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这学期估计彻底摆了,绝口不提返校的事。提前来的怨种们每天在宿舍楼里观察窗外空旷无比的校园、活在北欧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可惜的是只有与世隔绝像北欧。

  等到8月30开始上网课,这种感觉瞬间被浇灭。

  大家终于有点事做,终于能得到做正事时摸鱼的快乐。

  这段时间睡觉睡腻了、吃零食吃烦了、对手机都厌倦了。可一旦上起课就不一样了,上课时睡觉、吃零食、玩手机的刺激感和满足感能够让无趣的生活多姿多彩起来。网课也一样。

  困在学校的三位最近找到的新乐趣是挂着网课联机地铁跑酷。

  一开始齐显试图教大家雀神麻将。可惜居意游总鬼使神差地点炮,齐显肯定就顺势胡牌、赢得盆满钵满。齐显幸灾乐祸时无意间来了句“和居意游打麻将比以前赢得还更快更多”,差点被按在床架上暴揍。幸好有同样打得一塌糊涂的管程充当和事佬。

  自此麻将被列入黑名单。

  相比之下,地铁跑酷这游戏很不错,没那么血腥暴力。

  就是玩多了有后遗症,居意游天天模仿里面戴鸭舌帽那小伙子、在床上桌子上荡来荡去。这就算了,更过分的是,齐显询问上完课好累可不可以抱一下,他欣然答应,却在齐显张开胳膊后向下一个滑铲从胳膊底下溜出去。

  齐显嘴都快被自己咬烂了才忍住脏话,有病!绝对有病!

  居意游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临时反悔不想抱了。啊,听起来似乎没差别。

  历史蛮相似,他又做起奇怪的梦,起因是那句“教教我吧”戳到了不为人知的XP系统。只是这梦……比上次要不可言说,颜色更浓烈一些,他每天从折叠床上睁开眼都要先扇自己一巴掌,维持生无可恋的假表情安慰自己“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不过是青春期来得迟些”,然后回味梦里咬字缠绵的“教教我吧”。

  齐显的五官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五官了,而是“教教我吧”四个字加一个波浪号。一旦看见,居意游的耳蜗里就自动播放这句话。

  单单是待在一个房间都这样,还抱一下呢?抱一下居意游都怕自己忍不住拽着人家恳求:“求求你了再说一次好不好。”变态吗这不是。

  居意游不可能找管程倾诉这种烦恼,这位自诩恋爱天才的傻子不会理解、只会出馊主意,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裴则渡。

  九月中旬学校放开各种限制、终于组织返校,大批大批学生笑容满面地回来,他们三个的室友也在其中,居意游只好搬回自己的寝室。

  返校学生也包括裴则渡。她辛苦收拾行李仨小时,正准备找饭吃,就被蹲守在楼下的居意游死缠烂打。

  “你在说…什么?”

  “梦啊,就是、一种睡眠状态下意识虚构的情境…你知道的。”

  裴则渡的笑容被击溃,她面目狰狞:“死吧你。”

  居意游听话地退下。好久没见,都忘了裴则渡现实里比网上要凶残得多。

  裴则渡越想越气,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拿出手机准备和许赴乙大骂男同,结果收到学校新公告。

  她闭着眼念念有词:“封校封校又他妈封校…缺德世界缺心眼儿人类…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次返校的同学和提前返校那批怨种一起在学校抑郁起来。

  大家都抑郁了,原来因为做梦抑郁的居意游倒精神起来。情绪主打一个叛逆。

  他每天和管程裴则渡嘀嘀咕咕,看见齐显试图加入就用眼神逼退他,

  齐显曾开玩笑般问过管程:“你们是在霸凌我吗?”

  管程回答得一本正经:“你忍一忍。”

  这一忍就是好几天。

  齐显数着日子,三天了,居意游总算允许他加入群聊,而聊的第一句话是——“你上午能不能单独行动啊”。

  管程看他神色委屈,忍不住安慰道:“我们不太方便带你。”

  裴则渡点点头。

  这是一群什么人啊。

  齐显倒看得开,答应得很快,末了还说:“反正我也有事要做。”

  不知道是真的有事要做还是可怜的自尊心作祟。

  这件“不太方便”带齐显的事实施期间,裴则渡因为档案问题被导员叫走,就剩居意游和管程俩人,他们敬礼表示人在任务在。

  这精神感天动地可歌可泣,只要假装看不见他们面对门口大狗的惊恐踌躇。

  任务十分简单。三人在此疫情期间花费五十块巨额运费从美团上买了一大盒食物,但各个校门要么焊了铁皮要么贴了封条,只能让外卖员塞到校门底下的缝里。他们要做的就是从缝里把盒子取走,为此特意找了没大爷守着的西门,可没成想一条大狗被派到这里站岗。

  动物医学院拉来的临时工吗?

