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不守舍回到钤园,心却还遗落在会议室里的众目睽睽下。
进门时,袁冉甚至忽略了和自己打招呼的宋知舟。
呆呆说了句,“午饭不吃。”
就虚浮地飘进了书房。
脑子里全是那份厚厚的企划书。
他分不清这是礼物还是陷阱。
比起陷阱,他更怕这是一份礼物。
一份自己压根儿接不住的礼物。
走进书房,袁冉发现这儿似乎有些变化,除了多了很多书,还堆了不少宋知舟的画具。
靠窗的地方放了个三脚木制画架,架着幅用麻布盖住的油画框。
掩藏的画面总是分外引人一探究竟,袁冉不由自主走近,伸手揭布。
从左往右,麻布一点点滑落,露出半张柔和白净的脸。
五官模糊,不知男女,更辨不清表情。
一只手从袁冉身后伸出,将滑落小半的麻布拉回原本的位置。
“还没画完呢。”
宋知舟的下巴抵在袁冉肩头,手收回时顺势揽住对方腰际。
“真不吃午饭?都是你喜欢的菜。”
感受着身后人温和的气息,袁冉突然就泄了力,毫无保留向后靠去。
宋知舟低低笑着接住对方,“很累?”
袁冉向后仰起脸,盯着宋知舟,有气无力点点头。
宋知舟会意,拉着他坐去沙发。
袁冉立刻瘫坐成长长一条。
宋知舟看对方这样,也是忍俊不禁,指指自己膝头,“要枕这里吗?”
原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袁冉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头重脚轻倒了下来。
宋知舟有些意外,想问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人这么反常。
话到嘴边,却还是忍住了。
“睡一会儿吧。”他轻轻捋过袁冉鬓边碎发,“我陪你。”
明明只是简单一句,却让袁冉空悬着起起伏伏的心飘飘然落了地,麻木的身体也重新找回感知力。
身下的沙发是柔软的;
脑袋枕着的腿很温暖;
鼻腔里充斥着柑橘香气;
近前……近前是一双被自己倒影完全占据的眼睛。
“喂。”袁冉喊了一声。
“嗯?”宋知舟微微侧头,示意自己听着呢。
“宋知舟。”袁冉轻唤,伸出双手勾住上方人修长脖颈,微微使力,便将那漂亮的脸蛋带到无限近前。
真是太夸张了,袁冉以为自己对宋知舟的美貌早已免疫。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距离,这人的五官还是没有任何能被挑剔的瑕疵,连皮肤也细腻到不可思议。
“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有些失神地呢喃,而后仰起头,送上了自己的唇。
先是小心翼翼的轻啄,再是温柔到几乎要化成春水的吮吸。
宋知舟从来没有从袁冉那里得到过这么柔软的回应,整个人都因为震惊而无措,连手都不知该摆在哪里。
似乎是为了惩戒这份笨拙。
袁冉在那微启的唇上有些用力地咬了一口,又在对方面露委屈之前轻轻舔过分外新鲜的咬痕。
“很好吃。”
闻言,宋知舟毫无疑问从额头一路红到了脖颈。
袁冉不喜欢对方笨手笨脚的样子,但这种害羞的反应却很合他心意。
要不要让火烧得再旺一些?
抓住宋知舟悬在身侧的手,放在自己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口,“我觉得有点热。”
“啊……我来、我来帮你,”宋知舟单手去解那颗尤其严丝合缝的纽扣,却不知能在钢琴上弹出繁复旋律的手此刻却僵硬得如同生锈铰链。
在和一颗扣子的对决里,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宋知舟有些泄气,手下却愈发急躁,几乎成了某种变相的撕扯。
“嘶——”袁冉在对方的蛮横动作里吃了痛,下意识想去揉脖子,却被捉住了手。
“让我来。”宋知舟的眼底幽暗,像是触发了某种分外强硬的隐藏脾性。
他就着交握的手将袁冉蓦地拉起,袁冉还没反应过来就从躺在对方膝头,变成了跨坐。
这个姿势实在羞耻,袁冉觉得别扭,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扣住了后腰。
宋知舟仰着脸看他,眼中火势已如袁冉所愿,灼灼燃烧。
不等他反应,宋知舟低头埋进他颈间,唇齿配合,一颗、两颗……
领口防御在新轮攻势里溃不成军。
“还热吗?”
宋知舟喘着气,拉开些距离。
在他面前,上午出门时还齐整笔挺的商务衬衫,如今已凌乱不堪。
漂亮的锁骨连同部分胸肌展露在空气中,全是自己的杰作。
看起来笨手笨脚,悟性到是不错。袁教授很满意,露出意味深的笑容,准备加大教学难度。
他用指尖戳散对方额边汗珠,“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热?”
宋知舟红到不能再红的脸开始有变紫的趋势。
“我没有……”
话一出口,声音又低又哑。
袁冉头一次觉得这人可爱极了。
急吼吼的时候像条蓄势待发的饿狼,稍微逗两句又变成了呜呜呜讨饶的小狗。
要不就让他抱着吧,袁冉想。
就当是安抚。
不过这个念头刚出,他就感受到了裤袋里嗡嗡的震动。
这个时候会来电话的十有八九是何荻,不需要在宋知舟面前避嫌。
袁冉很干脆地掏出手机。
然后「姜月明」三个大字就这样坦荡荡出现在二人眼前。
嗡嗡嗡——
“啪。”
袁冉尴尬地笑了笑,当着宋知舟的面把手机扔到了沙发最远的角落。
宋知舟本不知道姜月明是谁,可看袁冉这突兀反应,自然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是那位吧?”
