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俊彦思来想去,起先决定,请镜川君上。然后,镜川君上碰壁了。坐在敬亲王府喝茶,被龙子珏客气地请出去。
镜川君上面色阴沉。
文俊彦叹为观止。
接着,他换了思路,直接以乐无极朋友的身份求见。
通传的人一开始不承认乐无极在敬亲王府,等他说谎,直言是乐无极约他来的,许久,通传的人换了说辞。
“公子先去见王爷吧,请。”
“多谢。”
他跟着引路的人入府。
王府设计雅致不失威严,即使是在冬天,许多林木都生机盎然,远观上去,像彩色祥云,姿容綺丽。
到一处水榭。通传的人先是叫他等着。过会儿。龙子珏开门。
“听说你是乐无极的朋友。”
横拉的木门驶过道轨的声音像压在他神经上。那是文俊彦第一次近距离见龙子珏。
相貌与镜川君上相似,轮廓更清俊冷漠些,身量高,肩宽腰窄。左眼有损——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即使左眼有损,龙子珏看上去都俊极了。反而添了锐利的硬气。
“是。拜见王爷。”
他规规矩矩,谦卑行礼。
看上去却并未博得对方的好感,龙子珏观察起了他,目光不经意带几分审视,像是天生如此。
“他约的你?”
“他约我在他上战场前找他。”
文俊彦胡诌。
“进来。他现在遇到点意外。你若能喊醒他,就随你。”
龙子珏发话。
他进去了。
走过南海红珊瑚,蓝色楹花木屏风,方才看见乐无极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他不由加快步子。“乐无极。”
乐无极自然没搭理他。
文俊彦伸手号脉,将乐无极一截衣袖往上拉,他其实也想装看不见,一时目光奇怪,神色尴尬。乐无极手上……
有齿痕。细察,喉结附近,红色的痕迹零落在在苍白的皮肤上。隐约透出血色。往衣襟里蔓延进去。
“你会医术?”
龙子珏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若不是知道这二人是情人关系,他简直怀疑乐无极被□□了。
“略知一二。”
他找出一颗应急用的回光丹喂给乐无极吃。等乐无极清醒。
“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龙子珏问。
他一一答。
中途,龙子珏姿态随意地找了个地坐下,还给他沏茶。
文俊彦不怎么想直接与龙子珏对视,于是目光落到龙子珏的手上,漂亮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质地如羊脂白玉,指甲透出薄粉色,差点叫他没意识到,这手的主人杀人如麻。
他饮了茶。
大红袍还是小青柑来着,忘了。也品不出什么味。
等答完话,空气就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龙子珏目光深深浅浅。像在思虑什么。骤然——
“乐无极同南楚,什么关系?”
文俊彦一惊。冷汗都出来了。
他刚刚有提到南楚吗。他说的话里面分明没南楚这两个字,为何龙子珏会这么问。他干巴巴道:“不知。”
龙子珏没接话,只是望着他,就叫他如坐针毡。他想起身,可起身无疑更会暴露出不利的信息来。
慌张间,他强装镇定,望向乐无极。
乐无极像有感应似的醒了。
“渴不渴?”
他带着茶水送到乐无极嘴边。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问题,却忽而如芒刺背,身体不自觉僵硬起来。
回眸。龙子珏望着他们,目光略显阴鸷。在他稍微离乐无极远些,目光才放平和,仍旧坐着,没走过来的意思。
“为什么下药?”
乐无极开口。
自然不是问他。文俊彦大惊失色,杯子被乐无极接过去后,手摸到袖袋子中的暗器。
“我只是想艹你。”
龙子珏道。
嗓音与同他说话时截然不同,沙哑的紧。像藏起爪牙的猛兽。可话里的内容……艹?是他理解的那个艹?
乐无极面无表情。过会儿:“哦。”
哦?就一个哦?文俊彦觉得乐无极也很不同。浅金色眸中有少许他不曾见过的迷离和倦色。
“做了?”
“没有。”
“俊彦,出去等我。”
乐无极道。
文俊彦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依乐无极所言出去了。
他在门口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想,两人可能会吵起来,然后他就冲进去,救兄弟于水深火热。
可乐无极同龙子珏一起出来了。看上去像无事发生一般,甚至还在说笑。准确说,是乐无极在说话逗龙子珏。
后者目光原本阴阴沉沉的,渐渐染上一点笑意。
“我替你去战场吧。”
“不用。”
乐无极的手指摩挲过龙子珏的下颌,后者没反抗,还将脸贴到乐无极的掌心上。
这摸的谁啊。
是敬亲王吗。
文俊彦一面震惊不已,一面尴尬地站远了些。等乐无极同龙子珏一路走出敬亲王府,话别。他才回到乐无极身边。
“上马再说。”
彼时,早在敬亲王府门口等候多时的禁军送上良驹。夜色昏黑,乐无极一个翻身上马,手持缰绳,一驭,马蹄高高扬起,马一声嘶鸣,跑了起来。
禁军也送文俊彦一匹马。
文俊彦骑马追出。
又想,什么上马再说,马跑的这么快,他一开口就满嘴风,声音发抖,还说个屁。
连夜出城。
乐无极一副急着赶路的样子。等马跑不起了,才慢下来。两人在最近的驿站下马,让马吃些粮草。
文俊彦则找了小餐馆吃牛肉面。乐无极也饿了,比他还多吃一碗,吃得急,吃完后,就着烛火看他慢慢吃。
“咳。你干嘛看着我。”文俊彦搁筷子,见终于有机会说话了,重提刚才的事,“你怎么都不生气,就算你们是情人,但我觉得他不经过你同意对你下药也是不好的。”
“他下的什么药?”
