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铭顺在银行门口跺脚等了十来分钟，俞北包着条灰色围巾姗姗来迟。
瞥了俞铭顺一眼，俞北径直走进取钱的小屋子。没两分钟就出来，单手把钱举到俞铭顺面前，睨着他，眼神又瞟到钱上，示意他接住。
俞铭顺喊俞北等等，着急忙慌地从裤兜摸出一个长方形带拉链的袋子。掏出来的瞬间兜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被甩飞到地上。
俞北下意识低头一瞥，刚看清是一张银行卡大小带有银边的深蓝色棉质卡片，东西就被一脚踩住了。
他收回目光，语气冷淡道：“东西给到了。注意要挟频率，兔子都会咬人更何况这儿没人是兔子。”说完走出取款间。
路上俞北边走边盘算，这回可能可以稳一阵？等攒到“数额巨大”的标准立马跟俞铭顺了结。
一星期飞快过去。
辅导班安排俞北带了两个一对三的语文阅读，和一对一的英语和物理。个人时间被排课的老师各种巧妙利用；俞北不得不抓紧晚上和各种时间间隙用来准备上课资料和翻译接来的活儿。不过寒假比较短，同学也赶时间，基本上一周只用上两次课，两三周就结束了。
上完语文辅导，额外跟两个同学探讨完作文问题，终于能开始这些日子来最悠闲的半天；俞北和时骆约好今天下午上家吃饭。
瞅着时间给时骆拨去电话，“喂哥，我这边下课了，你在哪呢。”
“今儿挺早啊，”时骆说，“我临时帮人接了个案子现在还在公司，大概中午能完事儿。”
俞北边听边环顾四周，无意瞥见块广告牌，眼睛一亮琢磨片刻道：“那你先忙，我随便逛逛。”
“你怎么突然要逛逛，”电话那边隐约有人喊了时骆的名字，“行吧，你自己先逛。”
“嗯，你忙。”
挂断电话，俞北凭借记忆在地图上搜到时骆曾经提过的那家“芥崎”日料。
对着菜单研究许久，稳妥起见，传统蛋包饭、日式马铃薯炖肉和炸猪排丼全部各准备一份，之后欢天喜地拎着东西去找时骆。
时骆他们公司几乎没有周末的概念，平时交换着休息，即使双休日，也会有一半的人正常来上班。大概饭点，俞北进去的时候只碰上了时骆的小助理。
“嗨，来得正好。人刚走，他一个人在里头。”
“好，”俞北笑笑，跟人打招呼，“你没去吃饭？”
“懒得去了，等会儿随便叫一份。”
俞北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煎蛋卷递给小助理：“先吃这个垫一下，有多的。”
“谢了。”小助理接过来，看一眼包装揶揄道，“哟，专门买的啊。”
“不是专门去买不就没意义了。”
小助理摆摆手，“得了，赶紧进去吧。”
时骆办公室门虚掩着，俞北敲了一下然后推开，清清嗓子道：“你好，外卖服务。”
脑袋一伸进去便对上时骆满是笑意的目光，“赶快进来，早听见你动静了。”
时骆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粗线的高领毛衣，前后疏疏排列着不明显的麻花样式，整个人陷在里面，看上去尤其温暖。
拎高袋子晃了晃，俞北说：“真是外卖服务，饿没？”
瞧见袋子的花样，时骆挑眉：“刚一个人逛逛就买这个去了？”
“是啊，”俞北走过去把东西放桌上，拿出一次性桌垫，转身铺在小茶几上，“跟你打电话的时候看到一家日料招牌，突然想起你上次说的这家。”
“爱心……外卖？”
俞北乐一声：“这么理解也成。”
时骆笑：“谢谢这位工号为小福宝的外卖小哥。”
铺好桌垫，俞北又站起来拿过剩下的东西，“不客气，希望您用餐愉快，请对我的服务进行评价。”
时骆也来帮俞北一起摆餐盒，一听这话忽然开始尬戏，“那自然是满分，外带我对这位小福宝青睐有加，满意无上限。”凑到俞北边上亲一口脸蛋，调戏道，“如此可好？”
“这位客人请自重。”俞北抿着笑将餐盒一一打开，“在下外卖，不外卖。”
“是我孟浪了，”时骆嘎嘎乐，“可否能请小福宝留下与我一同进食，好让我陪个不是。”
俞北乐道：“就原谅你了。”低头把东西扯平整。眼睛往旁边一扫瞟到桌边散落着的几张名片。
蓦的，他放下手里的盒子，伸手拿出夹在中间那张深蓝色棉质纸、银色的直线在四个顶角围出直角符号的名片。
