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那样说过你!”
宋知舟满脸无辜。
“随便吧,”袁冉好不容易止住笑,语带不屑,“反正你们那群世家子弟都差不多。”
“我真的没有!”宋知舟看起来有些委屈,放在身侧的手倏而握紧,又很快松开,“那你母亲……所以孟夫人并不是你的……”
“啊,对。”袁冉挠挠头,“我不是孟清兰生的,我亲妈是袁百梁的情人,这事儿外头捕风捉影的多,知道实情的倒是没几个。”
“这样啊……”宋知舟看起来还是有些低落,声线低低的,“为什么会愿意告诉我?”
“谁让你说我不懂!”袁冉翻了个白眼,“我虽然是告诉你了,但你敢去外面乱说,也别怪我不客气。”
宋知舟对袁冉的威胁并不在意,他跟着对方一起下了床,亦步亦趋往门口走,就像个预设了程序的小尾巴。
“喂!”袁冉猛地转身,“别跟着我。”
“可是……你不会想她吗?”宋知舟并未退却,眸子里有彷徨也有好奇。
袁冉心里一沉。
想?
怎么不想?
许芝刚走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快疯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走出来的。
但能怎么办。
他甚至痛恨过许芝,痛恨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沉迷酒精,最终把命都搭上。
但时光荏苒,当袁冉自己也开始日日沉浸于这样的醉生梦死中时……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许芝了。
“虽然她算不上一个好妈妈,”想起许芝,袁冉终究不想说些百炼成钢的大话,“但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三年,所以……”
这话里有掩藏不住的思念,宋知舟听得出来。
他试探着用指尖去勾对方的手指,一根、两根,毫无侵略性的包裹,似有若无的摩挲。
让他惊喜的是,袁冉破天荒没有挣扎。
“所以,想妈妈也是很正常的,”宋知舟深深看着眼前人,“以后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你感到孤单。”
明明是一句温情脉脉的许诺,袁冉却像是被戳了逆鳞。
他大力甩开宋知舟的手,狠狠瞪对方一眼,“孤单?你要不要打听打听,我身边缺过人?”
他抱臂,复又道:“宋知舟你不会觉得,和我结了婚就有资格管我吧?”
话毕,他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大步朝主卧走去。
落锁的一刹那,袁冉便像脱力般靠上门背,又缓缓滑坐。
他庆幸自己溜得及时,再盯一会儿那张漂亮又真诚的脸,估计能把最私密的事儿都交代出去。
袁冉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但自从和宋知舟结婚后,自己处处针对对方,除了宣泄不敢向袁百梁撒的气,当然还或多或少带着“那件事”的遗留情绪。
如果宋知舟当年爽约的理由是这个……同样是经历过丧母之痛,他倒是完全能理解。
一时间,宋知舟的形象变得无辜又可怜。厌恶感消退的同时,再想起这人,心情就有些复杂起来。
“以后要不要对他客气点啊……还怪可怜的呢……”袁冉难得用上了自己鲜少转动的大脑,思考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如何与宋知舟相处。
原本他回来钤园住,只是因为袁百梁他们下月会过来,他提前回来,只为亲身演练“和谐”的新婚生活。
虽说袁冉现在明面上是袁氏的继承人,但他心底从未有把这事儿当真。
他一直信奉及时行乐,还不就是深知好日子随时会到头。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又害怕了。
袁冉还没喝够美酒,花够票子,见够美人。
他害怕自己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会是什么下场,他身边的宋知舟就是很好的例子。
想到这,他不可抑制打了个寒噤。
“现在是紧急情况,既然我和他无法坚定对立……”电光火石间,袁冉有了答案,“那就合作嘛!”
既然袁百梁想看他俩和和睦睦,那就演给他看。
自己胸无大志,如果能把袁百梁的马屁拍好,说不定对方高兴起来,大笔一挥改个遗嘱,也能保他这辈子闲散快活。
到这会儿,袁冉超负荷运行的脑瓜子已经开始嗡嗡作痛。
但他不觉得难受,反而很高兴。
也许,和宋知舟结婚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是多了一条拍他爹马屁的途径。
明天开始,他会收敛自己对宋知舟的态度。
以后啊,就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他吃香,宋知舟也能跟着喝辣不是?嘿嘿。
对方必然不会有异议。
完美!
—
“我不同意。”宋知舟执拗地别开脸,“我不喜欢演戏……而且我也不会演戏。”
“前天酒会上不就演得很好么?!”袁冉游说了大半个钟头,此刻脑门上都出了汗,“装得亲亲热热的,还牵着我的手秀恩爱!”
