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邀洛皇去神殿的。”千金美人在哭。那实在是个柔弱的男人,像根本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兀自哭的伤心。
七月、肃霜。他的暗卫出现的及时。
刘火两军也出现的及时。
宋怀逸难辞其咎,开始整顿神殿。一切井然有序。
只是他受了伤。可他受的伤太多,这伤在他的经历中不值一提。如这小的暴动,对他批判的话语。
他并不是很在意。
“欺世盗名,迟早自食恶果。”
人群中,洛白星看到了叫他意外的存在,乐瑾瑜,后者看他还是习惯性皱眉。
“你懂个屁。”
而他本性暴露说了脏话。这实在不得了。他鲜少如此沉不住气,臣民也免不得惊讶。以为洛白星出身高贵,办事狠厉,怎么开口像悍匪。一股痞气。
乐瑾瑜目光森冷。
洛白星感到奇怪,难道乐瑾瑜还打算像从前一样众目睽睽下动手教训他不成。更奇怪的是,乐瑾瑜是和容鹊辞一起出现的。这两人什么时候有联系。还是被称作“君子”的人惺惺相惜,认识也理所当然。
“容先生。”
他又望向容鹊辞。
容鹊辞向乐瑾瑜略一行礼,站到了他身边。
乐瑾瑜神情冷峻:“你说他变好了。”
“我曾经以为,变好就是如先皇,可一味的善救不了南楚。他已经很优秀了。”
言外之意。洛白星的选择,只要是对国家有利,对大多数人有利的,有无完美的、所谓至纯至善,并不重要。
众人感到洛白星与乐瑾瑜之间氛围的不同寻常。说不上有仇,但也不亲近,像认识,又互相瞪着。
乐瑾瑜不言,转身离开了。白衣清绝生风。
“容先生怎么会认识乐侯爷。”
洛白星询问。
“巡视的时候认识的。乐侯爷的确有风骨,路见不平就救,对人命也尊重,只是看你一直苛刻。”
容鹊辞言及此处叹气。
“他为什么对洛皇苛刻?”
千金美人不解。他这会儿不哭了,很能抓重点。
“他有病。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要求也高。”
洛白星说乐瑾瑜坏话。说完后又觉得怪无趣的。他有些困了。喉咙里漫上铁锈气,不合时宜地想睡觉。
今日似乎很是热闹。他不停遇见故人。
“洛皇,不开粮仓不行。无辜的人不该因有心者受牵连。”
容鹊辞道。
洛白星听得并不是很清楚,将断续的字连起来:“知道,但人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让他们先体会来之不易吧。”
“若有人急缺一口粮食……”
“那先生私下特殊照顾他们即可。”
谁都以为洛白星受的是小伤。血也流的不多,很快止住了。他回皇宫后还邀请巡视回来的容鹊辞说话,谈路上的见闻。
容鹊辞以为不急于一时,先去做任职交接。等重新见洛白星,洛白星头枕手,手撑着桌子睡着了,跟前折子如小山堆积,砚台里的墨汁干涸。
“洛皇。”
他轻轻喊了几声。
洛白星没醒。
他找到一件搭在椅背上的薄毯,替洛白星盖上。就退了出去。
还是让洛白星休息吧。他想。然后接连两三天,洛白星都没有醒来。医师们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胡乱开了吃了也不会出毛病的安神药。
于是洛白星醒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因为安神药的缘故又睡过去。他觉得莫名其妙。可四周都静了下来。无声的黑暗成了世间最后的色彩。
“你也迷路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遇到银发小妖怪——他知道,那其实是过去的他自己。他们在梦中相见,互相打量。
“没有。”
他不会迷路,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报仇,过稳定的纸醉金迷的生活。
“然后呢?”
