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稳健的脚步越走越近,抬头便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站在面前,他带着狐疑和戏谑的目光打量着二人。
“唐剑怎么没来?”
蓝曦臣道:“他闹肚子,去茅房了。”
那年轻人道:“你们不认识我?”
蓝曦臣道:“我们兄弟二人新来不久,一直在后厨,没有机会见到其他人。”
“其他人?”年轻人哈哈笑了笑,“我可不是其他人,唐门门主唐泰,我舅舅!我叫徐蟠,你们得叫我一声表少爷,记住了么?”
二人恭敬道:“晓得了。”
“来来来,叫一声。”
“表少爷……”二人乖乖叫了一声。
徐蟠哈哈笑了两声,“给那个金家的小孩儿送饭?正好我也去看看他,一起一起,走着!”
俩人感觉有那么点狗血……
却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去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被人领着去见金凌。
其他看守地牢的弟子见到他都规规矩矩的叫了声表少爷,肉不敢吃,酒也不敢喝了。
徐蟠拿了他们一个鸡腿,边走边啃,想着又退了回来,拿起另一个鸡腿。
“开门,少爷我要跟金公子说几句悄悄话。”
那三个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开。
“赶紧的愣着干嘛!找揍是吧!”说着扬起胳膊要打。
一个弟子道:“表少爷,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去劝他吃饭还不成,他都三天不吃不喝的,死了你们赔?”
拿钥匙的弟子便乖乖开门去了,牢门并不普通,经过三层机关才到关押金凌的牢室,里面四处滴水之声,只见一个身穿金氏服饰的男子坐在一张鉄椅上,被铁箍锁住了四肢和脖子,蓬头垢面,歪着脖子睡着了。
江澄的心狠狠揪成一团,他唯一的亲人,姐姐唯一的孩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遭受如此磨难。
“小精灵,醒醒!”徐蟠拍了拍金凌的脸蛋,倒是收起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来看你了醒醒。”
金凌迷糊的叮咛两声,幽幽睁开了眸子。
见他醒了,徐蟠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鸡腿递到金凌嘴畔,“饿不饿,赶紧吃两口。”
金凌头一偏,哑着嗓子道:“放我出去。”
徐蟠道:“我倒是想放你出去,我也得解得开着缚龙椅啊,放眼整个璇玑谷,就我舅舅一个人能解得开,这椅子好几百斤,我总不能连人带椅的扛你出去吧?听哥一句劝,活着才有希望,你不说你舅舅会来救你么?别你舅舅来了,你却饿死了,让你舅舅上哪儿哭去。”
江澄跟蓝曦臣对视一眼,蓝曦臣很快捕捉到了江澄眸中的揪疼。
金凌不说话,抿着唇。
徐蟠乐道:“瞧我说的多有道理,要不是看在你曾经救我一命的份上,我才懒得劝你。”
金凌道:“你舅舅助纣为虐,跟魔教狼狈为奸,残害无辜,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后悔当时救了你。”
徐蟠道:“也不能这么说,我是我,我舅舅是我舅舅,我舅舅人不错的,可惜钻了牛角尖被魔教利用了。我可没替魔教办什么坏事,我就想安心做个坐吃等死的小少爷,就我这三脚猫功夫,魔教的人都懒得搭理我,除了不让我出璇玑谷,倒也把我当个少爷对待。如今才有机会来看看你啊,喂,我可是趁我舅舅和那魔头不在才有机会来看你的,你得好好珍惜,来,吃鸡腿。”
金凌这才张嘴,咬住了徐蟠手上的鸡腿。
“喂,你俩,把饭菜拿过来,喂他好好吃,多吃点。”徐蟠冲江澄二人道。
江澄拎着食盒过去,金凌已经三两口吃掉了鸡腿,看着江澄,有那么一丝疑惑。
江澄低着头,蹲在地上打开了食盒,是几样清粥小菜。
他端起粥,舀了一勺,压着嗓子,道:“来,喝粥。”
他终于抬起眸子与金凌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金凌眸子一亮就要发作,被江澄一个眼神压了下来,冲他微微摇头。
金凌的心情一下变好,一口一口的喝着粥。
见他吃的香甜,徐蟠才满意道:“这才乖嘛,活着才有希望。”
蓝曦臣在一旁看着,他几乎能感受到江澄所有的情绪,悲伤的,愤怒的,无可奈何的。
这椅子不好对付,只有唐泰知道如何解开着椅子的机关。
“小精灵呀,你再耐心等等,那魔头跟我舅舅要离开一段时间,璇玑谷暂时只有那小怪物和那猴脸婆娘,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此时地面忽然传来了打斗声,徐蟠脸色一变,抬腿要走,又对他二人道:“好好喂他吃饭,一口都不许剩听到没有!”
