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迟醒了。
脑袋跟被人用锤子千敲百击过般,疼的他头颅发疼,更别提身上的痛了。
记忆还依旧停留在那场车祸中。
过了半晌后,他恍惚,四处张望着,眼眶血红的发涨。
嘶哑的声音,就这么从充斥满血锈味的喉腔中,抽了出来。
靳迟失神,喊了声,“余真……”
林岚刚走进病房,见他睁了眼,整张惨白憔悴的脸,这才露出这么多天来唯一可见的微笑。
她急忙叫来了医生。
林岚喜极而泣,在旁边絮叨的喃喃。
靳迟伸出打了石膏的手,紧紧地扯住林岚的袖子,迫切的问,“余真没事吧?他人在哪里?”
林岚愣怔了下,将激动的情绪收了回去。
她的面色忽的变得有点难堪,但眼中的心疼还是藏不住,回了句,“怎么了,迟迟。”
“他人没事,也没受伤,早出院了。”
靳迟听到他没事,这才哽咽了下,固执的说,“妈,我想见他。”
林岚顿了下。
在犹豫。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她拜托了余真去求祁宴深放过靳家,但也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以后不让靳迟再跟他见面。
如今要是应了靳迟的请求,岂不是会显得言而无信了起来。
她有苦难言,缄口不语,没回靳迟。
间接无视了。
她为了躲避靳迟的话,换了个话题,“医生说你醒来后,恢复正常的几率很大。不过为了好好治疗,咱到时候还是去外国更好点的医院找医生康复……”
还没等讲完,靳迟连眼皮都没掀,又嗡动干裂的唇,沉着嗓子执拗道:“妈,别说些有用没用的,我要见余真。”
林岚没吭声。
她的眼眶一点点红了,从眼尾那块,连到脸颊。
经过多年的保养,她的皮肤跟二十多岁那会儿一样细薄白皙,但经过这么多天的劳累与操心,上边还是扛不住苦,冒上了些细小的血丝。
为了靳迟的病情,她也没讲出真相。
她温柔宠溺的笑笑,抚慰靳迟,“等你病好了,再见呗,现在这样,怎么见。”
“妈,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吧。我真的很想他,要不是心里惦记着他,可能我真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要是见不到他,我也不想去国外了。就让我一个人在这自生自灭吧,反正看到这残废样,我也不是太想活了。”
眼泪从靳迟的眼角,一点点的滚落,林岚上前抱住了他,揉了揉对方的脖颈,哄着,“好,妈答应你。”
她如鲠在喉,“但只有这一次。”
“妈,我真的很喜欢他,连命……都可以给他。”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林岚讲的,还是对谁讲着。
靳迟哭哑着嗓,止住了泪水。
林岚从没见过靳迟这个样子,内心不禁百感交集。
“那余真呢,他喜欢不喜欢你,你想过吗?”
她问靳迟,却始终没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林岚去假装偶遇了余真。
寒暄了几句后,余真才扯着淡淡的微笑,说了句,“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靳迟的生死。
只觉得关想着,都纠结,都沉痛。
又关他什么事呢?
林岚像是还有话想讲,迟迟不离开。
余真见快到点了,也该回去了,打算道别。
林岚这才扯了扯余真,恳求着,“迟迟醒了后,吵着要见你。”
余真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冷了,知道林岚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不想再跟靳迟,再扯上些不必要的瓜葛。
“我说过,不会再跟靳迟见面。”
“当妈的见不得孩子这么难过,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林岚开始流泪,乞求。
每个母亲,几乎都是伟大的,能为了孩子做一切。
毕竟是怀胎十月,连着血肉,剪了脐带才生下的宝贝。
怎么会不拿命去疼。
余真见着林岚泪流满面的模样,忽的想起了陈晓云。
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是不是也像林岚一样,会哭的这样无助,伤心。
他仰着头,阖上了眼,不再去看林岚淌着热泪的脸。
生怕再看一眼,会再次动摇。
林岚死死拽着他的手臂不放,说道:“就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我保证了。”
心脏被抨击了下,他缓缓地呼了口气,平静的说,“那就当最后的告别吧。”
林岚果然猜中了,余真不会喜欢靳迟。
这个样子,怕是一分一毫都没有。
可就算这样了,她还是无法去劝阻靳迟放手。
靳迟在病房里焦急的等着,最后还是见着了余真的身影。
他只知道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却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代价,终究是谁在付出。
余真冷着脸,将门关上了。
有很多话想讲,但在对上对方冰冷的目光时,千言万语在心头难开,靳迟只嘴笨的说了句,“你过得还好吗?”
