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骆把俞北送到房坪山院门口,车停稳后等他下车。
俞北看时骆一眼,“不跟我一起了吗?”
“嗯?我能去?”
“为什么不能,你不是跟我一起来见妈妈吗?”
“好。”时骆赶紧熄火,踩下脚刹。
跟着俞北走进医院的时候,大抵是心理作用,上次那种黏答答阴冷冷的感觉又出现了,原来这种感觉不是因为下雨。
“阿姨看见我没关系吗?”
“上次太近了,在医院一般是病房里面,不要紧。”
时骆跟俞北穿过一个长长的走道,在左手边的门里坐上电梯。“叮——”走出电梯,俞北在一扇带锁的门上敲了两下,有人来开了门。
“李护士,我来缴费,顺便给我妈妈带点东西。”
李护士往旁边站站让出一条道,“行,先进来。这是?”
“我朋友,跟我一起来的,看看我妈。”时骆对李护士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李护士微笑着应了下,先带他们去护士站拿缴费单。
时骆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这层楼除了看管得更严格外,看上去跟普通医院没有区别,只是走廊上基本看不见人。
“吱——”一位老人从时骆经过的病房门里窜出来。见面前有人,猛然冲上来,老人眼神涣散,手指指天花板又指指时骆,用有些神秘的语气小声对时骆说:“有外星人,真的……外星人有的!”又陡然抬高嗓门,声音尖锐地重复:“真的有!他们跟我说话!!”
事发突然,时骆吓了一跳,但还算沉稳地朝后退着走。
忽然俞北一把拉过时骆的胳膊,把他护到旁边。
李护士赶紧通知别的医生把老人按着带回病房。
时骆看着那个老人就这样,一边大声嚷嚷一边被两个医生带进病房,门在他眼前合起来。
俞北挡在时骆前面。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回头看时骆半天没反应,下意识地拍拍他的背:“没事儿了。”
李护士赶紧跟时骆道歉,“不好意思,不知怎么回事儿门没锁好,被他给跑了出来。真的不好意思。”
“不碍事。”
三个人继续朝护士站去。
俞北手还垫在时骆的背上,轻推着他走,“吓傻了啊?”
时骆脸色不太好,看着俞北说:“哪这么容易就被吓到。”
一路这样到了护士站,俞北要拿笔签字手才离开。
没注意到这些,时骆满脑子都是:这三年每次来这里的俞北,心情是怎么样的?
拿到单子之后他们去了许余馨的病房。赵芳琳刚好查完隔壁病房,打过招呼,她告诉俞北许余馨最近状态很好,下个月应该可以出院。
俞北很高兴地跟赵医生道谢。转头跟时骆说了声,便独自进病房去看许余馨。
见俞北带人一起来看望妈妈赵芳琳还挺惊讶。
从病房门上的透明小窗户,时骆看到俞北拉起许余馨的手;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到俞北的神态,时而温柔时而笑得像个小孩儿。许余馨偶有回应,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坐着。
蓦的鼻子一酸,时骆转身靠到墙边。
回去的路上,时骆说:“下个月就能带阿姨回新家了。”
俞北倏地转头望向时骆,酒窝亮晶晶,眼睛亮晶晶,神色亮晶晶。
时骆想俞北永远都这么亮晶晶。
回家之后,时骆设计了一幅画,准备在俞北搬新家的时候送给他。
第二天正在补觉,骆虞岚打电话来,时骆迷瞪瞪地接起手机。
“儿子?怎么还在睡觉?”
时骆闭着眼睛回答说:“昨天睡太晚了。”
“都说多少回了要少熬夜,少熬夜!”骆虞岚多少看不惯这种不规律的生活,还以为学做菜是一个要规律生活的开始呢,“哦对,你来家里拿一下排骨和大骨头。我今天去买菜,人家说特别新鲜就给你多买了点,你可以拿去那个小朋友家里一起吃。”
自从得知时骆最近常上人家家,骆虞岚觉得势必要为自己儿子加把劲儿,时不时就给他添块砖,加片瓦。
“……”时骆反应好一会儿才知道他妈在说什么,“认真的吗?”
