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十二月底>第77章 平息

  时骆出门,方向盘一拐,去了“特别灵”。

  夜晚的“特别灵”依旧热闹。刚顺着过道朝固定座位走过去,就瞧见邢储在那儿坐着。这还是葬礼过后他俩第一次见面。

  “诶,你怎么来了,”邢储和时骆打招呼,“我听都简说你这些天,天天来接弟弟下班,今儿弟弟没来啊。”

  “我知道,我自己来坐会儿。”时骆转头看了看,“都简呢?”

  “刚那边有事叫他,”邢储说,“今年没去给阿姨拜年,那阵给你打电话你说你没在,我和都简就出去玩了。”

  时骆颔首,“不差这一回。”

  “上哪去了?”

  “陪俞北回了趟老家。”

  邢储了然,“俞北好点儿了吧?”

  时骆微怔,“嗯。”

  当时邢储和都简去过吊唁,知道俞北家发生这事儿心里也不好受。邢储转移话题问道:“俞北老家哪的?”

  “含桃。”

  “含桃?”

  “嗯。”

  “多少年没回去了?”

  “高中以后吧。”

  邢储抬眼看到时骆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没事,回去之后不也就那样?”

  想起是怎样回去的,时骆说:“哪来得及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也不用感觉。”邢储说,“看起来那事对你的影响也越来越小。都能陪着弟弟一起回去了。”

  联想最近的种种状况,时骆笑笑,“影响这东西——”话头被手机铃声打断。

  是俞北来电,他一愣,摁掉了。

  “啧。”不是真不想接,纯粹那个别扭劲儿还没下去。

  瞥见时骆的小动作,邢储大概猜到他魂不守舍的原因。邢储默不作声靠着沙发椅背啜一口酒,眼神到内场飘一圈,没瞅到都简又收了回来。

  时骆丢开手机,从大衣兜里掏出烟准备点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动作一滞,下意识用指腹在烟盒刻字上摩挲来回。

  邢储调侃道:“吵架了?”

  时骆哂笑:“也不算吧,就是有点儿郁闷,口不择言了。”

  “跟人小孩儿你还计较。”

  “我哪是跟他计较。”

  “那就说挂了电话你后不后悔吧?”

  “你烦不烦,喝东西能不能堵上你的嘴?”说完时骆叫来服务生噼里啪啦说一串,点了一盘子酒,指着盘子冲邢储叫嚣道,“喝完。”

  邢储瞅时骆硬撑那样儿,一笑:“喝呗。”

  之后时骆还真一杯一杯接一杯地灌起来。不管什么颜色,见过没见过,抄起来就往肚子灌;自己喝不算,还蹿腾着邢储一起。邢储忽悠时骆喝三杯,自己才慢悠悠干一杯。

  时骆喝得迷迷瞪瞪,俞北又打来电话,他愣着看半天又给挂了。

  邢储揶揄他:“不喜欢人家了,舍得把人一个人扔家里?”

  “谁说的?就是喜欢他,”时骆胳膊支到桌上断断续续地说,“我就是因为喜欢他才更不知道怎么办。”

  没等邢储搭话,又兀自说下去:“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了,一个接一个地叠在一起,让我感觉失去掌控。但我想只要我还能顶着,不安或者什么其实都是小事,”说着还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戳戳,“小事知道吗。我希望我俩能稳当地走下去,想陪他熬过这段对他来说极度难过的日子。”

  邢储说:“你俩之间的问题光你一个人闷头纠结有用吗?俞北又不是不懂事不讲道理的人,你跟他讲清楚他肯定能懂你。”

  “就是太懂事了,”时骆一声叹气,嘟囔道,“我不喜欢逼他,也不想这么做。处事方式都是顺应着生活经历、性格成型的,我逼他做什么?原来我就没强行要求什么。只最近事太多整得我压不住的有点急了。”

  邢储瞥一眼时骆手机,“电话又亮了啊,待会儿人家也急了。”

  听完时骆嘴上没应,手上诚实地拿过手机,一字一顿给俞北发了消息,「你先睡。」

  “互相顾忌着,不剖白内心,又有不同的做事方法,什么都自己抗,长此以往本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反而会没有亲密感。”

  时骆撑起头,凑到邢储面前,谑笑说:“你是邢储不?这表情这论调,一套一套跟都简是越来越像。少待在一起吧你俩,一个就够烦人了。”

