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喂,您好!欸!好的!”
“张律师!合伙人请您去她办公室一趟。”
张熏妍正在文件堆中忙碌,手头上刚结束上一波事情,还来不及喘口气。
她透过电脑屏幕与文件夹的缝隙回着:“好,我现在去。”
恍惚十年,在律所日日面对人性善恶的事,张熏妍已褪去稚嫩,举手投足间显得老成。
头发是个稍短的羊毛卷,恰好搭在肩上,她随性挎着浅棕色长风衣,内里的装束倒显得职业,眉眼之间早就散去畏缩,添了不少精明。
一路走到磨砂玻璃外,敲响单薄的门。
叩叩叩——
“请进。”
“华姐,你找我?”
“嗯,坐。”
张熏妍在办公桌前落座,等待下文,虽不知是什么事,但心里总不太踏实。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从坐下开始便心神不宁......
“最近收到一些反馈,我们几个案子的当事人对你都非常满意,你也知道我们律所在望城的声名,几乎难有很闲的时候...昨天看到了你申签要在月底休年假,是非在这个时候不可吗?”华主任扶了扶眼镜框,双手交叉在身前,同她循序渐进打着商量。
“是,她只有这时候有假。”张熏妍直率点头。
提到那个她,华主任倒是先有了笑来:“那个和警官啊,我都好几年没见她了,我记得你最开始来这里的那一年还怯生生的,那时候她每天都来接你,后来看你成长起来了,就没见她来过了。”
咻——
有则信息发来。
张熏妍手机屏恰时亮起,点亮了屏幕上的两人合照,那照片已经用了好几年,源自于某一个平安夜张熏妍与和玫含贴脸去抢着咬一个苹果。
那是和玫含表情最夸张的一回,张熏妍每每瞧见,都会不自主梳开繁重的心情。
“后来她晋升了,就变得很忙,也就这一回能有些空来。”张熏妍扣下手机屏幕,做完解释后觉话里还有余地,补充道:“所以这个假我一定要休。”
近来两人都加班,时间合不到一处,都要想不起上次睡一块是什么时候了。好不容易和玫含那边快要结束批了假,她定然是要回去给自己充充电的。
“好吧...”华主任重重点下头,不再强求,但也没忘提醒:“还是要尽量快点回来,律所需要你张大律师,这几个月总会有些人啊点名要你。”
张熏妍心情愉悦,她的自信一步一步在事情里生长,过往随遇而安的心态早就不适合她了,她如今需要更高的成就来塑造己身,向更高处走,
“得谢谢华姐这么多年的栽培。”
华主任躺回靠椅,不再看向她:“行,估计我是留不下你,最近给那几个实习生交待一下任务,就休假去吧。”
“好,那华姐您忙。”
直到出了办公室,张熏妍才点开那个未读的弹窗。
头像和文字仅仅是晃了一眼,就叫她心口倒气,与沉静中慌神。
下一秒,她迈开步子,冲出公司,奔跑的速度要快出幻影,叫好几个同事同步楞了楞神。
一路狂奔至停车场,拽开车门,一脚油门踩下,心急如焚地奔走。
她开车一向慢慢吞吞,求一个稳步行进,可今日事急,由不得她做细节上的小心。
没到下班高峰期,穿行的车速未受阻拦成了最庆幸的事。
眼前一直忽闪方才和玫含同事发来的消息:和队受伤了,我们在医院一楼的抢救室外,等你来。
医院,抢救。
哪一个字都够冲上她神经的顶端。
她见过那场面,她害怕,害怕和玫含如今的身子挺不过来。
不...她在瞎想些什么?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油门下踩,车速更快了些,也不知在哪里就停了车,一路跑入医院大门,狂奔向她记忆里的地点。
说不出跑了多快,但她来不及问自己身体是否能吃得消,只想过去得再快些。
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同样重复的话,张熏妍做了一路祈祷。
跑过长廊,奔向亮起手术灯的抢救室前,知道没有地方给她迈出下一步,她才被迫停下来。
“和玫含...”
张熏妍的视线凝在被隔住的玻璃窗,她企图能透视,企图可以看到些。
一路奔跑急行的双腿软在这一刻,失去支点后折在地面,张熏妍双手合十,又变成扣紧,
“和玫含...你不会的...”
“不会的...”
“你会没事的...没事的”
......
声音愈大,伴随渐起的哭腔,这话里的正主正在侧后方的椅子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和玫含说得上是张目结舌,与几个同事面面相觑。
刚才张熏妍自她们眼前嗖一下闪过,而后喊着她的名字就这样瘫坐到了地面。
嘶??和玫含瞧了瞧完好的自个,都想给自个看出点毛病来,她倒没事...但张熏妍怎么像认定她有事在哭丧一样??
眼见几个同事配合飞舞的五官打起手语,和玫含示意他们别出声,她小心走向人身后,察觉人颓落而下,哭得更狠。
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佛祖保佑,我愿把我寿命分去二十年给她,保佑她,保佑和姐姐...”
