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彻底挣脱囚牢。

  太宰治转身,走向与谢野医生用来存放手术工具的橱柜。

  西格玛已经离开,屋内只留下他和手术台上平躺着的日和两个人。

  没有人会阻止他。那位名侦探或许看出了他的意图,但却没有揭穿他的打算, 反而还帮助他调走了织田作之助。

  他打开橱柜门, 从电锯、砍刀等一众武器中取出刚到手没多久的战利品。

  那是一把在其他武器的对比下显得有些纤细的刀。

  那张纸不仅仅给了他接下来发生事情的提示, 还交予了他一小段记忆。

  那是一段由时钟塔投放的,异能武器“壳”被拦截的记忆。*(注一)

  抛开其他信息不提,至少从这段记忆中,太宰治能够清晰地知晓一件事。

  只要直接或间接因异能物品而受伤,“囚牢”发动的前提条件便能够满足;只要日和本身对替换没有拒绝的意思, “囚牢”就会立刻实施收容。

  这也正是他与中原中也夺走福地樱痴的佩刀“雨御前”的原因。

  对于日和来说,“雨御前”是件再合适不过的收容物。比“书”和“壳”微小得多的能量能极大程度上增强日和对异能力的控制力, 同时也能让他不至于没有能力自保。

  最重要的是,“雨御前”并不会像“书”那样,与「人间失格」产生特异点。

  没有特异点,杀死日和的过程就不会出现意外。

  太宰治握住刀的手难得地有些颤抖。

  让日和就这样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究其原因, 竟是因为异能力将他的初心保护得过于完美。

  在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太宰治的手拍上刚从刑讯室出来的日和的肩膀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从加入港口黑手党那一刻起, 日和就已经浸身于黑暗, 再无逃离的可能。

  更何况之后事情的发展还超出了他的预期。

  过于强大的力量为这名超越者带来的是无尽的厄运。

  因为不会真正逝去, 所以习惯了受伤与死亡;因为能力强大, 所以带去了无数的伤亡。

  但无论是亲手杀人的挣扎还是被人杀死的痛苦, 他都没有真正经历过--情感被异能力脱离, 即使能够回忆起那些景象, 对他来说, 大概相当于在看一部与他无关的电影。

  这也意味着尽管他身为港口黑手党干部,手上早已沾满血腥,异能力却很好地保护了他的本心。

  想到这里,太宰治的手攥紧了刀柄。

  多可笑啊,本质上他还是那个生活在孤儿院里的少年。

  正因如此他才会一直保持着那种,像是自始至终都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才会拥有的善意。连一直待在港口黑手党不愿逃离的理由也天真地令人发笑。

  港口黑手党内部成员对日和的评价普遍高得吓人——那群家伙像是在夜晚扑向光源的蛾子那样崇敬着“日和干部”,场面恐怖得太宰治一度以为港口黑手党已经变成了传/销窝。

  罪魁祸首自然是跟在小鸡崽身边的那个远藤有纪,但很难说这其中没有森先生的手笔。那个人不会没有原因地放任这种不利于他首领地位的传言传播。

  看起来在森先生马上就要让那张画上“红围巾的日和”成为现实前,“魔人”的行动打断了他的计划。

  之前的他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将来居然会有要感谢费奥多尔的一天。

  太宰治抬起手。“雨御前”刀尖朝下,对准静静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年胸前被血液浸染的布料。

  如此扭曲,如此可悲的人生……

  与其让他这样不知痛苦茫然地活着,倒不如由自己终结这一切。至少让他清醒地陷入沉眠。

  刀锋没入胸膛。

  ……

  缠绕着绷带的手掌覆盖住沉眠之人禁闭的双眼。

  “晚安。”

  但在他手掌离开的那一刻。

  “就算你说晚安……”

  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嘴唇翕动。

  “我可还没有要睡去的意思啊。”

  日和睁开双眼,看向太宰治。

  “惊喜。”

  太宰治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暗沉的眸子里充斥着还未散去的悲伤。

  日和撑起身体坐了起来,雨御前掉到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

  他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向太宰治的方向。

  “原来是被‘他’隐藏了一些真相用来误导你吗……是怎样的记忆?”

  “……”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眼底绝望之色愈加浓重。

  如果连「人间失格」不能起作用的话,这个名叫日和的人究竟要挣扎到何时才会解脱?

  “为什么?”

  尽管“书”已经被“雨御前”替换,控制潜意识与情感的能力已经可控,但在他接触日和的短暂时间内,对方的面色平静到不可思议。

  像是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并丝毫没有排斥地接受了这一切。

  “你问为什么吗……一定要找个借口的话,那就是我还有想做的事。”

  日和平静回复道。

  “要兑现与中也的酒局承诺,WWw.52gGd.Com要去织田先生家里吃辣咖喱,要将西格玛君拐去做赌场经理,要承接森先生守护横滨黑夜的责任……”

  “不能否认我曾有过一死了之的念头,但是真的那样做的话,我就否定了自己的全部人生。虽然我还会因为记忆痛苦,但我死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想我的努力毫无意义、我的挣扎掀不起波澜、我的存在只是因为该死的命运需要我自我牺牲……”

  这样说着,日和突然停了下来。

  “说了那么久,差点忘了。“

  他伸出手。

  ”好久不见,太宰。”

  “……”

  太宰治盯住他伸出的那只手。

  良久,他握了上去。

  “啊,好久不见。”

  还有,欢迎来到人间。

  ……

  费奥多尔眺望着海面。

  “书”已经到手,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现在只需要撤离横滨,静候“书”的作用恢复,他的目的就能够完成了。

  但不对劲。疑点实在太多。

  “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道。

  “要问为什么的话。”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费奥多尔意识到了计划最大的纰漏究竟出在哪里。

  脚步声渐渐靠近。

  “当然是因为,您手里的那本是假货啊。”

  来者金色头发在月色下反射出近乎为银色的浅淡光泽。

  日和站到他身边,毫不掩饰手中的那对手铐。

  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来,您已经无路可逃了。”

  明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必输的境遇中,“魔人”却并不慌乱。

  他只是轻声问道:

  “怎么做到的?”

  在思想被操控的情况下,他究竟是如何向太宰治传递的信息,又为什么能够如此精准地完成针对他计划的一切行动。

  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日和眼神有些飘忽。

  “这可真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硬要说的话,其实是作弊了。”

  如果不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将事情告诉他的话,即使最终能取得胜利,横滨也免不了受到大面积损毁。

  “作弊……”

  费奥多尔陷入沉思。

  “您可以理解为,是‘书’临终前的帮助。”

  临终。

  听到这个词,费奥多尔瞳孔收紧了一瞬。

  “毁掉了吗?”

  日和回复道。

  “烧掉了,留下的灰烬被扔到海里回归自然了。说到底,那东西的本质也只是普通的纸制品而已。”

  “普通的纸制品……”

  费奥多尔重复着这句话。

  他露出笑容。

  “您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