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屏水向南[刑侦]>第6 章

  “我说林大医生、大帅哥,快去包扎一下你的伤口吧,这样真要留疤了。”

  许昭可没那么关心林清禹的病人,他只关心林清禹这个看起来细皮嫩肉的,留了疤可就上不了医院院草排行榜第一了。

  “真没事。”林清禹边说边捂着飙血的鼻梁,一路小跑向隔壁普外科。

  许昭一把抄起桌上的手机,紧追在林清禹身后:“喂,大医生,你手机没拿。”

  普外科的赵主任看到林清禹和许昭一前一后:“哟,老熟人来了。”

  林清禹和赵主任是隔壁科室,自然相熟。

  许昭作为市局刑侦口的,还是大队长,自然也是医院外科的熟客,动不动就是钝器伤、刀伤甚至枪伤的,那简直是住院部、急诊室的包年VIP了。

  “我说你们精神科被病人打伤的风险,怎么比我们普外科还大啊?”赵主任边给林清禹清创,边调侃道。

  “你客观一点,不是我被病人打伤,是我在制服病人的途中意外——出了点小意外。”林清禹着重强调了“小”意外这三个字。

  “我看还是你身板太瘦的锅,你需要健身。”赵主任果断批评道,“你看你如果壮实一点,像旁边许大队这样,你需要抱摔吗?不需要!不抱摔就不会磕地上,不磕地上就不会被地上的玻璃渣划伤。”赵主任叨叨道。

  “额……”许昭是见识过这位老主任对他们受伤刑警的唠叨的,没想到这赵主任的唠叨不分亲疏远近,连自己医院的都不放过,这回竟还把自己拉入了模范生?

  林清禹瞥了眼许昭:“老赵你客观点,我就算健身八百年,也练不成那样啊。”

  “你这伤口有点深,估计会疼,要打麻药吗?或者抹点利多卡因?”赵主任问。

  “不用,没那么娇气。”林清禹说。

  他的话音都还未落,就发出“嘶——”的喊痛声。

  “老赵你轻点!”林清禹忍不住嚷嚷。

  “我就说给你来针麻药嘛。”赵主任早有所料,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惋惜,“唉,可惜了,我们南州市二院的院草马上要移位给楼下眼科了。”

  清理完伤口,林清禹把早就准备好的张星凡的一打病历资料交给许昭。

  “辛苦林医生,”许昭道谢,“听说林医生是从R国回来的,我查了下隔壁有家R国菜,还是您想吃中餐、西餐?”

  林清禹微微一笑,他没有和许昭说起过自己是从哪国回来的,看来许昭早已经查过他的“户口”了。

  “中餐吧,在外国吃饭早就吃腻了。”林清禹也没有挑明许昭在调查自己。

  “有什么忌口吗?”许昭随口问。

  “不要太辣就行。”林清禹说。

  “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饮料吧,”林清禹笑道,“椰汁,或者果汁都行。”

  许昭心说:喝饮料?这可和林清禹的老干部风格十分不符。而且——

  “我以为你们国外回来的,都喜欢拿咖啡当水喝,还要来一杯高雅的埃斯美拉达。”

  “我咖啡/因过敏。”林清禹微笑道。

  许昭顿时尴尬在原地。

  对于他们刑警这种天天熬夜,就靠咖啡和茶“吊命”的,咖啡/因过敏和掉了命根子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不知道林清禹这位大医生的大夜班是怎么熬的。

  “咖啡/因摄入过多对身体不好,虽然成瘾概率极低,但只要是具有成瘾性的东西都应该非必要远离,还是少喝为妙。”林清禹仿佛看到了许昭内心的吐槽。

  “嗨,烟都戒不掉,还谈什么咖啡/因呢。”许昭刚戒了没几天烟,这会儿正四处找戒烟糖呢。

  “戒烟在我们精神卫生科的范畴。”林清禹揶揄道。

  “哦?大医生有什么好方法?”

  “药物、心理、行为治疗法。”林清禹微笑,“最好的行为治疗法就是远离抽烟的烦恼源,不过对你们应该无效,做不到。你还是好好找你的戒烟糖吧,真不行来我这开点药。”

  “算了吧,吃药和抽烟还不知道哪个更伤身伤肝呢。”

  “这就是你们对精神科和药物的误解了。”林清禹笑了笑,却也没打算认真解释。

  他低头给孟小蕊发了条微信:“刚才导师的事处理好了吗?看你刚刚很慌忙,没事吧?”

  叮叮。

  马上收到了孟小蕊的回信:“没事的。”

  “谢谢您。”

  “不过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你们精神科医生这么能打,你这招式,练过的吧?”许昭看似没话找话聊,但林清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在国外的时候无聊,学过一点散打,皮毛而已,跟你们比起来见笑了。”林清禹笑道。

  许昭其实在一旁旁观了好一阵子,本来想着出手帮忙的,却看到林医生一副掌控全局、稳操胜券的模样。林医生这身手、招式,绝不是“一点皮毛”和一两年就能练成的。

  “听说张星凡已经抢救回来了,再过个几天应该能醒。”林清禹突然说。

  “你怎么知道?”许昭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你别忘了,他是送到我们医院抢救的,随口打听一下的事。”林清禹仿佛没看到许昭警觉的表情,依然不紧不慢地切着他的牛肋排。

  “你想问什么?”

