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宋知舟亦步亦趋跟进电梯。
“算了，估计你也不会记得。”袁冉扫过那张略显迷茫的脸，摆摆手。
口袋里微微震动，有电话进来。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但袁冉的神情却愈发紧绷。
“让司机送你回去。”袁冉放下电话便按住了电梯开门健，示意宋知舟自个儿出去，“何荻约到了合作方的负责人，下午就要见面，我走不开。”
“那我也留下来陪……”
“不行。”
袁冉可不打算再带着这人和那一众流口水的员工打照面。
“不行就不行嘛……”
宋知舟嘟囔着出了电梯，赌气似的闷头走了。
袁冉轻叹，这会儿实在没多余精力顾及对方情绪，想说等事情结束再好好补偿。
叮——
电梯回到顶楼，何荻已经伫立在外，神色居然是少见的慌张。
“怎么了？”袁冉问。
何荻向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袁总，我得到个消息，就是咱技术部那位骨干可能有跳槽的意思。”
“什么？”袁冉大惊，“哪个？！”
“就是那位骨折缺席的员工，叫姚安予的。”
何荻看袁冉表情一脸迷茫，知道这人压根儿没把早上的出勤情况放心上。
便挑拣重点简单叙述了一下。
“姚安予准备跳槽的公司是我爱人的单位，她刚好负责人事那块，看到了简历，这事儿本是不该透漏的……您看，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
“嗯，不会走漏出去让她难做的。”袁冉扶额，“现在找人来的及吗？”
何荻也是犯难，“平时倒还好，现在这节骨眼……不如……”
袁冉示意他说下去。
“先就当不知道，本来也是计划着把所有骨干聚一起来个团建的，咱把姚工无论如何劝来参加，您亲自上阵表达对他的器重，到时是升职还是加薪可以再商榷嘛。”
袁冉满脸怀疑，“这能行吗？”
“总得试试。”何荻继续劝说，“姚工是个难得的人才，就算立刻再招，也不一定就能找到更合适的。”
“那尽快安排。”袁冉长抒一口气，“合作方什么时候到。”
“还有二十分钟。”
“走吧，先去会议室准备一下。”袁冉刚起身，突然想起件事，“我的文件你都帮我放去车里了？”
“是，需要我帮您拿上来吗？”
袁冉看了下表，估摸着这会儿车都快载着宋知舟回到钤园了。
“拿份现成的就行。”
“是。”
……
见完合作方，又和几位高层开了个小会。
袁冉回到钤园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径直上楼进了卧室。
一开灯，就见床头柜上摆着碗银耳羹，和两小颗补剂。
他细细端详了翻那人细心准备的这一切，仰头将补剂就着银耳羹一饮而尽，也不介意它早已凉透。
只觉唇齿间尽是绵软甘甜。
翌日。
厨房从中午开始就热闹得不行。
何荻建议把团建放在家里，更显诚意，袁冉没有理由不答应。
他在书房里处理了一天工作。
宋知舟偶尔会进来看一眼，给他送些点心茶水。
临近傍晚，庄园陆陆续续到了客，都是前来参与晚餐的主管和骨干。
这其中也包括特意乔装成“瘸子”的姚安予，他往腿上绑了块显眼的医用护具，尽量走得一瘸一拐。
跟着部门主任走在富丽堂皇的钤园前院里，姚安予的嘴张成了O型。
他心中腹诽，难怪老板不愿上班，自己要有这财力，肯定也天天躺平。
行至主宅门口，两位统一着装的帮佣恭敬鞠躬，为他们开门。
姚安予继续震惊。
拍电视剧呢我天……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
晕晕乎乎走进餐厅，看见摆着美食的餐桌，姚安予终于集中了注意力。——虽然来这里参加什么劳什子团建绝非他本意，但……这饭菜也太棒了吧！！！
一同前来的部门主任已经第一时间扔下姚安予跃到另一头对着坐在那儿的袁冉嘘寒问暖。
姚安予还站在原地对着盘鲜嫩多汁的小牛肉狂咽口水。
“小姚！”
技术部主任朝他喊，见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亲自过来拽。
“走，先去和咱袁总打个招呼。”
“哦……”姚安予口水流到一半又被迫收了回去。
心里此刻全是小牛肉，还来不及摆好一瘸一拐的架势，就被推到了一个年轻男子面前。
“袁——”
他条件反射要喊人，四目相对间却是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等等……这人，这眉眼，这表情。
这不是……这不就是？！
一种暌违太久的熟悉感，伴着意外失而复得的惊喜直冲心头，记忆中那个名字已到嘴边。
“袁小——”
“您好。”
袁冉倏地站起来，主动捞过姚安予的手握住，上下用力摇了几下，“初次见面。”
“您、您好，初次见面……”姚安予有些迷糊，难道自己认错了？
不，不会认错。
这脸、这声音，还有那颗眼下的泪痣，不是他家袁小二还能是谁！？
迷障破除，重逢的喜悦再不受控制，喷薄而出，却是没办法在这个场合说这些。
于是只能傻笑。
袁冉也跟着笑。
没有人知道，看起来游刃有余的袁冉，此刻的心脏几乎狂跳到快要过载。