  还是条土狗,危险系数翻倍。

  居意游看向管程。

  如果是从前的管程,他一定不负所望,可自从被羊在地上拖着跑了一下午,他对人类以外的动物就有了心理阴影。

  居意游叹气,和盒子只隔五米,实在不想放弃。

  “程哥,咱俩谁跑得快?”

  “还得是你。”

  “这样,你…你去逗狗,稍微离远点哈。我趁机把盒子偷来。”

  管程本想拒绝,但被对方当仁不让的气势点燃,蹭一下站起来,步伐坚定地向狗走去。

  他的背影凛然无畏,蹲下的动作洒脱干脆。

  然后——发出了“嘬嘬嘬”的声音。

  居意游:无知人类,以为嘬嘬嘬是动物通用语言吗?

  狗向管程靠近。

  居意游:我草真是!

  狗张开了嘴。

  居意游大喊:“程哥快跑!他要咬你啊!”

  “啊?”管程懵懵地起身,热气扑到手腕上才惊慌失措往回跑,“我靠我靠别追了别追着我屁股啃啊!”

  居意游趁机蹿出把大盒子捞到怀里,大狗忽然换了目标,朝居意游啃去。

  居意游:“妈的,也别啃我屁股啊!哎哎——盒子盒子,程哥接着!”

  管程接过抛来的盒子,却没让狗调转目标。

  狗死心眼儿地追着居意游跑。

  他是跑挺快,但真没狗快。

  上衣下摆被狗死死咬住。偏不巧,居意游上次衣服挂大铁门上得到教训,之后买衣服主要看结不结实。

  这次的上衣够结实,怎么都咬都扯不出个洞,狗的表情都迷茫起来。

  这可不是件好事,居意游快被领口勒窒息了:“救…救我…”

  管程见状抛下盒子,当机立断把居意游俩胳膊抬起,抓着衣摆往上大力一掀,整件短袖勒着脸艰难脱下。

  狗正使劲,嘴里的短袖却力道一松,让它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

  狗更加迷茫。

  俩人一盒乘隙逃离。

  “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齐显。”

  “哪件啊?”管程打量居意游抱着的大盒子、和用盒子遮遮掩掩的完全裸露的上半身,一时分不清该隐瞒的是哪个。

  居意游无语,还能是哪件?肯定是衣服没了这件呗,真够丢人的,两个人被条狗搞得毫无还手之力。还好人没被咬到,不幸中的万幸。

  离实验田区渐近,路上开始出没学生。

  一个女孩子扛着锄头走过去又折返回来,表情极其震撼。

  大学是个相对开放的地方,北联农大也是、它无条件支持穿衣自由。但是、穿衣自由有个前提,这个前提并不是穿衣得体,而是——穿衣。

  哪怕身上只绑条丝带都能被路过大学生夸赞个性张扬,但是、没这条丝带不行。

  穿衣布料多少是个人审美问题,不穿衣服是道德和素质问题。

  居意游把身前的盒子抱得更紧了些。

  他大声辩解:“我不是变态!我只是衣服被狗叼走了!”

  女孩子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火速逃离现场。

  不仅坐实了是个变态,还说明脑子也多少沾点问题。

  居意游攥紧拳头:齐显啊齐显,为了你我牺牲这么大…

  他还没抱怨完,视野里就出现个瘦长的人影,此人绑高马尾抱个盒子跌跌撞撞,跑得急了脚下一绊、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随后爬起继续跑。跟赶着投胎似的。

  管程大赞:“嚯,这么敏捷——”

  居意游光着上身朝那人冲过去:“敏捷个屁!齐显!”

  齐显被拉住时心里一阵绝望,今天就要陨落在狗嘴里了,结果转头看见的是居意游,哦,素质不太高的没穿上衣的居意游。

  齐显:“你怎么不穿衣服?”