上面清楚写着——时骆「ET 60°」室内设计。
刹那间，浑身都绷紧了，身体的血仿佛一下冲到脑袋顶。俞北背对时骆，尽量平稳着声音说：“这是你名片啊哥哥，我还第一次见。”
“喜欢吗，喜欢拿去塞钱包。”时骆抬头看一眼，没当回事儿，又继续把食物摊开摆放好。
蛋包饭浓郁的味道立刻飘出来。
“给我收藏啊？”拿起名片假装做比较，俞北问，“你的怎么和别人的都不一样，摸起来厚很多。”
“那当然，我可特别挑过材料搭配的。”
“随便就能拿？”
“这种属于个人名片，一般是我给才有。外面大厅放的是公司名片，可以随便拿。”
捏着名片的指甲用力到泛白，手心冒汗，怕沾湿名片，俞北轻轻深呼吸，把它放回桌上。他低头匆匆走开，“你先吃，我去洗个手。”
“好，快点回来，盖子拆开东西凉得快。”
“嗯。”
快步走进屋内洗手间，俞北一把抬起水龙头，双手撑在水池边，水柱哗哗打在瓷盆里。生气到觉得头顶快要冒火，全身却冷到僵硬。他没有多相信俞铭顺，但也没想到俞铭顺真能一边威胁他，一边还把他最简单的要求不当回事。
俞铭顺不可能平白无故找上时骆，而为了他，时骆肯定会答应俞铭顺提出的要求。
见识到现在的俞铭顺究竟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俞北冷笑一声。一抬头看见镜子里拧住的眉头和烦躁的神情，头一埋往脸上猛地泼了一捧水。怒极过后只剩无边的冷静，既然俞铭顺如此迫不及待，那他也改变做法就是了。
盯着水看了一会儿，俞北慢悠悠关上龙头，长吁口气，拉门走出去。
时骆没有先吃，正一边收图纸一边等他。俞北眼神软了软，赶紧说：“吃吧吃吧，我来了。”
“好。”时骆立刻抛下图纸，把分好的菜递给俞北，夸他说，“挺会买哈。”
“好歹跟哥哥混了一段日子，”俞北冲时骆挤挤眼，“不过还有点儿拿不准所以多买了几种。”
“没事，你买的我都喜欢。”时骆喂进一口厚煎蛋，咸甜咸甜，有厚度的鸡蛋嚼嚼还挺上瘾，满足地眯眯眼。
见时骆这样，俞北把自己的煎蛋也夹给他，“待会儿你还有事没，有的话我就在这儿待着，下午我们再一起回家。”
放下食盒，时骆正经道：“不说没事了，就是有事也得提前排开啊。”
俞北笑，“哪这么严肃，只是随便吃个饭，让我妈见见你。”
“这就够重要了。”时骆望向俞北说，“待会儿吃完了你陪我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
“上你家我空手啊。”
“不用，吃个饭要带什么东西。”
“懂不懂事儿，吃饭当然要带东西了。”
俞北啧道：“你带东西她们肯定不好意思，下次还得拉你上家吃饭，那你下次还带？她们再喊你回去？有完没完了。”
“没完就对了，”时骆笑歪，“要的就是个没完。”
“……”
“你等会儿帮我一起参谋参谋，看买什么合适。”
“我不要。”俞北挖一口饭塞嘴里，躲避说话。
时骆好笑地斜眼瞅他，“不帮拉倒，凭我这么多年讨好骆女士的功力，我有信心能自己搞定。”
俞北鼓着脸继续嚼嚼嚼地不吭声。
“行啦你，少塞一点儿吧。”
收拾完锁上办公室，时骆不容俞北拒绝地带他奔去附近最大的商场。昂扬抖擞地在指示牌上扫视来回，最终锁定家居家电用品区。
“你看这个小暖风机多可爱，功率也大，怎么样？奶奶会不会喜欢？”
俞北手揣兜走时骆旁边，回答：“你忘记家里你安排装了地暖？要这个干什么用。”
“是喔，”时骆说，“浴室呢？我记得浴室只有一个暖气片应该不怎么暖和吧。洗澡拿它提前把里头烘热不会那么冷，而且你们三个人都用得上。”时骆越说越觉得不错，简直是个完美的上门礼。
俞北不知道该说什么，连洗澡会不会冷这种事，时骆都能为他们家考虑到，背地还要因为他们家的破事被人烦。
“怎么样？”见俞北半天没反应，时骆戳戳他的腰，“回神儿，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觉得好就好。”
“那行，再逛一圈如果没有更好的就买这个。”
“嗯。”
最后，时骆还是觉得一眼相中的总是最好的。再说那个暖风机是真的外观好功能不错，就拖着俞北回到原处把它买上了。
俞北好笑地问他：“满意了？”
