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候机厅广播响起的时候,蒋幸川还是懵的。他刚和明绪看完电影,晚上准备到提前订好的情侣餐厅吃饭,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不记得了。
记忆出现断层,在最连贯的地方被人挖走一块,心里空得难受。
这个地方也让他很不舒服,空泛得压抑,蒋幸川皱了皱眉,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快步朝外走,想早点回家。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明绪。
明绪在哭。悄无声息的流泪,身上穿着单薄凌乱的夏装,衣服上还沾着血,在看到蒋幸川的一刹那,圆眼微微睁大,快步跑了过来。
“明绪,你怎么了?”
蒋幸川下意识地张开双臂迎上去,他又看到明绪哭了,心口很疼,他想抱抱他。
“别哭——”
伸展的双臂并不能触碰到明绪,小男生跑得很快,一头撞散了他的躯体,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候机厅。
蒋幸川愣愣地低头,透过并不凝实的腹腔,他看到了身后的椅子。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翻转手掌,发现自己已经变得透明。
“……”
他是……死了吗?
蒋幸川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他连忙回头,追着明绪进了候机厅。
广播里,工作人员正在播报晚点信息,候机的人们焦灼而烦躁,检票口已经汇集了不少讨要说法的乘客。
整个候机厅人多且杂,蒋幸川想找到明绪却非常容易,因为没有比他更焦急的人了。
小男生穿梭在一排排的座位里,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急得都快哭了,特别显眼,任何一个人都能注意到。
忽然,明绪像是发现了什么,满眼惊喜地冲向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学长!”
他冲上前抓住男人的手臂,对方回过头时,却是陌生的面孔。
明绪怔住,松开了手,“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男人皱了皱眉,转身走开了。
明绪失落地抹了抹眼眶,然后继续在候机厅寻找。
这个场景太诡异了,也莫名熟悉。
蒋幸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连简单的转头都变得机械,他看向航班屏幕,只见右下角的日期标识里,赫然写着:20xx年9月25日。
蒋幸川心口巨震。
他没死,只是回到了三年前。
而这个时间点,他的飞机早已经在万米高空之上了。
他不敢想象,明绪在确认他已经离开后,会有多么失望。
明知道阻止不了,他还是快步走到明绪身边,不想看他继续做无用功。
可他碰不到明绪,也无法让明绪听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看明绪一点点搜索整个候机大厅,然后再被失望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航班恢复正常,大厅里滞留的乘客开始陆续检票登机。明绪茫然地站在移动的人流里,像个落魄的、流浪已久的人一样,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蒋幸川远远的看着,猛然感受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胸腔慢慢升起,一点点劈开他的精神和躯壳,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那些只存在于文字叙述的过去一点点在他面前铺陈开来,每一个细节都是对他的凌迟。肺里的氧气顷刻间被抽空,蒋幸川恍惚觉得自己快要在窒息中死去。
他看到,明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候机厅一侧的玻璃墙壁,缓缓走了过去,趴在墙上,默不作声地看着那边移动的飞机。
他看得很认真,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每一架飞机的起飞,轰鸣声响起时,他的眼睫也跟着轻轻颤动。
“为什么呀……”他很安静的喃喃低语。
蒋幸川一直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到这话,胸腔骤然疼得揪紧,他难受地弯下腰,撑着墙壁才勉强让自己站稳,稍微缓解这要命的痛楚。
他低着头,全身的骨头都在往下沉,像精神耗尽,就快在这格外真实的世界里支离破碎了。
他从身后拥住明绪,像抱一团温热的空气,他眼眶通红,目光里透出浓郁的悔恨,他开始不敢看明绪的眼睛。
“对不起……”
明绪没有反应。
他不可能有任何反应。
乘客全部登机完成,飞机一架一架地冲出跑道,升上高空,然后消失在云层里。
明绪仿佛接受了事实,他终于不再盯着飞机了,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蒋幸川这时才发现他没穿鞋,脚掌边缘不知道在什么东西被蹭过,破了皮,还在慢慢往外渗血,明绪自己却像是毫无察觉。
蒋幸川在他面前蹲下,明知他听不到,却还是轻声安慰,每个音节都咬得格外艰涩且用力:“明小绪,回去吧……”
明绪自然是听不到的,他呆呆地坐着,沉默到天亮。
蒋幸川就一直陪在身边,期间多次尝试跟明绪沟通,可他们仿佛不属于一个空间,无论他怎么试图接近,都无法引起明绪一丝一毫的注意。
蒋幸川也明知事实,现在的他跟明绪之间存在着时空壁垒,可他还是自虐似的一遍一遍尝试。
候机大厅灯火通明,空气清新,可他仍然觉得呼吸不过来,心疼如绞,四肢也渐渐麻木。
他陪着明绪呆坐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候机厅再热闹起来的时候,男生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明绪拿出了手机。
蒋幸川成了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他看到明绪打开通讯录,拨通了秦邃的电话。
蒋幸川一愣,很快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眼眶慢慢红了。
“喂……”一晚上没睡,明绪的声音沙哑难听,他咽了咽口水,道:“我是明绪。”
这个角落偏僻无人,蒋幸川能清晰地听到秦邃在电话里的声音。
秦邃语气不怎么好,声音拖得很长:“干嘛。”
明绪盯着地板上的一点出神,视线涣散,“你知道蒋幸川出国了吗?”
秦邃:“不知道。”
明绪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还回来吗?”
蒋幸川不忍地闭上眼,转开头不敢再听,可电话里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刀子似的切割他早已残破的心脏。
秦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回来了。你别再给我打电话,挂了。”
明绪愣愣地盯着地板,手机慢慢放了下来,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接受了失去蒋幸川的事实。
他垂着头,一声不吭地掉了几滴眼泪,又很快手忙脚乱地擦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墙外的飞机,眼底光线暗淡,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静,彻底放弃,光着脚很慢的走出了机场大厅。
蒋幸川的胸膛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他在原地踌躇半秒,抬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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