕,改口道:“两周,两周总行了吧,一加一等于二,我两次 你两次。”
笔尖的动作停顿,缪仓抽出手腕,把素描纸推回了江平野手边,示意他重新写一份本质并没有法律效应的协议。
看着缪仓手背上浅青色的血管纹路和细瘦指骨,捻了捻指尖温凉的触感,江平野把素描纸撕成两半,在干净的一半上颇为正式地重新写下了“投喂协议”几个字。
摘抄完毕后,又在括号里补了个加号。
[+5000卡额外投喂]
缪仓看得眼皮一跳,胃都跟着抽紧了,迅速拿笔把江平野新添的条款划掉了。
然而看着对方装模做样叹了口气拿回手机的动作,他犹豫片刻,还是在划掉的字上方勾出个“500”的字样。
直接减掉十倍,就连早有预想要讨价还价的江平野都没想到,缪仓能如此直白的杀价……
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在双方的涂涂改改中几经变化,最终停在了一个算是居中的“2000 ”上。
缪仓眉头皱得死紧,深觉自己做了个亏本买卖,这个“交换”,不仅有问题,问题还不小。
然而决定已经做了……算了,就当作是一个激进的治疗阶段了。
同样觉得自己做了个亏本买卖的江平野抄下两份协议,在写“2000”这个数字时下笔格外用力。
虽然没达到自己理想的3000,但也算勉勉强强吧,总归是把人骗到了。
在末尾潇洒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和日期,他把两份投喂协议推到缪仓面前,示意他赶紧签字。
缪仓没管江平野对于这份协议的定义,有些嫌弃地落了自己的名字后,就在本子上写下了“手机”二字。
江平野在面前的本子上敲了一下,低头在素描纸上重新加了一句。
“今天可不行,万一你打完电话,不同意我投喂了呢?我总不能掰着你的下巴喂吧……看看。”
[两周投喂期最后一天,兑现手机使用权及代替通话权。]
“话说你用手机要干什么?你家里……”江平野顿了顿没再说,“是合法电话吧。”
缪仓被提出无法律效应协议的人这么一问,心里莫名别扭,捏着笔尖写下一句话。
【只是要回我的东西,数位板一类的电子产品。】
【那你万一不兑现呢?】
“你把号码先输进来,用个手机而已,我没必要骗你。”
他把半张素描纸贴在了缪仓的储物盒上,打开联系人界面,将手机放在了缪仓面前。
怀疑的目光扫过那份协议,又扫过江平野,缪仓伸指按在了手机屏幕上。
一串号码输完,手指本能地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还没等缪仓想清楚,手机就被江平野息屏拿了回去。
“想都别想,说好了两周就是两周。”
至于两周以后,被家里人扔在疗养中心的小哑巴,他总能再找到别的机会再骗几次这只冷脸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