蓝曦臣恭敬道:“是。”
徐蟠一走,蓝曦臣立刻小声道:“外面的打斗声,怕是忘机他们暴露了,我们得出去帮他们。”
金凌一怔,“泽芜君?您也来啦?”
江澄道:“你滚吧。”
蓝曦臣脸色一沉,并未放在心上,过去问道:“金凌,他们抓你究竟为何?”
金凌道:“我不知道啊,没人来问我,这几日除了送饭的就只有徐蟠来过,他说什么都不知道。”
江澄尝试着摆弄那缚龙椅。
金凌道:“舅舅你别动了,上面有无数个小机关组成,一旦碰错了,便会触动牢里的机关。”
江澄机关一顿。
“晚吟,我们先出去,去问唐泰要解开的方法。”
“舅舅,你跟泽芜君先走,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慌乱之下,金凌丝毫没有注意到蓝曦臣称呼江澄的方式。
江澄在那椅子上摸了半晌,仍旧无能为力,拔剑就砍,可那椅子不知是何等材质,竟是刀枪不入。
“没用的舅舅,徐蟠都试过了,打不开的,快走吧,被人发现就完了。”
蓝曦臣急忙拉起江澄往外走,拎起了食盒。
江澄不甘的看了金凌几眼,红着眼眶出去了。
地面打斗声倒是消失了,璇玑谷却走起了水,四处被点着浓烟滚滚,唐门弟子忙着救火。
好机会!
这时魏无羡跳了出来,蓝忘机背着一个人。
魏无羡道:“我把唐泰的儿子弄出来,你们怎么样?有没有找到金凌?”
蓝曦臣道:“在地牢,被缚龙椅锁住,打不开,救不出来。”
“嘘~~”蓝忘机轻声道:“有人去了地牢。”
他们躲在一从茂盛的万年青后,见猴脸人下去了地牢。
江澄急了,生怕猴脸人伤害金凌。
蓝曦臣拦住他,“别急,她或许只想确定人是否还在。忘机,火是你们放的?”
魏无羡道:“不是不是,我还是个纸片玩什么火,从后厨开始烧的,接着又点燃了后院和书楼。”
蓝曦臣道:“璇玑谷除了我们莫非还来了其他人,唐泰在哪里?”
魏无羡道:“唐泰不在谷中,不过他儿子的屋子火势最大最猛,这会儿都烧光了吧。”
“方才打斗的是你们?”蓝曦臣又问。
魏无羡道:“不是不是,蓝湛忙着救这小子,我俩可是什么都没看到,外面黑漆漆的,璇玑谷又这么大,估计魔教跟唐门的人狗咬狗内斗呢。”
猴脸人这时从地牢出来,却是背着金凌。
“不对。”蓝曦臣道:“这不是那个猴脸人,身材不对,这是个男人!”
魏无羡道:“他是来救金凌的?”
话刚落音,那‘猴脸人’忽然双腿一软,要摔倒。
蓝曦臣立时冲了过去,要抢过金凌。
‘猴脸人’抬头一看,背着金凌一个旋身让出了段距离,便要转身逃走。
江澄紫电化鞭甩了出去,紧紧缠绕住了‘猴脸人’的右腿,狠狠一拽。
蓝曦臣趁机掀掉了那人的猴脸面具,夜色中一张陌生但秀气的脸暴露在人前。
蓝曦臣很确定没有见过此人。
江澄很快冲过去要抢金凌。
那人却挣脱了江澄的鞭子,欲逃。
在场的几位哪里会给他机会,江澄的三毒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那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是唐门弟子?”
江澄道:“把金凌给我放下!”
那人一颤,“你……你是……?”
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道:“不好,有人追过来了。”
他犹豫一下,道:“你们跟我走,快!”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澄四人也无暇思考,竟然跟着去了。
那人领着他们一路奔跑到一间小屋,关闭了门户,冲着壁龛上的佛像一拧,地上便出现了一个通道。
那人率先跳了下去,待四人都跟上,那通道才合上。
那人这才把金凌放下来,剧烈的喘息着。
这地下室不大,深入地底二三十丈,但是燃着烛火,显然是有人故意准备的。
那人这才看清魏无羡跟蓝忘机的面容,蓝曦臣和江澄也摘下了面巾。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忽然道。
蓝曦臣微微疑惑,“你又是何人?”