听完后,余真假装释怀的笑了。
他回,“还不错。”
靳迟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一字一顿的问,“你是自愿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自愿过。”
余真想让他死心,别再那么幼稚,直接断了对方的念想,阐述着事实,“靳迟,你是觉得让你妈来求我见你,我就一定会来对不对?”
“你捏准了我会心软。”
靳迟样子狼狈,劣拙的急忙解释,“不是那样的。”
他看惯了这人虚伪狂妄的无耻模样,再也不敢去相信对方的一行一言。
“我不会再信你。”说完话,他毫不留情地转身,打算离开。
听着余真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话,靳迟只觉得心如刀绞,连发出的声音都变得含糊不清,跟破掉的锣般,“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好好见你最后一面。余真,你别不理我好不好,再跟我聊聊。”
“求你了。”
见对方卑微到极致的乞恳,余真攥了攥拳头,转了身。
他清亮的眸,一点点的黯淡,“聊什么?把我们的账算清?”
靳迟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想让对方留下,开始了无止境的自诩,“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打你,不该骂你,也不该为了留下你,把你关起来打针。”
“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才这么做。”
瞳孔轻微震了下,余真咬牙切齿的回他,“喜欢?你的喜欢,到底要把我害成什么样?”
“你把当初威胁我的私密视频让陈嘉伟发到网站上,然后使唤人,再把关于我的色情海报,贴了我家门口一路。”
他抽光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些令自己感到过无比肮脏,屈辱的回忆。
“这就是你廉价到不值一提的喜欢?简直让人恶心到作呕。”
余真可笑的暗谙:“你在不择手段的毁了我以后,怎么还能再说出喜欢我这种话。”
靳迟眼中闪起了泪花,颤着声线问,“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
“到底是谁跟你这样说的?”
余真憎恶他的故作情深,表里不一,演的这般入木三分,一醉方休。
就连自己都要欺骗。
“靳迟,就算那次车祸,你为了保护我死了,我也不会伤心的。”
他铁石心肠的说道,击碎对方最后一点妄想。
对方的绝情,让靳迟再次噎住了话语,他望着余真离去的步子,崩溃地嘶吼着,“余真,余真,不是我,你信我一回!”
见对方还是没回应,他索性从床上扑了下来,一点点地连滚带爬挪到了对方身后。
余真被扯得动不了脚步。
靳迟伸出打上石膏的手,用尽了全力,拽上了余真的裤脚,不让他走。
他垂着头,眼泪往地板上啪嗒啪嗒的砸。
“怎么会是我做的?”
他哭着挽留,“视频我早听你的话,都删了,也没备份。海报那事也不是我干的,是陈嘉伟找人贴的。”
“对不起,对不起,余真,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真的错了……”
余真置若罔闻,没理会,他蹲下身子,把对方的手扒拉了开来。
“靳迟,我们以后没有关系了,放手。”
一句没关系,再次将他们之间的距离,隔了千山万水。
靳迟盯着余真咫尺之遥的面孔,他像是只井底之蛙,在井里抬头仰视着夜空上的月亮时,总觉得近到伸手就能摘到,可真跳了出来,却又觉得远到遥不可及。
余真抿直了唇,看着很是冷漠。
连道别都没有,对方只留下个背影。
他穷追不舍地追逐着月亮,可月亮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余真走出了病房,只听到里边传来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靳迟在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震到自己的耳朵都响起了鸣金声。
就像是一趟单行列车,走到了尽头后,他始终没再回头。
余真用最快的速度回去,但还是整整晚了半小时。
祁宴深捏着本杂志,漫不经意地喝了口咖啡,问他,“去哪了?”
余真知道祁宴深在自己手机上装了定位,他去哪,对方都知道,也没隐瞒,“去见靳迟了。”
祁宴深笑笑,将杂志合上,揶揄着,“怎么,旧情人见面,还藕断丝连了起来?”
“……”
余真听出他的腹诽,但也没太大的触动。
他走了过去,对上祁宴深那双含情脉脉,带笑的桃花眼,定定地说道:“当初那个我被泄露出去的视频,其实是你传到网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