  许昭在对方身上再次看到了,自己昨天说过的——那种“不似普通人对刑警的紧张畏惧”“一个不简单的聪明人”的感觉。

  “我只想关心一下我的病人。”林清禹又重复了一遍昨天的话。

  “我刚看了你在张星凡心理咨询时所做的笔记记录,只有年龄、学校等基本信息用了文字记录,而一旦涉及到家庭关系等关键信息时,你就会用一些奇怪的符号记录。”许昭合上手机屏幕,“我刚问了个心理学的朋友,说也看不懂你的这些符号。”

  “这很正常,为了快速记录,口译专家会使用速记符号,相似的,我们医生、咨询师也有自己使用速记符号的习惯。我是跟我导师学的,恐怕只有同门才能看懂吧。”林清禹淡淡道,“关于笔记内容,您可以直接问我的。”

  意思是不必拐弯抹角地调查我了。

  “那要麻烦您耐心解释一下了,我想知道全部笔记的内容。”许昭的语气依旧客气。

  “其实关键的内容我昨天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张星凡在心理咨询时讲起了很多冗杂的叙述和回忆,深刻的回忆不会出错,但无关紧要的回忆有时会错乱,他会多次纠偏,我个人认为对你们警方没有什么帮助。”林清禹说完,还是耐心地一一解释过去自己鬼画符的符号:

  “张星凡说他从小记事起的记忆就是父亲爱喝酒,每周总有三四天喝醉,两天打骂他母亲,两天打骂自己。他一直以为父亲的酗酒、家暴是常态。”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又否认了,说可能是十四岁。但他永远记得,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的七月,他看到——父亲在强/奸母亲。”

  “他怎么知道是强/奸?”许昭礼貌地打断道。

  林清禹早有所料,指着下一个符号,继续说:“我问他怎么知道是强/奸,他说,因为母亲在喊他的大名叫‘救命’,母亲鲜少喊他大名,只有在生气着急、找不到他的时候才会。那时候他基本发育成熟,能够和身强力壮的父亲有一己对抗之力。但他还是没能打过他父亲,父亲把他和母亲一顿暴躁。”

  “张星凡说,如果只是一种类似s/m的性娱乐,父亲没道理这么生气;而且法律上,违背妇女意志的婚内强制性行为也是强/奸。”

  “嗯。”许昭认同。

  “十七八岁那年,又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肯定了他的判断,并且导致他和父辈那方几乎决裂。”

  “他爷爷?”许昭敏锐地问。

  “没错。张星凡爷爷趁着他父亲不在,在床上强行按住他母亲,在他母亲的反抗中,殴打,并强行与之发生了性行为。十四五岁那年出事后,他就偷偷在卧室暗处安装了一个摄像头,准备留下证据,也确实录下了很多父亲强/奸母亲的证据。那天他很后悔自己回家晚了,只看到爷爷强/奸母亲的最后一幕,事实已然发生,他无法回溯过去阻止。他暴揍了爷爷一顿,然后拿着录像去向父亲控诉。”

  “这是他做的最错的决定。”林清禹悲哀道。

  “父亲不仅对爷爷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还砸掉了摄像头,销毁了所有录像,张星凡甚至来不及备份留下证据。之后,他也再无可能偷偷安装摄像头留存证据。”林清禹说。

  “他为什么不说服他母亲去报案?”许昭问。

  “张星凡做不到,说服不了。他父母是贫困农村出身,在落后的农村有个深入人心的观念,家丑不可外扬,它就像是来自落后年代的紧箍咒、无形的枷锁,箍得人一辈子——从生至死都喘不过气来。”

  从生至死都喘不过气来。

  这句话不知是来自于张星凡的叙述,还是林清禹的唏嘘感叹。

  “张星凡为什么从未对好友、老师提起过他母亲的事?”

  许昭没有过多感慨,甚至是有些无情地发问。

  “他觉得自己很无能,打不过父亲,又没办法录下证据,更无法说服母亲报警。一方面,他耻于说出这段往事,和好友抱怨又有何用?谁能来拯救他和母亲?”林清禹说,“另一方面,从心理学上看,他的无能——让他在与好友的倾诉过程中,把受害者的角色由母亲转换为他自己,幻想着如此能代母亲承受痛苦。”

  “嗯。”许昭听着,心说心理学这东西真是玄学,在他一个唯物主义的刑警看来,甚至可以说是瞎扯淡,把不能合理化的东西强行合理化,比如,就解释不了:

  “那他为什么唯独对你提起了?他不是耻于说出口,又是转换受害者角色,又是幻想着代替母亲承受痛苦嘛。”

  “我可不是个普通的朋友,”林清禹微笑道,“我们精神病学和心理学的,比较擅长在咨询环境中给他人塑造一个可信可靠、可以倾诉的形象,这是一种技巧。我能理解他,感受他的悲伤,告诉他自己并不无能,帮助他分担痛苦。”

  “所以,都是演出来的对吧?”

  许昭故意“浅薄”地理解说。

  “心理咨询需要技巧,”林清禹说,“但我也是真的关心他。一起普通的自sha案,不会轮到你们市局刑侦接手。”

  “我看你已经猜到了,也不用来问我,问我我又不会说。”许昭拿起茶杯,品了口饭店“十块钱”的绿茶。

  “想再确认一下。”林清禹说,“现在知道了。”

  林清禹从许昭的反应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张星凡那天是要拉着父亲、爷爷一起“陪葬”。

  “不聊案子了,聊点别的吧。”许昭关于案子想问的已经问到,又恢复了私下轻松的语气,“林医生单身吗?”

  “嗯,怎么?”

  “我们公检法系统有很多优秀的女青年,而且我有一朋友,指定说就喜欢医生这一行的,你看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许昭热情道。

  “抱歉啊,我独身主义。”林清禹再次恢复到了他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气场。

  怪不得,这么大好一帅哥,医生这职业又是相亲场的紧俏货,可比他们刑警这群糙汉子的待遇好上千百倍,怎么可能还是单身待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