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百废待兴。洛白星自登基后便致力于肃清朝纲,洗牌换新。然而这条路并不好走,一个朝堂竟然有八成人滥用职权、玩忽职守、行贿受贿。
关键职位上。
官员与官员之间关系复杂,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现象极其严重。
洛白星最需要的就是兵权,是故从东秦借的将士暂且不打算还回去了,直接选能用的任用。
“咳咳……”
容鹊辞是被洛白星的咳嗽声吵醒的。
他以为君主都在忙,他更不能松懈怠慢。然而他身体底子文弱,常年奔波操劳,后半夜熬不住就在桌子上睡了。
“洛皇没休息吗。”
他印象中。洛白星怎么好像连续几天都没睡了。
“本皇不用休息。”
洛白星道。
他认真办事时与待人时不同,不怎么笑,眉目冷冽,像是清泉流水,又像山涧间沁过的酒。
容鹊辞愣了愣。
有一瞬以为看到了洛天机。这一族的相貌一脉相承、极其优秀。南楚的国色全是皇族。从少时美到青年。
容鹊辞起身,将熄灭的炉火重新点燃温茶。
“洛皇。”
“谢谢容先生。”
洛白星接过茶盏。
容鹊辞注意到桌上放着的头骨,据说是从洛天衡哪里拿过来的。
“原先宫里的人说,这头骨是洛天衡仇人的,当然,也有人说,是洛天衡情人的。洛皇留在桌子上做什么?”
“本皇也不想留桌子上。本来打算用盒子好好装着,但装起来就看不到了,我很想他,还是过段时日再装。”
这是在说什么。
容鹊辞怎么听不懂。目光正逐渐变得奇怪。听洛白星道:
“这是父皇。”
容鹊辞浑身一震。
洛白星拿到人头时也不明所以,但他直觉,洛天衡那种人不会将普通的人的头骨留在身边,那人一辈子肆意到极点。
无牵无挂的。
连自己的子女都不在乎。
能有什么仇人,爱的人……大概率只能往相反的方向猜,那就只可能是爱洛天衡的人。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爱洛天衡,还真有。他的父皇,洛天机,爱南楚的一切,人,事。温柔的海纳百川的水。
父皇。他们都说叔叔是疯子。真的吗。
叔叔不是疯子哦,只是他的世界与其他人不一样。
然后。
他父皇就被他叔叔杀了。
洛白星去神殿里核对。果然,放在他母后身旁的头骨不对。他不明白洛天衡为何常抱着他父皇的头骨。他也不想去揣摩一个疯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只会跟着疯。
容鹊辞无法从头骨中看出洛天机的样子,像是被点了穴,眼睛瞪大,瞳孔缩小。张嘴,也没发出声音。
骤然。宫殿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打破一室静谧。
“九月!流火!”
是七月的尖叫声,极其惨烈。紧接着,“有刺客!”南楚皇宫里的守卫慌乱了起来,陷入混乱。
蝉鸣凄切,宫灯晦暗。
洛白星穿越人群走到九月和流火跟前,蹲下。九月死了。流火遍体鳞伤,命悬一线。
“他们也太嚣张了!”
洛白星打压贪腐,打压的越狠,就越引那些官员们不满,勾结后打击报复。什么手段都使上了,传谣言,说他不是洛白星,真正的洛白星已死。请刺客。或者干脆自立为王,企图篡权叛乱。
文俊彦带着宫内其他医师赶到。流火还活着,但内脏有损,即使再提刀,也做不得暗卫了。
“七月、肃霜。”洛白星望向剩下的两名暗卫,“你们先休息两天。”
七月:“洛皇!那你怎么办?”
肃霜:“您不是说,我们是你最后的防线。”
容鹊辞:“不可……洛皇!”
骤然。
洛白星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来。众人大惊失色。
容鹊辞连忙询问文俊彦:“文医师,洛皇怎么了?”
文俊彦差点就将“乐无极”这三个字喊出来了,他风尘仆仆,一身冷汗,手按在洛白星脉搏上,竟是气急攻心,引发旧伤。
“他是……”
怎么会气急攻心?
因为洛白星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穷过。
他不爱南楚。这个国家灭亡,那些跟他根本就没关系的百姓都去死好了。
可他走不了,南楚现在就是他的所有。如果他没办法让南楚富有起来,就会像现在一样,不仅什么都得不到。
还要不断投入他已有的资源。他的暗卫,他本人。
洛白星捏了一下文俊彦的掌心。
文俊彦心领神会,喂了颗回光丹给洛白星,说谎:“无碍,没休息好。”
众人略微松了口气。
只文俊彦忽而难受起来,明白洛白星为何不开心了。
这南楚的皇位看着风光,是个空位置。洛白星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竟然还要以自己的人、自身精力,重整一个被玩坏了的国家。
“反贪的事,先缓一缓。”
洛白星道。
他没解释自己的决定。只调整改变策略。
“流火。”洛白星将流火的头放到自己膝盖上,“改名刘火,在朝堂办事可好?”