  居意游:“迷信人撞鬼了?”

  齐显:“不是、我被狗追。”

  居意游:“衣服被狗叼走了。”

  他俩狐疑对视,异口同声:“西门的狗?”

  然后更加困惑:“你去西门干什么?”

  困惑完是了然:“拿外卖…?”

  管程在旁看他俩表演两张嘴出一个声,看得瞠目结舌。

  齐显和居意游:“一起说?”

  两个盒子同时被摆在对方面前——

  “生日快乐?”

  管程对着上天震撼道:“神啊,他俩居然能是一个星座的!”

  重点在这里吗!

  齐显和居意游对自己和对方的生日在同一天确实是心知肚明,但没想着给自己过生日、也没想过对方会给自己过生日。

  倒也赶巧,同样在西门、同样被狗追,甚至蛋糕都是同一家店的同一款式。

  校门口甜品店的新款冰淇淋蛋糕,买的时候没考虑太多,只是觉得这玩意儿颠不碎。还好是这么考虑的,不然又是抛又是扔,蛋糕早变成糊糊,不会像现在——坚如磐石。

  裴则渡赶来时还被拜托买了件T恤。白T太素,居意游对她的审美感到担忧。

  几人在操场随便坐下就开始打打闹闹地戴生日帽。

  居意游在这环节显得十分抗拒,宁死不戴:“我不喜欢过生日,单给齐显过就行。”

  齐显:“啊?为什么啊?”

  居意游表情一僵:“不想过就是不想过呗,不行吗?”

  齐显顿时紧张起来,买蛋糕是个错误。他迅速给旁边俩人递眼神:不是,你们怎么没告诉我呢?

  管程一惊:“我忘了!”

  裴则渡一摊手:“你没问。”

  齐显无语,心虚地指着两个大盒子:“可是已经…买了两份。”

  居意游毫不在意,抓起两个尖尖锥形帽子放上齐显脑袋一阵摆弄,让它俩左右排列,像头上长出两个角,滑稽得很。他笑道:“这不就行了吗,寿星?”说完还在帽子上用手指一弹。

  裴则渡:“许赴乙在群里祝寿星生日快乐。”

  居意游:“光说说可不行。拨个视频,把许赴乙摆蛋糕旁边。”

  大家说干就干。许赴乙在框里抓狂:“有病吧,搞得跟给我上贡一样!人还没死呢。”

  管程:“啊?贡品可不兴吃啊。”

  齐显这个生日过得很复杂。

  说痛苦也痛苦。

  蛋糕买多了、啃冰淇淋啃得胃疼。

  帽子缀的皮筋箍得下巴很痒。

  而且居意游不过生日,他得对着俩蛋糕硬许俩愿望。许愿太难了,他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哪来的愿望可许啊?

  说高兴也高兴。

  去年的9月23日,他结束晚课匆忙奔去同一家甜品店。店里只剩下小小一角芝士蛋糕。蛋糕被偷偷摸摸带回寝室。他拉上床帘、支起床上桌,才敢打开小盒子。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过生日,不管是提前准备、还是仓促的一句生日快乐,他都不想要,害怕别人给的太多、又害怕期待了会失望,害怕自己面对祝福不知道如何应对、又害怕没有这份祝福。所有纠结都在用布罩起的一击即溃的封闭空间里发酵。

  那块小蛋糕上没有蜡烛、没送帽子,他只能立起手机用屏幕来模拟蜡烛。可他闭上眼睛想不出愿望、倒是只有迷茫:剩下三年做些什么、怎么才能快些过去、我会不会太矫情、或许大家说的都是对的。最后只能许出这么个愿望:再忍一忍。他自己都想笑,这是个什么破愿望。却也真的没什么其他愿望能许。

  他对着毫无装饰的一角蛋糕轻轻吹气,右手按上手机的熄屏按键。“蜡烛”的光亮瞬间消失。床帘外的交谈声不断。

  他仍旧是对着蛋糕轻轻吹气,烛火摇曳晃动渐熄。齐显听到了自己以外的声音在说生日快乐。许赴乙在屏幕里骂骂咧咧,管程拼命往寿星嘴里塞蛋糕,裴则渡吃得安静且愉快。居意游对他说——

  “一定是个很好的愿望吧。”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不是今天但小齐生日快乐!

  (今天还有一章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