  “靠,”被说跟都简很像之后倒是很高兴似的,邢储笑了会儿,“待会儿我就跟他说,你说我像他一样烦人。”

  “别介,我郁闷着,不想瞧你俩还打着告小状的幌子实则大瓦数放闪,一点儿兄弟情不讲。”

  邢储乐得低头闷笑。

  桌上手机又亮了,这回是消息,时骆拿过来一看。

  「FMBM:哥哥不在睡不着。」

  「FMBM:回来吧。」

  时骆把电话丢到邢储面前,“你看,他稍微服个软我就又没辙了,可是我知道我这样回去问题也不会解决。”

  “背着人跑出来好意思说这些?他能懂你意思倒好,不懂的话,不是无端产生一些嫌隙?”

  时骆啧道:“别再都简上身,他那种角色一个就够了。”

  “我什么角色?”都简过来,恰巧听见时骆说的话。

  “没什么,夸你呢。”

  都简愣愣的,又反应过来,“屁,傻嘚儿才信你。来找弟弟?弟弟今天请假了他没跟你说?”

  “说了,”时骆在都简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傻嘚儿,快来喝酒。”

  都简吃痛地摸一下后脑勺,在邢储旁边坐下,“他发什么神经?”

  邢储手覆在都简手背上在他脑袋上揉一把,笑笑说:“他嫉妒。”

  时骆忿忿道,“操,嫉妒你们让我倒牙?”把盘子剩下的酒均分到每个人面前,“喝了,谁不喝不许走。”

  都简撸起袖子,“在我地盘放狠话,我看你是不想混了。邢储,上。”

  邢储应和都简,两人一轮又一轮,把时骆喝得七荤八素。闸门一松,各式各样的话都开始朝外秃噜。

  时骆往前一趴,胳膊拄在桌上,握着空酒杯嘟哝:“我每天都怕他像那次一样一声不吭就不见了。”

  “我怕死了。”

  “以前的影响不在吗,怎么不在,更严重了。”

  “他因为和我在一起失去了太多,他有一天后悔怎么办,觉得不值得怎么办。”

  “有时候我感觉我和他之间隔了那么,”说着手还伸起来像扯拉面那样比划两下,“那么长,我等不来他主动靠向我怎么办。”

  “当着我,还知道宽我心,依赖我。背着我又去搞一些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依赖是不是也是暂时的,因为睁眼第一个看到我才这样,那以后怎么办,我不得活吗?”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对他,看太紧了不嫌我烦吗?离得远了,我又难受。”

  “操。”

  叽里咕噜不停地嘚吧嘚吧,要说前言不搭后语吧又能连上,直接把邢储和都简给听愣了。

  都简怼怼邢储肩膀:“你懂他什么意思吗?”

  邢储摇头,“他跟俞北估计是吵架了,让他发泄一下得了。”

  说话间时骆手机又亮了,只是这次他埋头对着桌子在喃喃自语,没有看见。

  邢储说:“弟弟找人来了。”

  都简够过手机,“我接。”

  “在我这儿呢,别担心,喝蒙了,待会儿就给你送回去。”

  “行。跟我甭客气。”

  等在家门口,俞北接到被都简和邢储架回来的时骆。

  把时骆交还给俞北,都简说:“大包袱终于甩掉了。”

  俞北把时骆揽进怀里,“辛苦了。”又说,“上次你们赶来帮忙,我都没得空跟你们道谢。”

  “这用得着特意谢?大家这么熟了。”

  邢储说:“你都简哥说得对。”

  “行了,你们早点休息,我们先走。”

  “好,谢……路上小心。”

  都简扑哧笑出声。

  邢储也翘了下嘴角,“等他清醒了,你们把事儿聊聊明白。”

  “嗯好。”