刘火一愣,哑着嗓子道:“臣自然愿意为洛皇赴汤蹈火!”
“好的很。”
洛白星道。
接下来的一月。朝中的蛇鼠们以为他们的示威有用,松了一口气。
而洛白星犹豫许久。
走进了观音天城的神殿。
他在神殿里待了一整个上午,一个人与南楚最豪华的神像对视着。可无论怎么看,那都不过是工艺精湛一点的石膏像而已。
神女的面上蒙着一层薄纱。那层薄纱也是石膏雕成的。
然后。
他骤然就领悟了南楚的神是什么,叫人把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的国师宋怀逸带进来。单独与宋怀逸待着。
“我死了吗?”
宋怀逸的眼前一片漆黑,口干舌燥,喉咙里还有一股血腥气。可是明亮刺眼的神光照了进来,甘露落在了他的唇上。
“对,你死了,又活过来了。”
是洛白星的声音。
死了,又活过来了……起死回生?
“是你救了我?你为何救我?”
“我自然不想救你,是神救的你。”
洛白星道。不动声色将酒壶一脚踢进了椅子下面。
宋怀逸趴在地上,努力支起身体看他,洛白星站着,头发银白如月,眼睛是太阳一般的浅金色。
“你不是不信神?”
“见到了,就不得不信了。”洛白星轻轻一笑,“神叫你辅佐我拨乱反正、重振南楚。这是神对你的恩赐,对南楚的仁爱。”
他笑的格外好看,有欺骗性,就像他说的话,对一个信神的人而言,天衣无缝,挑不出任何问题。
神该是仁爱的。
“你见到了神,神什么样?”
“不可说,都是机缘,是命定。”
南楚的神学,虚无飘渺,是以国为单位的欺世盗名。却也可以是凝聚力,南楚的民心民意,可以用于解释一切,将一切合理化。
一切,是神的安排。
南楚真正的统治者,以神之名,凌驾在神学之上。希望神是什么。神就是什么。
洛白星等着宋怀逸相信。
他曾经憎恨这样的欺骗成了他如今走出困境的的机遇。
其实宋怀逸真的相不相信,并不重要。他要的,是宋怀逸对他的态度。宋怀逸信,就与他是一路的。不信,他就只能将宋怀逸杀了。
“既然。”宋怀逸咽下喉咙中的血,安静片刻,“既然是神的意愿,臣自当尊崇洛皇。”
这很好。
洛白星微笑道:“我会安排一个人助你,那个人叫刘火,是神选定的福将,镇国将军。”
洛白星任用宋怀逸后,再次反贪,镇压官员叛乱就容易了很多。
一来。宋怀逸在南楚当了数十多年的国师,有宋怀逸认证他的身份,说他假冒他自己的流言少了许多。
二来。宋怀逸能造尸体大军。本身就管理着南楚一部分兵权。于他维持秩序、重新建立攘外安内的新兵很有益处。
当然。
他已经意识到,他的根基极其不稳,可以用的人不多,不能像之前一样与满朝八成贪腐正面硬刚。
一日,他对宋怀逸道:
“本皇有一个想法,重修神殿。”
宋怀逸行礼:“洛皇好意,臣心领了,可是神殿并不需要修,而南楚正是用钱的时候。”
“只要真诚忏悔,出力修神殿,无论什么人都会得到神的宽恕。我们应该给想忏悔的人一个机会。”
洛白星道。
宋怀逸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真的要重修神殿,他是要放消息,叫南楚朝堂官员们主动把吃了的钱吐出来,交钱买平安。
而一旦有官员这么干获得了平安,其他的官员们也会顺应趋势。
只要势头在洛白星身上,洛白星的皇位就会慢慢坐稳。而所谓的真诚,不过是出钱的多少。
“洛皇,您以后……”
“以后如何?”
宋怀逸很难评。他替洛天机做过国师,替洛天衡做过国师,如今替洛白星做国师——以为,洛白星论心态谋略,最适合成为洛皇。
洛白星其实谁也不像。说他像洛天机,无洛天机那般无私、正直。说他像洛天衡,不似洛天衡疯癫、狂邪。
但以后。
会背着骂名做建设。不被理解的。
洛白星大刀阔斧,又缓慢地整改着新的南楚,从中央到地方,律法、选拔制度。商业,农业,工业。因地制宜,扬长避短。
南楚再经历不起一场动乱。洛白星需要新的血液和人。一面与其他国家交好,一面降低税收,提高待遇,吸引别国的各种人才来南楚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