“软骨散。”
改良版,一些风月场所里助兴用的软骨散,无色无味,在龙阳之间尤其常见,使人身体适度柔软,又不会完全脱力。
可,对于乐无极是剧毒。
乐无极的身体外表看着强健,实际在刀光剑影,血海尸山里走,不得停歇,亏损极其严重。自被卷入镜川的角逐,中毒,手被雪豹咬穿,腿也差点被打断……
竟是急速消耗、衰败着。
而乐无极为求快速恢复以适应接下来的生存,服了许多效力强劲,副作用极强的药。这些药互相牵制,忌口严谨。
稍微遇上变动,譬如龙子珏下的软骨散,于乐无极,就是九死一生。
文俊彦认真道:“我并不能治好你,我给你服的也是应急药。”
回光丹。
取回光返照之意,减缓痛觉,勉强提升精力。在七国,一般用于培养死士、杀手。
话到此处,文俊彦免不得又抱怨:“你对他干嘛那么容忍,他对你一点也不好。”
“俊彦。”乐无极喊了文俊彦一声。顿住,“这个话题就到这吧。”
“干嘛到这!图刺激是不是!他也不是很好看!他还没你好看。”
文俊彦应激。
“我应该暂时不会见他了,以后说不准也不会。”
乐无极道。
文俊彦一愣。
而乐无极没改口的意思。
他的确没生气。一来,生气没什么用,他还要赶时间。二来,龙子珏坐在桌边,一脸无措地望着他,他不知怎么就生不起气了。
真他妈会魅惑男人。
他不由想。
他从来没看过龙子珏露出那种表情,明明干了坏事——想艹他。他都不会评价这种事了。
龙子珏还将睫毛落下来,微微低着头,仿佛低落的不行。
但与此同时。
他已经意识到他对龙子珏的感情不对劲,的确开始于贪图刺激。压位高权重的亲王,这件事本身,在心理上给了他高于和以往情人在一起的愉悦感。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何况。
龙子珏从不配合到逐步主动、给与回应。这就很像他去赌场赌博,输。沮丧。赢了一些。然后渴望赢更多,不断投入、沉没。
他想引导龙子珏喜欢他、对他好。结果自己才是上头的那个。他都快要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需要时间冷静。
“你真的这么想?”文俊彦由义愤填膺变得局促。虽然他觉得这两人不合适,但自己三两句话毁人姻缘……“不会是因为我……”
“不会。”乐无极知道文俊彦在想什么,见文俊彦一副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那是我和他的问题。快吃,等吃完就回皇城吧。”
“你什么意思。”文俊彦回神,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笑的出来的,“我来可不是就为送你这一程。”
身体都这样了,还要去边境打仗。也不怕猝死。
乐无极闻言脸色微微发生变化,正色:“今日你来,我很意外。但是俊彦,我其实不是镜川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
乐无极意外。
文俊彦慢慢道:“你之前不是让我救容鹊辞吗,他那时就有说殿下什么的。我被爹、文老板关起来的时候,云海楼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乐无极注意到文俊彦突然改变的用词,不敢置信。文老板?他张了张唇,一开始没发出任何声音。许久。语气艰涩。
“你离开文家了,就为了我?”
“感动吗?”文俊彦举重若轻,露出得意的表情,“我可是励志成为热血的人,义薄云天!”
乐无极神色复杂。
“你真的不介意吗,跟着我去南楚?”
“不行?”文俊彦误会了什么,桃花眼耷拉下来,“是觉得我的身份帮不到你吗。”
“你哪里没帮到我。你都不知道,你替我制一心一念,帮我大忙了。”
乐无极当即道。
他还要说什么,没说。
他是自私的。他知道这样对文俊彦不好,有父母家族铺路,何苦自己打拼呢。他该劝文俊彦回文家。可有一刻,他内心喜悦,以为自己何其幸运,能与文俊彦成为朋友。有词云:肝胆相照。不过如此。
乐无极紧握住文俊彦的手:“互帮互助,一起发财。”
“你就想着发财。”
“是啊。”
没办法。乐无极为人,跟遗传的若神的相貌不同,俗气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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