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兴趣,不喜欢了。”魏琛说得轻松,“而且我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上。”
即使如此,沈晴心里还是惦记着那把琴。有天魏琛拿着暑假家教赚到的钱给她,让她用来买药或者付房租,她却把钱存了下来,想要等有一天存够了就把琴赎回来。
如今这笔钱已经存得差不多了,估计下个月就能拿出来去赎琴。可没想到今天竟出了这样的事,让以往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沈晴看照片看久了又忍不住掉眼泪,她觉得自己亏欠魏琛,没能力让他过上好的生活,甚至连他的小提琴也不能帮他留下来。
魏琛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拳头是紧握的。沈晴哭得有些激动,又犯了哮喘,魏琛帮她把药放到鼻子底下吸了许久她才终于缓过来。
她靠在床上,看着魏琛从房间走出去的背影,想到他即使从优渥的生活一下子跌落到困顿的泥潭里,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沉稳得丝毫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如今,她眼看着这个孩子的身体变高,肩膀变宽,背脊的骨头硬邦邦地凸显出来,长成了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少年。而这几年其实是他一直在照顾生病的自己,学习和生活上也从没让她担心过,甚至会利用课余时间和假期做兼职赚钱来补贴家用。
她的心里泛着酸楚,终于忍不住对儿子的背影说:“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父母,让你的生活变得这么糟糕。
魏琛一只手握着门把,背脊紧绷着。沈晴看着他在门框里站了一会,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地走出去了。
夜里,屋子里关了灯,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沈晴在房间里睡觉,魏琛则在卫生间里洗那件被菜汤和血弄脏的校服外套。
水声尽量开到最小,手里搓出浓白的泡沫。魏琛反复想着沈晴对他说的“对不起”三个字。
接着他又想到在白天,学校的林荫道上,江逾白站在他面前微仰着脸,也对他说“对不起”。
每个人都在跟他说对不起,好像他现在的一切遭遇都是别人造成的,他自己则一点错都没有。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不是的。
魏琛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手也不干净。
如果不是他诱骗江逾白让他说出实情,那么他的爸爸也不会杀人,魏明远也不会死。沈晴可以和他离婚,不用背上巨额债务,也就不会活得像现在这么艰难。而江逾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或许会拥有很多朋友,遇到一个喜欢的人,然后把“魏琛”这个欺骗他的人彻底忘掉。
去阳台晾完衣服,魏琛回到自己房间,摘下眼镜躺在床上,然后关掉了台灯。
房间里漆黑一片,魏琛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却不小心扯到了侧颈上的伤口。一阵撕裂的疼,在浓稠的黑夜里显得尤其深刻,仿佛被死神的镰刀划了一下。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有谁天生就喜欢流血、喜欢疼痛。
四年前那场凶杀案,让魏琛对血感到恶心。他不懂为什么江逾白会因此迷恋上血腥,甚至热衷于自残。
他想起少年手臂上、锁骨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明知道会很疼,他还要去尝试,飞蛾扑火一般地自取灭亡。就像他明知道自己骗了他,还是要一厢情愿地凑过来,靠近他、看着他,一副偏执的模样。
魏琛把手臂放在眼睛上,凸起的山根和眉骨硌着他的皮肤。他忽然轻轻地笑起来,在笑江逾白太傻,也在笑自己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