“还成吧，”时骆说，“现在该买阿姨的了。”
“怎么还有，刚不是说了这个给全家用吗。”
“注意，那是我给奶奶买的，阿姨跟你也可以用。现在是给阿姨准备，怎么能一样？稍微委屈你了喔，什么都没有只能搭搭顺风车。”
俞北摇摇头没说话。
时骆又拉着俞北在家电区和女装区逛了许久，直接把他从斗志昂扬走到垂头丧气。
“你说，怎么现在商场的东西如此之贫瘠。连个给丈母娘的礼物都挑不到。”
俞北笑，看出时骆也走累了，劝道：“有那一个真的够了。”
“不行。”
“非要买？”
“非要买。”
“那你跟我来。”
时骆狐疑地跟着俞北。
“怎么出来了？”
“你都看了那么久还不知道那儿有没有？”
“那咱们去哪？”
“你不是让我给你参谋吗？走吧，我妈铁定喜欢。”
“真的？”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俩人穿过两个十字路口，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巷口。
“在这儿买吧。”
瞪大眼睛，时骆抬头一看——百盛水果批发市场。
“？”
“我妈她最喜欢皇帝柑和甘蔗，刚巧我知道这附近有个专门卖水果的，怎么样？这个参谋是不是很棒。”
“棒啊……真的是……棒啊。”
“怎么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俞北挑一下眼梢，“我认真的，反正你不知道买什么就买它们吧。正好，我妈喜欢，全家也都能用到，符合你的要求。”
“哇哦，这还真是听起来很有道理。”
俞北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你会挑吗？”
“差不多吧，挑长得好看的一般能行。”
“……，我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甘蔗买中间节儿长点的，硬坨坨那儿太难啃了。”
时骆点头，“行。”见有家店水果摆放得整齐，乍一看颜色配起来可漂亮，削的甘蔗渣子也扫得干净，他问，“这家行吗？”
“可以。”
时骆转身对店家喊：“你好，麻烦皇帝柑拿一件，甘蔗要一捆。”
“？”俞北按住时骆的手，“你照什么标准买啊？”
“什么什么标准？”
“年货才按件买吧。”
“我看那一箱柑子好像也没多少。”
“是啊小伙子，一件也没多少，那喜欢吃的要不了几天就吃完了。”听到他们的对话，老板立刻招揽生意。
“就是，按过年标准我肯定给阿姨买三件。”
两人眼神在空中汇合交战一阵。
俞北妥协道：“行行行，按你想的买吧。”把人带来买水果已经很好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得到满意回答，时骆对水果店老板说：“那就还是一件和一捆甘蔗。”
“好嘞，”老板搬了一箱皇帝柑过来，“拆开看看不？”
“拆吧，”时骆凑到俞北旁边，小声说，“你去检查够不够漂亮，不漂亮换一箱。”
俞北像模像样地检查上下两层，看个头大小和有没有烂的，完了冲老板点点头。
得令，老板重新给箱子封口。
“还不错？”
俞北道：“光滑水灵有如仙女下凡，简直柑中柑，皇帝中的皇帝。”
时骆乐不可支，“那你也帮我挑一袋，晚上我拎回家。”
等处理完皇帝柑，瞅着那一捆还带泥巴的甘蔗，俞北实在面有难色，“哥，打个商量呗，这一捆真的太多了。而且奶奶糖尿病也不能吃，到时候坏家里太浪费了。”
想了想，时骆问：“那买三根削好的可以吗？”
“好。”俞北说，“老板，甘蔗麻烦换三根节儿长削好的。”
“行嘞，以后可要多来照顾生意啊。”
“一定。”
搬的搬，拎的拎两人把东西弄到路口。不想俞北负重走远路，时骆说：“你站这儿等，我去把车开过来。”
“好。”
“找个避风的位置。”
“知道了。”
时骆动作麻利，没一会儿便回来了。俞北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坐上车。
“出发！目标是丈母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