“那是……”宋知舟脸颊有些红,“那是救场。”
“那你不能继续把这当成救场吗?”袁冉已经在暴走边缘,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车子,钱?呃…或者……情人?”
“啪——”
捏在宋知舟手中的玻璃杯滚落在地,发出暗哑的碰撞声。
“我不要这些!”他猛然起身,背对袁冉,语气急促,“我会百分百对你好,我要的只是和你真实地相处!”
“宋知舟!”袁冉是真的暴走了,他几步上前,一把揪住宋知舟衣领让他转过来面对自己,“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从高中时候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招惹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自作主张的纠缠,害我有多倒霉?!”
“袁冉……唔——!”
宋知舟被袁冉拎着领子卯足劲儿甩开,这一甩毫无预兆,他没有提防,后腰重重撞在凸起的实木长案桌角。
不知是不是刚好撞到了哪条经络,尖锐的疼痛之外,他甚至觉得眼前有瞬间的黑暗,连四肢带尾椎骨都在发麻。
袁冉居高临下看着面色煞白蜷缩在地的宋知舟,冷冷道:“痛?那我们扯平了。”
书房外,听到响动的帮佣有些担心地在门口探头往里望,当看到倒地而无法动弹的宋知舟,简直倒吸凉气。
这袁冉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道德败坏,刚回来就家暴,不是魔鬼是什么?!
发现门口有不长眼的在偷看,袁冉轻哼一声,目光直直和那小帮佣对上,对方吓得立马缩回了脑袋。
“宋知舟,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他用脚尖踢了踢对方有些颤抖的身体,“你配合我,我也不会亏待你。”
放下狠话,袁冉抬起腕子看了下表,已经快到自己和靳少彰约的时间。
上次聚会,他虽然喝多了,但还记得自己卡被冻了,最后是靳少彰帮忙付的。
前天酒会,袁百梁说会着人替他解封账户,今早醒来一看,所有账户都已恢复正常——换句话说,他又能出去花天酒地了。
眼看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也没再管地上的人,匆匆出了书房。
—
久违地豪掷千金,宴请全场,那感觉实在舒爽。
纸醉金迷之际,一个小美人壮着胆子坐到他腿上,才刚覆上些重量,昨天被宋知舟撞疼的地方就隐隐作痛起来。
小美人担忧地拉近距离关心他,平日里无比暧昧的举动,对今天的袁冉来说就成了痛苦的负担。
“你下去、你下去。”他皱着眉,轻推小美人。
哪知这人天生娇媚,竟像一点没骨头似的,袁冉觉得自己压根儿没用力,对方已经四仰八叉滚到了地上。
这可就有些尴尬了。
他矮身去扶,可刚一个弯腰就疼得叫出了声:“靠,我腰!”
小美人这一摔早就已经把全场注意力吸引过来,袁冉又来了这么突兀一嗓子,简直比尴尬还尴尬。
靳少彰今天喝了不少,提溜着酒杯摇摇晃晃到袁冉身边,“袁少这是怎么了,男人啊,最忌……”他展露一个微妙笑容,“……最忌腰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房里,喝开了的都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没喝高不敢笑的则更加专注地盯着袁冉,生怕他一个反手拿酒瓶子往靳少彰脑袋上招呼。
还好,袁冉今天没有做傻事。
他冷笑一声,朝包服务生招了招手。
那边跑来,恭恭敬敬道:“袁少什么吩咐?”
“再来10支十五年份慕吉,记我们靳少账上。”说罢,他拍拍靳少彰肩膀,“几个零花钱而已,靳少不会介意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在场的人除了靳少彰,不管喝没喝多,都忍不住笑了。
袁冉也在笑,但眼底是冷的。
会来参与他声色局的,大多是没什么追求但投胎姿势优越的纨绔子弟。
虽然表面上自己和他们没有区别,实际上却大有不同。
这些人吃喝玩乐是因为他们生来拥有。
而袁冉沉溺声色,来自于对匮乏的恐惧。
他所拥有的所有,脆弱譬如朝露。
什么时候,当名为袁绮鸢的太阳陡然苏醒。
他手心里的一切便都消散了。
袁冉离开会所时甚至没有叫代驾开车,他沿着月下街道步行了一段,才打电话回钤园,让那儿的人派车来接。
没想到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居然是妄图和他商量,愿不愿意多等一会儿。
从帮佣嘴里听到讨价还价,袁冉都快被气乐了。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十分钟的车程,为什么我得等半钟头。”
“司……司机不在。”
“去哪儿了。”袁冉压着怒火,“这大半夜他能去哪儿?!”
“那个……他让我们不要去的,但实在、实在是……去、去去去接裴医生了,宋先生他伤得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