和玫含半蹲下,凑到张熏妍边上,二十年说给就给,张熏妍对她总这样大方的出格。
自打张熏妍性子成熟后,除了那事外,可没再听张熏妍叫过她和姐姐,原以为是长大了觉得那称呼太腻,却是没想还能在日常里听见。
虽不知道发生什么让张熏妍误会躺在里间的是她,但她着实没想,有一日能以在外的视角,瞧见若她在有事张熏妍的崩塌与痛苦。
心里触动颇深,不忍再叫人为她继续难过。
“妍妍!”和玫含揉了揉张熏妍的脑袋。
她们相伴这么久,和玫含还是喜欢用这样摸头的方式去安抚人。
可惜张熏妍压根没听见这一声,全然不搭理她的呼唤,沉浸于悲痛中无法自拔。
和玫含无法,只能上手扶住人晃晃,将声音抬高些,“妍妍!你看看我!”
“呜?”张熏妍于间隙里瞥过一眼,要哭出的下一声卡在喉咙里,瞧了瞧大门,瞧了瞧和玫含,不确定的揉了把眼睛,“和姐姐?你?”
这么快就显灵了??
看向已经哭红鼻子的人,和玫含凑得更近,用手背擦去张熏妍还在滑落的泪水,“好啦,我可没事,你啊~哭错人了。”
张熏妍还没从方才的心悸中出来,这会顺着靠向和玫含,边喘气边庆幸的哭出余声,“啊呜呜...”
和玫含也顾不得同事的目光,给人提起来,抱紧到角落,小声哄着:“我没事的,里面躺着的是被我们抓捕时从楼梯上摔落的犯罪分子。”
“那你...那你受伤了吗?”张熏妍在担心,纵然虚惊一场,但任心有余悸。
和玫含也不藏着掖着,乖乖递上自己的右手,“我全身上下也就手背不知道在哪个硬物上划了下,破了层皮,连血都没见。”
张熏妍把住和玫含手背瞧了老久,确定无碍才一脸哀怨地看向远处吃瓜的小林,“你干嘛要那么说啊?”
十年时间,小林都立业成家有娃了,说话还不会交待清楚。
和玫含顺着递上刀刮的目光,小林指向他发出的话,为自己辩解:“我真没说错!!和队是伤了,然后我们确实在手术室外嘛...是我表述不当,没想这里来...”
这个我们,当然也包含了和玫含。
和玫含瞧了眼小林举起的消息界面,顿然清楚为什么今日会有这种情形,这一大乌龙...她后槽牙都要给咬碎。
若不是有个大领导在这,和玫含都想一鞭腿过去。
瞪了罪魁祸首好一会,才将视线转回张熏妍,对上那我见犹怜的通红眼睛,“怪我,我手机摔了,怕你下班联系不上我,叫他给你发消息告诉你我在哪,也没去仔细看,叫你担心了。”
和玫含梳理起张熏妍的头发,这回都给人急得炸毛了。
“你没事就好,我快要吓死了。”张熏妍回想来时那一路心里的恐惧,现在大喜过望。
抒发完了自己,还不忘提醒和玫含:“你可悠着点,这岁数哪里还能跟以前比?”
说着,还拽下根和玫含的白头发来。
和玫含吃痛捂住脑袋,好是落寞:“这就开始嫌我老了...”
她比张熏妍大许多,自然老得更早些,没想张熏妍真的会用十年青春光景陪伴,她爱意交织着感激,助长她爱人的胆量。
但她眼下的年纪,确实不能算年轻了。
“才没有,”张熏妍摇头,下巴抵在和玫含身上,向上观赏,“我是说你总得顾着些自个,别叫人担心你。”
一个年纪大些的便衣领导插上话:“不错了,她现在已经知道不擅自行动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啊,要不她这辈子都学不会这个纪律,都不知交待在哪里去了。”
“我以前有吗?”和玫含笑着摸了摸脖子,今日瞧了张熏妍这般模样,叫张熏妍受这样的折磨她定于心不忍,哪敢做不管不顾找死的事情。
“哪里没有?那一次就是我照顾的你呢。”张熏妍没好气说。
提及过往,和玫含很难将那笨蛋小妹妹与眼前这个睿智且深爱着她的女人联系到一处。
张熏妍如愿成长为很厉害的人,也越来越爱她。
一句被当作玩笑的话,真切铺在了渐行的时光里。
“谢谢你。”和玫含说。
张熏妍煽动长睫,贴在和玫含身上,“谢我就回去吃我给你做得饭。”
两人都不知道多久没空自己做饭吃了。
“不会是我来做这个饭吧......”和玫含压低声,不确定道,毕竟张熏妍说要吃饭但是却将她当成盘中餐的次数可不少。
张熏妍别开头,“我还不高兴呢,不伺候你。”
“唉,看来是我上了年纪,已经没有入你眼的姿色了。”与张熏妍相处的那些年,和玫含已然学会泡出一手好茶。
在相伴的岁月,两人的性格都在向对方偏移。爱意侵蚀之下,枯木何止逢春,还能开花结果,年年枝繁叶茂。
她竟也成了沈寒梓那样心有牵挂的人。谁能想到,多年前对这位好友痴傻的嘲笑,在多年后狠狠讽刺了她。
感觉被掐了一把,和玫含装作感觉不到,可等来了张熏妍的回答:“你还说你老了,我瞧你更像年纪长回去了,还不如我大呢...”