就在俩发小沉浸在相对无言的感动中时，宋知舟笑容可掬地挡在了袁冉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是不是该招呼入座了呢，袁总？”
“啊，对对。”袁冉这会儿已经高兴得有些飘飘然，一把拖住想回部门同事那儿就坐的姚安予，“姚工坐我边上就好，我有很多问题请教。”
这话放在别的老板那里倒也没什么，可放在“名声在外”的袁冉身上就有些让人玩味了。
就连何荻也是一愣，扶了扶眼镜第一次细细端详姚安予。
啧啧啧，虽然是副理工男打扮，但细看却是非常清秀，身形也不算特别高大，眼睛圆圆的，配合白皙的皮肤，还……挺可爱。
顺便，他又瞄了一眼旁边的宋知舟，果然脸色很难看。
不禁捏了把汗。
还好，这只是个小插曲。
晚宴开始后，袁冉便使出了多年来纵横酒场的话术，迅速切入东道主模式。
一顿饭宾主尽欢，临近结束时，不出意外，姚安予被邀请单独留下。
能坐上这张长桌的个个都是人精。
有装听不懂的，有顺水推舟的，还有朝姚安予意味深长看的。
只有何荻在观察宋知舟的脸色。
危险！已经从铁青变成了纯黑。
他不放心，主动请缨一同留下。
表面上是帮宋知舟一起善后宴会事宜，实则是监视对方，可别闹出个什么八点档狗血捉奸大新闻。
待人基本离开，袁冉煞有介事道了声，“我和姚工去书房详谈。”
便携着姚安予匆匆上了楼。
何荻在背后看着，寻思袁冉那德行也就算了，怎么姚安予也不太对劲，腿上绑着护具呢，走路比袁冉还利索。
难不成……这人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单纯，知道要攀上高枝了，才这么殷勤？！
以上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回身看了眼双手紧握成拳的宋知舟，只觉背上直冒冷汗。
那头，俩发小刚合上书房的门，便不约而同发出一声爆笑。
“小福子！”
“袁小二！”
紧紧的拥抱，几乎是要把多年来的失散都补上。
好半晌，姚安予先松开了手，大咧咧把腿上的护具解开扔到地上。
“袁总，你也真是，咱在一个公司上班，愣是到今天才见上面。”
袁冉扫了眼那滑稽的护具，笑道：“怎么着，不装了？不是还准备跳槽么？”
“谁？！谁把我卖了？！”姚安予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样子和少年时简直一模一样。
“嘿，那我可不能说。”袁冉从冰柜里拿出罐果汁，“还是桃子味？”
“bingo！”
姚安予接过果汁，边喝边说：“哎呀，刚在饭局太激动了，多好一桌菜，我都没吃饱。”
袁冉立马开门吩咐外头的帮佣，“叫厨房炒一份蛋炒饭，不要葱，多放玉米，加两根上海青，立刻做。”
帮佣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却也不敢多问，匆匆下了楼。
帮佣下楼没过一会儿，何荻便上来了，他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警觉地充当着门神。
如果他没预判错……果然，没过多久，宋知舟便端着一盘炒饭上来了。
宋知舟神态平和，看不出异状，见到何荻也是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我来给他们送些点心。”
何荻不着痕迹挪到门中央，硬着头皮道：“您交给我就好。”
“不用。”宋知舟轻巧挪远餐盘，“举手之劳。”说罢，便要去触门把手，却被何荻伸手挡回。
“何秘书这是什么意思？”
宋知舟收了他一贯的温文而雅，微微颔首，目光也变得冰冷。
何荻虽然也看不上袁冉风花雪月的德性，但他毕竟是有职业操守的顶级秘书，保护好老板的隐私是基本准则。
况且现在只要能稳住姚安予，用的是什么方法，老实说他并不在意。
等工程结束，宋知舟爱怎么闹怎么闹，把袁冉扒层皮都无妨，他只要负责及时打120就行。
何荻略略思索，打算速战速决，他姿态放得更加恭谨，言语却陡然尖锐。
“宋先生您看，咱袁总的知己也不是一个两个，这有些事……”他收敛起笑容，“您还是一如既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好。”
仿佛是为了印证何荻的话有多么贴切，门内突然传来两人的肆意笑声。
“知己。”宋知舟琢磨着这两个字，“吃了一顿饭就成了知己。”
唇边勾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将餐盘恨恨塞进何荻手里，拂袖离去。
何荻目送对方往下走才敢敲门。
听见门扉打开的声音，宋知舟蓦地止步，驻足楼梯转身望。
从他的角度，从只敞开些微的门缝刚好能觑见袁冉的小半张脸。
即使只有小半张，宋知舟还是发现了：袁冉在笑，以一种自己从未在他脸捕捉过笑容——轻松而明朗，只关乎最纯粹的喜悦，甚至带着几分孩子气。
他没头没尾自顾自喃喃，“你想要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