宋知舟这话问得意外平静,袁冉却破天荒做了解释。
“昨天你从停车场走后,我只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宋知舟眉头微拧,也不说话,低着头给袁冉显摆颅顶。
袁冉今天耐心格外好,放平时早就烦死了爱谁谁,今天却觉得宋知舟吃醋的样子挺顺眼。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问他。”他双手捧起耷拉的小狗脑袋,“难不成你觉得我跟他要旧情复燃?”
这话虽是反驳,出口瞬间倒是袁冉自己先心虚起来。
说起来自己和宋知舟婚后第一次见面,他就把对方当成姜月明一通乱啃。
第二次见面,直接带了个小演员上演限制级戏码。
搬回钤园后,也是时不时在会所夜店通宵流连。
仅此一次带对方出趟门,还能撞上一个足球队的疑似暧昧对象。
此刻,调情调到一半,当着面接到老情人电话。
……
种种事态加在一起,能让宋知舟相信自己才真是有鬼呢……
嗡嗡嗡——
电话再次响起。
袁冉很无语。
刚刚两人好不容易渐入佳境,小狗情动又听话,结果猛不丁被打断。
此刻他本想哄几句,继续把事儿办下去,没想到姜月明不依不饶。
一股“欲求不满”的火气直蹿心窝。
袁冉腾地从宋知舟身上起来,气呼呼捞了手机就往外面阳台走。
他准备给姜月明来顿超级怒吼。
深吸一口气,翻转过屏幕。
“噗——”
看清来电人名字的一瞬间,澎湃斗志一泻千里。
袁冉哆哆嗦嗦按下接通键。
“父、父亲。”
“企划案看了吗?”
第一句话就是暴击。
袁冉艰难地咽下唾沫,喉头发紧,只觉袁百梁的声音似有千斤重。
“咳咳,看了……一半。”
“太慢。”
只是冰冰冷冷的两个字,却如惊雷投落袁冉耳边,炸出的不是天火,而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洪潮。
袁百梁那头似乎不止他一人,嘈杂背景音透过听筒传来。
接着是一道隐约可辨熟悉的女声。
“爸爸,吃饭了喔。”
袁百梁醇厚的笑声接踵而至,放软了声音,“就来,也去叫一声你妈妈。”
袁冉放在身侧的手倏而紧握。
他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被拉进了真正的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午餐时间。
袁百梁不知是不是忘记了手机这头还有自己的另一个孩子。
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又遥远,竟是中途转去与袁绮鸢作攀谈。
无非就是最最最平常的那些话。
「穿厚些,多喝水,别熬夜……」
那个锐不可挡于一众世家里陡然崛起的袁百梁,于女儿面前时,也不过就是个会像小老头般唠叨的普通父亲。
那同样流淌着袁百梁血液的自己,在这个时候到底算什么呢?
一个连企划案都看不完的顽劣私生子?
如果自己像袁绮鸢那样优秀,是不是也能分得多些来自唯一至亲的关怀?
自嘲的弧度在唇角勾起。
眼眶有些发麻。
“我先把这个电话说完,”似乎是才想起了电话那头还挂着个次子,袁百梁嘱咐了一声,重新拿起电话。
浑厚的嗓音再次变得清晰,声线里还残余着专供给袁绮鸢的慈爱,只是每说一个字,那份温热便下降一些。
“尽快看完,别辜负了董事会对你的期望。”
“是,我明白。”
鼻尖呼吸俱是冷意,他有些后悔来阳台了。
想回屋,想回到……
袁冉猛得回头,沙发上应该坐着宋知舟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原本闭合的书房门已经打开,留了道不大不小的缝隙——有人出去过。
“宋知舟……”
袁冉脱口叫出那个名字。
那头袁百梁有些疑惑,“知舟在你边上?”
“之前在。”袁冉挤出一丝苦涩微笑,“现在不在了。”
“无妨,反正很快就会见面。”
直到此刻,袁百梁声线里才透出一丝由衷亮色,“下周我们会去钤园,看看你们,也正好当面谈一谈企划案。”
一道闷雷再远处的积雨云层里昏晦劈闪。
暴雨将至。
该来的总是要来。
家族酒会上就被告知这个月会有“新婚验收”,不然他也不会住回钤园。
虽然住回来感觉也不赖……
但他终究必须面对这个袁百梁会带着孟清兰和袁绮鸢来“家访”的事实。
而方才那通电话又将原本就难熬的事情原地拔高了棘手程度。
天知道,那份企划案,别说一半,就连目录他都没看完。
不是他不想看,是真的看不懂。
掏出手机给何荻打电话,没办法了,这会儿只能向他这位大秘求助。
不曾想,平日里反应速度极佳的人,今天居然怎么也不接电话。
等不了了。
袁冉心乱如麻,收拾好凌乱的领口,从衣帽架取下大衣披上。
干等不是办法。
直接去公司抓人吧!
他步履匆匆出了书房,却是和正要进门的宋知舟差点撞上。
那人手里端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见袁冉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也是一愣。
“怎么了,刚回来就……”
说到这,宋知舟蓦地住了嘴,“去见谁?”他目光咄咄,“姜、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