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店长预料的,他未曾感知到任何同类迹象的那只流浪豹猫,竟然在谢未偶之前先化了人。好在他一直都有为谢未偶和店里其他会变人的猫做准备,衣物都还算齐全,反应过来后就领着程赤进了杂物间让他自己看着桌上放着的自制学习手册穿上衣服。

  人类的衣物对初化人形的豹猫而言无异于牢笼。而象征着人类的衣物,对于曾经被人类伤害过的程赤来说,更是触了逆鳞。他沉下脸,有点愠恼,但随即又想到谢未偶,勉强忍了下来。

  他还不会收尖牙和耳朵,从杂物间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同刚醒来略带点迷茫的布偶对视上。

  谢未偶很快反应过来程赤比自己先变了人,雾蓝色的漂亮眼腈里落着细碎的光,藏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它歪了歪脑袋立起耳朵朝程赤轻轻淡淡瞄了一声。

  衣服的尺码相较于身高腿长的程赤实在太小,勒得很不舒服。他拾手扯开领口让他很不舒服的几粒扣子,三两步走到布偶猫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它抱起来,习惯性地低头去和谢未偶蹭脸。

  谢未偶闭了闭眼,蓬松的尾巴轻轻晃了晃,柔柔软软地搭在程赤手腕上,又低声啪了瞄,打了个哈欠后在程赤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接着打盹,似乎对他的变化毫不意外。

  店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俩,无言了半晌才问程赤:“你化了人形,我更不会限制你的来去。但未偶是我店里的猫,是被我亲手从小带到大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从我这里接手这一份未来他应该担负起来的责任,他不能随意离开。我知道你跟他的事,但现在,你要怎么打算?”

  程赤放轻动作抱着谢未偶,抬头拧着眉不虞地看着店长,深褐色的细长眼瞳凝视着他,冷淡逼视的气势很难让人承受得住压力。

  四目相对时无声对峙了片刻,程赤才—眯眼做了妥协:“我留在这里,你要我做什么?”

  店长有些意外,但视线落到这个外表冷硬不羁的男人怀里抱着的娇贵布偶猫时,又了然地翘了翘唇角:“跟我签个合同。”

  店长不是衔蝉的第一任店长,也不会是最后一任。

  每一任店长在培养出接手猫咖的人后就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酬劳,将所有责任担子都交接给下一任店长,然后离开这里,去追逐自己原本的理想生活。

  谢未偶顺利化人形的一个月,在逐渐熟悉接手店里及相关事务后,店长就离开了。走前还留了相长一段时间按着人类的规矩将所有手续办理齐全,走前还专程请两人去人类餐厅吃了饭。

  店长拖着自己行李离开时还给两人送了一份礼物,给谢未偶的是他这么多年在店里记录的“衔蝉日志”,给程赤的则是谢未偶当初还是小奶猫时候戴的蓝色蕾丝花纹的伊丽莎白圈。谢未偶瞥到这东西被店长交到程赤手里时,雾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自然,掩在发中的耳尖悄悄泛起粉。

  “我终于可以不用操心你们这一群小患子了,以后就要靠你们来操心了。”店长笑起来时眼尾折出一线细细的笑纹,他轻吐了一口气,在阳光下最后回身朝两人摆了摆手,隐约能看到他头顶折垂的几近透明的灰色猫耳。

  谢未偶突然想起,在很小的时候,他被店长轻轻放在后院的秋千上晒太阳,正昏昏欲睡便听到店长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叹:“原来她也很喜欢抱着我在花园里像这样晒太阳———_“

  遇见佘绘是谢未偶与程赤接手衔蝉的第三年。

  三年的时间,他们将衔蝉重新装修了一次,一些老旧的家具饰品也换了新的,接手并且发展店长留给他们的隐在城市里的联系网,他们这样行走在纯人类与纯猫之间的同类,悄无声息地在人类的世界里,循着为世界主导的人类的规矩,遥遥相伴着彼此生活。

  然而作为猫的习性并不会随着已经习惯的人类生活而变化,他们仍然会受到春夏时节叫春的野猫的影响,血液里本就流淌着高攻击性的豹猫则更易失控。

  但程赤深记得当初化人形之前伤着谢未偶的那次。自那之后他几乎是逆着生物本能,硬生生遏止住了骨子里流的暴戾欺占欲,不会当众失态,只是看向谢未偶的视线会凝上几分。

  谢未偶对他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程赤目光微沉下来黏在他颈侧时,他便立马意会过来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当机立断地起身,抬手轻轻碰一碰程赤的手腕,微凉的指尖按在腕间会让人有一瞬的清醒,而后便低低唤—声“赤哥”,两人面上镇定地就近进了杂物间。