那人道:“你们不说明身份,我又如何告知你们我的身份?”
魏无羡笑道:“我以为含光君和泽芜君应当在天下艳名远播才对,怎么不穿蓝家的衣服,竟然谁都不认识啦。”
“蓝家人?”那人道:“泽芜君和含光君?那你又是谁?还有你!”
问的自然是江澄和魏无羡。
江澄搂着金凌,他只是晕了过去,江澄喂了几段灵力才渐然苏醒。
“舅舅……”金凌弱弱的唤着,忽然眼眶一红,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江澄难得的没有推开骂人,反而在他背上拍了拍。
那人恍然道:“你就是阿凌的舅舅江晚吟,那你一定是魏无羡了!”
二人没有否认。
金凌擦了擦眼泪,冲那人道:“你真的来救我了,我以为你是哄我的。”
那人板着脸,“你这破孩子真是麻烦死了,害的我损失了好些傀儡,心疼煞我也。”
金凌苍白的笑道:“舅舅,他是墨荀,是岭北墨家的……”
“停停停!”墨荀不耐道:“别跟我提墨家,我跟他们没关系。”
“墨家。”蓝曦臣道:“墨家与唐门都以机关术见长,唐门专注毒药和暗器,墨家更注重机关阵法,唐门便是墨家弟子创建,算是墨家的分支。”
蜀中唐门与岭北墨家的关系就如同秣陵苏氏与姑苏蓝氏的关系。
难怪能解开那缚龙椅,传说那缚龙椅的建造技术墨家密不外传,唐家爷爷算是个例外,便传给了儿子,又传给了孙子。
墨荀道:“都是一帮不肖子孙,拿着墨家的本事开山建派就罢了,竟然被魔教玩弄鼓掌,丢尽祖师爷的脸!”
原来墨荀一直隐姓埋名在唐门做个花草木匠,几年之中,竟然在璇玑谷底下挖出了一座地底城。
金凌被抓进来的时候被扔在角落,正好被路过的墨荀撞见,墨荀一看这孩子就觉得亲近,看他穿着金家的衣服便问金子轩是他什么人。
金凌就骂他,老爹的名讳也是旁人随便配提及了。
墨荀与金子轩年少时有段交情,一听是他儿子,又生的讨喜,与他斗了几句嘴,就说会救他出去的。
金凌哪里放在心上,只当是个下人逗他。
墨荀道:“这地底城不大,但能通往璇玑谷外面,今日一闹,魔教肯定有所防备,你们还把唐泰的儿子给弄了出来,这家伙知道估计得急疯了。”
江澄道:“你都不怕把他烧死,还担心这些作甚。”
墨荀道:“火可不是我放的,我是见起了火才趁机来救的人。”
这下大伙又惊了,莫非璇玑谷还有另一拨人?
“是我放的……”此时,一道轻和微弱的声音自魏无羡身后传来,竟是唐泰的儿子唐小宝。
这可把众人惊了一跳。
墨荀皱了皱眉,“小宝,你这脑子,究竟再想什么?你是要把自己烧死么?”
唐小宝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起来,“没错,我就是要烧死我自己!让我爹那脑子清醒清醒,就为了我,把爷爷一手创立的唐门毁于一旦,心甘情愿被魔头玩弄于鼓掌之中。”
唐小宝是唐泰与亡妻唯一的孩子,自由体弱多病,药石无治,是靠着唐泰四处搜集灵药才撑到十五六岁年纪,眼看着就要撑不住,孩子的生气一点点的扩散。
正逢天崇带着人上门,说可以给他孩子一副健康的躯体和至高修为,只要拜入他的门下。
唐泰纠结了一阵,终于在唐小宝断气的一霎应了下来。
天崇把唐小宝救了回来,唐泰便自此归附于天崇门下。
之后,天崇被困柳城,唐小宝身体每况愈下,都被猴脸人用灵力和灵药吊着,唐小宝身子本就虚弱,每日都苦不堪言。
得知父亲归顺魔教,几度劝解无用,更听说了魔教的种种恶行,父亲助纣为虐的杀了许多无辜之人,身体越发不好。
天崇回来之后,再度为唐小宝续命,说要让唐小宝康复,必须等他与圣灵体融合,给他一滴天魔之血便可。
所以,唐小宝在璇玑谷许多角落埋了火药,定好了时辰,逐一引爆,当其他人都被引开忙着救火,才最后点燃了自己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