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在第三次试图逃跑后,放弃了抵抗。
他被电晕的瞬间甚至能闻到身上的肉被电糊的味道,一股让人反胃的臭气,他一米八六的个头被两名成年男性拖拽着,在失去知觉前背部传来了火辣辣地疼痛,但逐渐模糊的意识让他失去了与之抗衡的能力。
他望着阴霾的天空,听着海浪拍在礁石上的声音,所谓的治疗循环又要开始了。
整整一年的时光,日升月降间重复着噩梦。
“洋洋……”
2008年10月18日 大雨
戒同所的第一天,医生叫我从今天开始日记,说是当我记满这本日记本后,我就能治好同性恋。
荒唐!
我穿上了蓝色的病号服,坐在单人的病房里,这里的墙上挂着穿着性|感的女人的海报。
可是我满脑子只有洋洋,在想他,想他是不是也在想我。
他们今天早上给我做了一张测试表,问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我如实的填了。
晚上,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一张洋洋的照片,他们让我边吃晚饭边看洋洋的照片……但我没吃两口后就吐了,有种抑制不住的恶心涌上了喉咙!
我突然意识到,治疗开始了……
2008年10月20日 多云
这是我到戒同所的第三天,他们让我参加学习,这是我第一次在戒同所里接触到其他的‘病患’。
我像一个‘转学生’一样的站到了最前面,被众人观赏着、打量着……
他们看我的眼神各不相同。
有些人两眼放光,朝我吹着口哨,然后在放肆的大笑中被‘医生们’拖走;有些人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我,或许他们是知道接下来在他们身上发生的噩梦要在我的身上来一遍了;还有些人从始至终目光呆滞,他们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要么枯瘦如柴要么体态臃肿……
在这里学习的第一课就是艾滋病的传播,他们避重就轻的讲述男人与男人之间混乱与肮脏的‘性’,他们好像是站在道德与伦理至高点的审判者,片面且绝对的控诉着同性恋的可耻。
其中一个‘医生’拍着桌子指着屏幕中的黑猩猩说道,艾滋病最早是在黑猩猩上发现的,说同性恋就是人在退化的表现,是一种脑萎缩的返祖低智化,你们难道都像变成大猩猩吗?
他义愤填膺地向我们发问,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思想上连番轰炸了两个小时后,其他病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他们把我叫到了指导室里,护士拿出了一本色|情杂志给我,里面尽是些男女的恶俗图片。
我拒绝了,我把杂志扔在了地上。
2008年10月25日 多云阵风
我从拒绝了那本杂志后,他们每天都会贴很多污秽的图片在我的房间中,我拼命地将图片扯碎扔出窗户,他们就用铁链和锁拴住了窗户。
我望着碎片上隐约可见到的恶俗,反胃与恶心让我感到胃里在不停地抽搐和痉挛。
我抱着马桶吐了整整一天,直到脱力。
他们今天又把我叫到了就诊室中,他们在我的面前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的播放器里在播放着A|V,他们居然要我对着片子DIY。
我拒绝的后果就是他们在我屋子的广播里放那种音频。
地上的狼藉、屋内的嘈杂,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崩溃。
我用椅子砸开了玻璃,海风在刹那间灌入了房间,卷起了地上的碎片;海浪声渐渐地淹没了音频。
内心好像得到了抚慰,安静了下来。
2008年11月2日 阴
洋洋,我想你了。
昨天我是刚好来这里的第15天,他们给我进行了第二次药物催吐治疗。
他们把我绑在轮椅上,强行给我灌喂了掺杂着催吐药的食物和饮料,并且逼着我看洋洋的照片。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我挣脱了绑带的束缚,拿了面前的照片就跑。
我一直拼命地往外跑,迎面撞上了看守大门的保安,他们三四个人围住了我,我和他们扭打在了一起,其中一个人用电棍电了我。
我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就用最后的力气将照片放进了嘴里,死死咬住了牙关。
现在,我终于有了一张你的照片。
2008年11月22日 小雨
被关了20天的我今天被允许参加思想教育学习,内容是为什么要结婚生子。
他们大谈特谈从伦理谈到孝道、从小家谈到国家谈到人类发展。
可这有关我什么事情,我就只是爱了一个同我性别相同的人而已,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他们像高高在上的法官一样在审判我们的罪过。
我在‘学习课’上认识了一个人,他鼻青脸肿的来上课,我认出了他就是在我第一次上课时对我吹口哨的人,他叫甄鹭——一个会跳芭蕾舞的男孩。
我看到他在细雨绵绵中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跳着芭蕾舞,他赤脚踩着湿漉漉的草坪旋转着,他的伴奏是海浪节拍和雨滴落下的声音,他看到‘医生们’出来抓他的时候,匆匆地做了谢幕的动作。
那一刻他抬头看到了我,他大声地喊道,我没有病。
他在笑……
2008年12月7日 雨夹雪
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了洋洋。
他站在高高的楼上,他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他说他找不到我、他说他想我、他说他要来找我。
然后,他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我看到他身体下的血一点点扩散开来,包裹住了他……
我想你,我的洋洋。
2008年12月24日 多云
我第二次的逃跑失败了,我被甄鹭和吕鸽嘲笑了,因为我算错了他们的换班时间。
他们说,这里没有人能跑的出去,想要真正的出去,只有家里的人来接才可以,但那样就代表着自己可能要违背自己的天性,背叛自己的恋人,放弃自己的未来……
很多人受不了这里的折磨,会假装自己‘病’好了,然后被家人接出去。
但出去前他们会对我们考核,例如:做测试、看片撸、书写心得、认为男女在一起才是天经地义,如果你在被送进来之前有恋人,他们还会让你用你的恋人的命来发毒誓。
简直是荒谬!
2009年1月25日 除夕 大雪
吕鸽要被接走了,他经过了所有的考核。
我们在窗户上看到他的父母来了,并且非常高兴地在和院长在楼下交谈着,大概是在感谢院长的‘妙手回春’。
吕鸽的母亲给他带了一件新的羽绒,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他们的旁边显异常乖巧,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
临走前,吕鸽好像跟他的父母说自己忘了拿什么东西,又回到了楼里。
甄鹭坐在沙发上对我说,别站在窗口。那时候,我并没有明白甄鹭话中的意思。
大概五分钟后,吕鸽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戒同所。
——我喜欢他,这辈子都喜欢他!
说完,吕鸽从楼顶上一跃而下,他死在了他父母的面前,用鲜血染红了那件白色的羽绒服。
我看到吕鸽下坠的时候张开着手臂,像一只重获自由的鸽子,他终于飞出了这片灰蓝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