  两人一进房间便跌跌撞撞地拥吻着仓促锁上门,踉跄着跌在杂物间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沙发太小,压根容不下两个大男人躺在一起。

  谢未偶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被搅得紊乱不堪,他跪坐在沙发上,双腿因为程赤顶进来的膝盖而不得不分得更开,以一种极其不具有安全感的屈从姿态被身后的人压制着,难以有任何挣脱的空隙,艰难地转过脸同他交换温度骤升的亲吻。

  …….……...…-………"--

  谢未偶微颦着眉,细密的睫羽已经有些湿润了,平日里那张清冷矜贵的面容如今却泛起几分脆弱的美感,他急促地半张着嘴呼吸了几口气,按在程赤腕上的手指禁不住地发颤。

  他紧绷着后脊,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能毫无保留地感触着彼此皮肤的细腻温度,或是在相贴时略有些刺的粗糙疤痕的触感。

  "赤言...…”谢未偶湿润的睫毛半垂着,雾蓝色的漂亮眸子里氤氲着水汽,有些失神地聚不上焦,喃喃一般低声唤着身后的人。

  程赤没立刻应他,视线垂在他泛红的脖颈和锁骨上,沁着一层薄汗的锐利面容和着他与生俱来的冷然气场让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然而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淌出来的情绪却是极柔的,仿佛在他怀里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品,须得小心呵着护着,用尽真心捧着。

  两人的手掌交叠着覆在谢未偶紧致平坦的小腹上,谢未偶能感觉到带着薄茧的温度轻轻按在他小腹的动作,目光散漫地顺着程赤低低在他耳边浅笑的话低头看,过了几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蓬软的尾巴羞耻地卷起来遮住。

  程赤餍足慵懒地拥着谢未偶,鼻尖贴在他颈侧轻嗅,略微偏首在他后颈上的浅浅红印上落下一个吻。

  —白—褐两条尾巴晃晃悠悠交缠在一起。

  谢未偶从条懒中醒来时已是傍晚,店里的猫在歇业后都顺着猫咖厅的漏窗或走廊溜去小花园玩闹了,程赤没在主卧里。他偶一转头,便看到枕边放着的两朵新鲜的鸳鸯茉莉,一紫—白,亲密相贴。

  一直到后来两人的发情期都逐渐固定下来,而每到这几个节点,就是两人双双给店里挂牌歇业的时候。

  好在如今的店员添了一个余绘,便不用暂停营业了,两人面上一如既往冷冷淡淡、公事公办地说有事要忙,理直气壮地将店里的事务都交由余绘去处理。

  原本余绘真以为他俩是有事外出,直到某日去后院浇花时偶然听到靠庭院这一侧的主卧里传出的一声低低惊呼才蓦地明白过来事情真相。

  但他不好意思揭穿,便只做不知,还十分好心地将谢琉抱去猫咖厅玩,以免小丫头在庭院荡秋千时误打误撞看到什么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看的东西。

  谢孩很乖,也很喜欢缠着余绘,被他抱在怀里玩时总是忍不住叽叽喳喳说好半天,甜甜地叫着“小绘哥哥”,问他什么时候带自己去游乐场玩。余绘想了想,说周末可以让两个爸爸带她一起去游乐场。

  扎着双马尾的黑皮小姑娘便獗起嘴,小大人似的哼哼两声,说:“我才不要和爸爸爹咪一起呢,他们上次就把我弄丢啦!还是广播站的阿姨用大喇叭说话他们才过来找我的。”

  谢未偶和程赤看起来并不是不靠谱的人,余绘闻言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和你走丢呀?”

  “因为爸爸去买花送爹咪啦!”谢球歪了歪脑袋回忆,气呼呼地开口,“爹咪说去给我买冰淇淋,让爸爸看着我,但是爸爸说要去给爹咪买花,让我自己在原地不要乱跑,然后我.…….我看到旁边有捞小金鱼的池子,我也想玩,就去看了看,他俩就一直没回来。”

  小丫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错误的,但她梗着脖子,仗着可爱理不直气也壮地甩甩脑袋上的马尾:“他们在一起待了那么久都不来找我!来广播站阿姨这里的时候,爹咪手里抱着好大一捧花,才不是为了找我才来的。”

  “小绘哥哥,”谢球扬起脑袋看余绘,眨巴眨巴眼睛撒娇,“你带我去游乐场嘛,我还想看看小金鱼~”

  佘绘面露难色。

  —他的周末时间已经留给佘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