“就这样。”
没有然后,现在他大仇得报,他已经可以过纸醉金迷的生活,直到他死亡。
“你为什么非得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因为我不想吃苦。”
小妖怪怜悯地望着他。
洛白星不解,有什么好怜悯的。他费尽心机经营一切,获得皇位。拥有南楚至高无上的荣耀。名利场中鲜少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我走了。”
小妖怪道。
“你去哪儿。”
“我找到家人了。”
洛白星震惊。
小妖怪抛弃了他,穿着干净的华服小跑了一段路,到一个身材高大,笑容爽朗温柔的男人跟前。
男人将小妖怪轻松地抱在手臂上。洛白星心脏迟钝地不舒服,被遗忘了许久的诸多情绪汹涌,淹没了他的口鼻,叫他无法正常呼吸。
男人应该是他的!
他张嘴,发不出声,大步走向男人,却始终无法接近。他干脆用跑的,精疲力尽,汗流浃背。他快触碰到男人了,黎明的曙光冲破黑暗,四周突然生机盎然,阳光明媚:“你是……”
男人不认识他。是的,男人没见过他长大后的样子。
“我是……”
他想说自己是洛白星。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想证明自己就是那个小妖怪。可他与小妖怪太不同,体型、心性。他于是只能列举过往发生的事。
那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他那时候出身富贵,无忧虑,没想过什么洛皇不洛皇的。抓片叶子吹曲也能玩一整个下午。
然后找小伙伴、父母姐姐分享一天新的见闻与喜悦。天气真好啊,天上的云就像海豚一样。
“是吗?”
男人笑望着他,耐心地等待他说一件又一件无聊、天马行空的琐事。抓了一尾漂亮的金鱼,解开了困扰他许久的棋局,被先生表扬是有天赋的孩子,在路上买了不知名很香的蓝紫色小花。
“那么现在你肯定长成了不错的大人。”
不错的大人。
如果指权势滔天,他或许勉强可以说是的。但他此刻忽而局促,不是很想谈论他之后的经历,小声询问:“能抱我吗。”
他不知道为何会梦到洛天机。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想他。
对,他突然发现他想他。
这正常吗。
他没他表现的那么强悍。过去遥远的记忆从来没离开过,出乎意料清晰。他也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埋怨洛天机善良愚蠢,他知道那从来不是洛天机的错。他非常非常地想他,又惧怕洛天机不接受世俗与仇恨将他变得面目全非,沾满鲜血。
这是没什么道理,且不切实际地梦境。可他想像小妖怪一样,要一个温暖幼稚的拥抱。
“对不起。能抱我吗。”
而一声嗤笑打破一切。
“呵,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说些梦话。”
“……”
他骤然就醒了。
灯火通明。
龙子珏坐在书桌前拿西洋镜批折子——这是件荒谬事。镜川的亲王为南楚效力看折子。
“你看我做什么,镜川的折子你看的少了。不放心来检查就是。”
洛白星一时多余纷杂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还真不放心,起床到桌前检查。鞋也没穿,赤脚踩在地上。
检查几本顿住。他与龙子珏共过事,办事思路、批注方式相仿并不奇怪,可龙子珏的字迹与他是一样的。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临摹出来的。
“谢谢。”
他无所适从。
“同我还说谢谢。”龙子珏大方地一拍大腿,“不是要抱吗,来,坐我腿上。”
洛白星挑眉:“你坐我腿上。”
“也成。”
龙子珏将椅子让给他,待他坐下后坐在他腿上。他有些不明白两人在干什么。龙子珏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自两边捧起他的脸,与他额头抵着额头,亲他。
“你怎么会来。”
他问。
感受到雪松清冽的气息。
“似乎我来南楚你就一直在问这个问题。当然是你当洛皇,一天天忙这忙那,没时间来找我,就只能我来找你了。要我看你这洛皇别当了,回去给我养着。”
“怎么不是你给我养?”洛白星反驳,“你以前不这样。”
“以前不知道你重要。现在知道你重要了,当然要想办法吸引你啊。”
“叔叔。”洛白星眸光微动,不自觉喊了声,“你要是真的是我叔叔就好了。”
龙子珏神色一僵。欲言又止。再欲言,没止住:“禽兽东西又说的什么混账话,都给你睡了,你同我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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