“那不也是你的和姐姐。”
“是,和姐姐。”
等眼下事情处理完毕,两人出医院已经是夜晚,寻到路边,不出所料看见了车玻璃上的违停罚单。
得亏没给她车拉走...张熏妍越想越不得劲,扯下来扫码付款,而后递给了和玫含。和玫含顺手折起放进口袋,留下这张熏妍担心她的证据。
“回家吗?”和玫含问。
张熏妍一言不发,将她拉到了后座上,车门关好,前座空空荡荡,后排的和玫含正襟危坐,准备接受审判。
可张熏妍只是抱住了她,挽着她的脖子,躬身坐在她腿上,一如往昔歪靠在她身前。
张熏妍的个子没长多少,和玫含依旧能像抱小妹妹一样抱她。
不一样的是,现在可以用吻代替说话,和玫含贴近张熏妍的前额,浅嘬一口,“不高兴吗?”
因为今日乌龙?
张熏妍点点头,“嗯,很怕。”
“别怕。”和玫含拍拍张熏妍后背。
这耿直的回答叫张熏妍笑出来,却带了一股子气:“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安慰人......”
这一点和玫含倒没什么变化。
“和姐姐,以后可别说年纪的事了。”张熏妍说。
丝毫不重要的事情,却屡次被提及。
和玫含眼里浮现温笑,“怎么了,只准你嫌弃,还不准我提?”
虽知张熏妍不会,但她还是会因心角藏起来的东西作一些多余的担心。
“我要嫌弃,现在跑也来不及了。”张熏妍稍显郁闷,这么多年相伴还是解不了和玫含这一块结。
和玫含倒显出心酸色,抱住人不愿撒手,带着商量的语气:“来不及的话,要不将就将就,凑合着和我过吧。”
“凑合不了。”张熏妍摇摇头,跟着话尾说:“我特别想和你好好生活,每一天都过好,不能凑合。”
趁着和玫含露出笑容,张熏妍说道:
“你总在说年岁的问题,担心我们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鸿沟,但和姐姐从来不是担心年纪,是担心我会因为年纪削减对你的爱意。说到底,和姐姐是不信我,是我做得不够多,让你感受不到我的心意。”
新茶哪能都得过老茶树,这话一出来,给和玫含吓唬得不轻,当即解释:“我从来没有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个的...”
“就是不信我,不信我会一直爱你。”张熏妍打断和玫含的话,眼巴巴瞅着人,像是受了好大委屈。
也就是在人后,张熏妍才会做回和玫含眼里独一份的样子。
“没有!没有...”
在和玫含不知怎么解释时,张熏妍手掌压在和玫含的前胸:
“生来老去是我们谁也控制不了的事,就像捏不住时间,我也会老去,会白发苍苍,可我更想把握住还有气力时能享受的所有,过好这一帧帧的日子。
你怕我不爱老去的你,我更怕我失去与你辩驳爱意高下的能力,也怕失去你。刨开你的恐惧,又何尝不是我的恐惧?”
都是担忧失去,不安而惶恐。
和玫含被堵得说不出话,张熏妍如今讲出的道理叫她无处反对,还觉甚是有理。
她在担忧这些,张熏妍又哪里不担心,就像今日,因一句信以为真的话而难过到溃不成军。
这场闹出的笑话,与她而言可不能是笑话。
“是我错了,以后不想这些了。”和玫含抵在张熏妍的额头真诚致以歉意,心里倒真梳开了好些。
她总觉羞愧,明明这么大个人,还总要张熏妍反过来照顾她的情绪。
张熏妍抬起手,笑意盎然,它伸出小拇指,“那姐姐不许觉得自己老,人生才到一半,总说得像自己半截入土一样。拉钩!”
和玫含眉色温柔,勾上张熏妍的小指,话间暖意洋洋:“好,拉钩。”
多年来,两人用这样简单拉钩的方式解决了不少分歧,似乎在心照不宣共同浇灌她们爱情的大树,细心观察与呵护枝叶的成长。
“赶去超市看看还有什么菜能买,家里的冰箱只有两个蛋了。”张熏妍换到前座去。
和玫含瞧了眼时间,提议:“要不今天就在外面吃,明天再买?”
“不,三四个月了,今天我非要让你吃上我做得!”张熏妍目光坚定,下了决心。
“好~”
话虽着急,车辆却漫行在马路正中,走得平稳小心。
生活总在安排她们奔走,用大多时间的忙碌来换取短暂时间的安宁,她们相互记挂,相拥在挤出的缝隙。
城市的夜灯有她们亮起的一盏,车群与人流会埋下她们交谈的声音。
爱情与生活的抉择似乎一直是难题。
幸而,总有人愿为这份真挚付以全部气力,从只争一分朝夕,到去求岁岁太平。
岁月始终在加重爱意的痕迹,白水冲不淡愈渐浓郁的酒,在春秋轮转间,约定余生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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