  送走邢储和都简,俞北重新锁上门。

  大概是感受到俞北的气息,时骆自动环上他的腰。俞北看了看怀里半打盹的人,低头轻轻悄悄在他额头上亲亲。

  时骆脚步不稳,两人跌跌撞撞上了楼。

  趁着时骆没完全失去意识,俞北照顾他洗了个淋浴。时骆喝醉了不闹腾,只偶尔嘀咕几句;但给醉酒的人洗澡,还是折腾了大半宿。

  俞北刚给时骆穿好衣服扶到床上,时骆就翻身骑着被子彻底昏睡。摸摸时骆的脸,俞北也在旁边躺下。

  他这会儿睡不着,一直盯着时骆瞧。勾住时骆一根手指,感觉特别安心。

  半途,将将有了困意,时骆突然喃喃叫渴,俞北又赶快下楼倒了杯水上来。

  最后他干脆在床边席地而坐,以防时骆再有什么需要。

  翌日清晨,时骆疲乏着醒来,视线内是熟悉的天花板。他坐起身,对昨晚后来发生的事隐隐有些印象;正疑惑俞北怎么不在,就看见俞北正坐在地上,靠在伸到床边的胳膊上睡觉。看看自己身上干净的睡衣,叹息一声,轻手轻脚爬起来给俞北盖了一个小毯子。

  时骆洗漱完出来,俞北已经睁开了眼睛,不过还在地下坐着,静静拥着毯子。

  有点没话找话,“到床上睡啊。”

  俞北凝望时骆,摇摇头,“不困了。”

  两人互看对方,眼神间似乎都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头疼吗?”

  “不疼,我没喝多少。”

  “我煮了粥,待会儿你喝点。”

  “好。”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我知道。”

  不知该怎么继续,俞北抿嘴又恢复沉默。

  时骆叹气,走到俞北身边坐下,“告诉我,原本你怎么打算?”

  “什么?”

  “处理学校那件事。”

  “本来我都忘记了,但补考的时候郭青又对我使眼色,我才想到这个。也许以我的做法,连带着会影响到我,但我不想管了,我也不在意。可能还有别的方式能够解决,”俞北看了时骆一眼,“只是这是我能做到的最简单的一种,我没想要刻意‘独立’——”

  “是我说错话了。”

  俞北摇头,目光略微涣散地凝视前方,“几年前开始,面对很多突如其来的事情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可能是从更小之前,我就已经养成了这种个性。”

  “太多琐碎的小事了,顺心是最好,不顺心也拉倒,惯性思考,我不想拿那些我自己都觉得很烦很讨厌的事情去烦你。从我们认识,你就一直在替我着想,几次几次这种事情发生下去,会不会消耗你在我们这段关系中的耐心,我会担心。”

  他没忘记当时觉得能喜欢时骆和被时骆喜欢是怎样一种好运临头的欣喜。这种幸运怎么可以因为无谓的小事消失。

  闻言,时骆心里一揪,抚着俞北的头让他靠到自己怀里,“我不会这样想。”

  又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你生气。”

  在他怀里摇头,俞北低声道:“生气也没关系,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很难熬。”

  “我没什么难不难熬,你好好的就行。”

  “你可以再放心我,真的。”

  时骆暗叹道:“我希望无论有什么事你能告诉我。”

  “嗯,疏忽了你的感受,是我不对。”

  收紧搂住俞北的胳膊,在俞北脑袋上亲一口。你看,逼他做什么?

  时骆轻声道:“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不说这个。”

  “你等我会儿。”说完放开俞北走出房间,片刻手里拿着一个牛皮信封回来。

  把牛皮信封递给俞北,时骆说:“这回能用上了。”

  “什么?”俞北接下,拆开封口,信封里面放着的几张A4大小的纸张。拿出一看,上面全是关于郭青那些乌漆嘛糟事情的记录。

  “这,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第一次听你说这个人没多久。那时候只是备着,想着万一你有需要就可以直接拿出来用,”时骆说,“我一直不想干涉你,要早知道他这么得寸进尺,净搞些下三滥,这东西早不在这儿了。”

  俞北捏着这几张纸愣神,半天没说出话,实在不知道该应什么;这瞬间实实感觉哥哥说他的话一点儿没错。

  见俞北不吭声,时骆问:“怎么了?应该能有用吧。”

  俞北点头,“当然。我就是觉得自己……”

  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时骆立马接过话头道:“你之前的想法不能说不对,也很正常合理。实名举报,可能会被学校惩罚,这不要紧,哪怕不能毕业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们想办法重新读或者出国读都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对付这种人不需要赔上你自己。”

  “嗯。”俞北靠过去抱住时骆的腰。

  “你要愿意,这事交给我,你别管了。”

  “好。”

  之后时骆怎么处理的俞北也没再过问,这场争吵也好似就这么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