“废话,我买好几斤!你说认不认真?”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去拿骨头的时候,又被骆虞岚八卦了一阵。听说做饭技术飞涨,感情上面毫无进展之后,她利落地把时骆踹出了门。
……
时骆提溜着排骨敲开俞北家的门。拿着菜进到厨房,自然地拿出菜盆放水洗排骨,“我妈说给我买了新鲜排骨和骨头,我想着我做不好,这么多一个人也吃不完就直接拿过来一起做了。”
“行,等会儿我给你们炖个汤做个红烧排骨。回去的时候你再装点现成的。”
“好嘞。”
自打那天之后,房翠翠也一直在琢磨,搞得心里很是别扭。当时时骆的神情就那么印在脑子里,想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一联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点滴,又更坚信这事十有八九。
就这事、这人来说,时骆绝对是个好对象,可惜,不能是她孙子的。
不过,房翠翠对时骆的态度没什么变化;毕竟,目前看来只是有那方面的可能性,甩脸子什么的要不得。
看时骆做家务的姿势愈加熟练,房翠翠说:“现在家务活是越干越好了啊。”
时骆笑笑,“是比以前强多了。”
房翠翠真心夸奖,“以后结婚的话,女孩儿就幸福了,”一半带着故意,“分担起来能少不少事,嫁给你真就好命喽。”
笑容僵在嘴角,时骆手微不可见地一抖,被骨头渣子划了一道,“奶奶夸张了。”
“奶奶讲话很实事求是”房翠翠问,“家里催你没?”
“还好。”
“不碍事,小时条件好,肯定能找到好女孩。到时候耍朋友了一定带到家里让奶奶瞧瞧,看配不配得上我们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房翠翠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执着似的,时骆有些尴尬地点头。
房翠翠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到我的曾孙子。”
“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
“家里这情况,也不知道人姑娘怎么想。我也不要求多的,俞北喜欢就行,乖巧听话,能帮他分担点。”
“老人家的盼头啊。”
老人家的盼头犹如致命大铁锤,连击在时骆的脑袋上,敲得脑子直嗡嗡地响。
记不清怎么回答的了,大概是“俞北这么好一定会遇到好女孩”之类说出来自己就又呕又怄的话吧。
好不容易熬到汤炖好,时骆草草喝了一碗便借口有事,逃似的离开了。
这段时间俞北心情都很好,兼职“素人”上的不顺和郭青对自己的烦扰完全是不值得一提的事。
那天敲开梁教授的办公室,说明自己的来意并且递上作品。梁教授接过去,沉吟片刻,说他手上名额已经满了。
有点失望,但俞北感觉得到梁教授并不是推脱;毕竟教授一般都很热门,很难拖了两天还有空余。不过梁教授话锋一转又说如果俞北不介意可以推荐他一位讲师,能力很好就是脾气可能有些难对付。
俞北当然不介意。梁教授笑着给他写下一张便条,让他直接拿着去找人就行。接过便条,连道好几声谢。
他立刻去找那位讲师,顺便把作品和便条一起给了他。讲师叫金柏水,一番交流下来,俞北感觉他也不是脾气难对付,可能单纯不喜欢讲话。
金柏水打量俞北几眼,翻了几页他的翻译,然后让俞北加他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方便商量定课题。这就是把自己定下来了,俞北赶紧把二维码递过去。
最后选择了文学翻译及翻译修辞,相对来说,是俞北比较没信心的部分。金柏水冷淡的声音从语音传来让俞北多多读书不要还没做就先自我否定,后来又补了一条,说自己以前的主业是同声传译,但不代表他做不好文学翻译和口译。
也对,兴趣和主修不一定会限制发展。俞北立刻又打起精神。
每天都要看很多英文原著和相关论述,攒个三四天的问题了再一起问金柏水。很累压力很大,却异样的充实。从莫名的角度还挺感谢郭青没让他选到拿手的课题。
说到郭青,自从那回在走廊上碰见之后,他倒是没再干什么。有一次在班上想拦俞北,俞北直接掠过他走了。除了不得不上他的课,俞北基本无视这个人。
付博延说,郭青简直就是癞蛤蟆,不死人但恶心人。
非常贴切。
俞北确认一遍班表,又只有五个小时,也就是说一点就能回家。弹个舌,闪进更衣室。
在单间里,正脱着外套,更衣室的大门被推开。
“那个俞北什么来头?一个兼职的基本每天能排到班,还不用熬夜?”
“谁知道,跟他一起招进来的小徐,一个星期最多只能排到三天,还要通宵。”
“算下来时间差不多。”
“时间差不多又怎么样,人家俞北的工资只增不减,是小徐的几倍好吧。好像比我们都多。”
“我操?太他妈爽了吧。我们累死累活,熬夜熬到阳痿,凭什么啊?”
那人轻蔑地笑了声,“谁知道,我们没那命,只能拼死拼活赚钱去治阳痿。”
“跟他说几回话都不冷不热的,以为不好接触,合着是根本不需要跟我们打交道。”
“哈哈哈哈,别乱说,小心得罪到谁还不知道。”
“……”
声音逐渐远去,门“咔”一声重新锁上。
亲耳听到别人说自己的感觉还挺……
「这两人在鬼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来头啊。」
俞北面无表情套好衣服。
「班表又不是我排的。」
「工资有涨吗?不是跟原来一样,只是多了笔什么进步奖还是奖金什么的?」
「???所以他们说的就是那个东西?」
好像摸着点思路,但他还是不懂,这又不是他要求谁给发的。
拉开门的瞬间,俞北领会了,「他们的意思是有人特意关照我?」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