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后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
周尘一直昏迷不醒，纪元也就歇在了诊所的椅子上。
椅子硌得纪元腰酸背疼，天一亮，纪元就起来了。
福利院接到消息，要来接走周尘，纪元跟老大夫一合计，让老大夫以人没醒不方便移动，拒绝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能让你们接回去。
纪元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用左手搅着白粥，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断腿剧情之后他本来要风餐露宿一段时间，才会被人美心善的女主救走，他既然掐着这个时间段，把周尘救了，就不可能再让他风餐露宿了。
还得再接再厉，送温暖给周尘啊。
圣母也不好当啊！纪云感慨。
纪元守着昏迷不醒的周尘，一守就守了大半天，最后是老大夫看不下去扯过来一张行军床给纪元，纪元把床拖到周尘病床旁边，倒头就睡。
——
周尘又在做一模一样的梦，梦到小时候那个女人一次一次的虐待他，歇斯底里的咒骂他，只因为他遗传了她的精神疾病，她就觉得是他把她的生活全毁了。
先是那个冷漠的男人抛弃他和那个女人，在到那个女人丢弃他。
“孽种，去死吧。”女人神情癫狂，用脆弱的手腕疯狂捶打他，嘴里吐着的污言秽语。
“神经病，神经病，你也是个神经病。”
“没人会真心实意对我们好，没有人！！”
“你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一样的！”
所以她会把他关起来，不让他上学，也不让他见人。
那时候年幼的他只能无力抱着头承受着发疯女人的暴行。
有时候她也会突然惊醒，对着他又哭又笑。
施舍一般的教会他简单的数字和书写自己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她像是受不了了，敲响邻居的门，让他和邻居家的小孩一起下楼玩。
她自己却从窗户跳了下来，直接砸到了他的面前。
高空坠落，血肉模糊，只有还算柔软的内脏混着血迹流到他的脚边。
他看见她的表情是解脱的，跟他一起下楼的小朋友吓晕了，他不知道在那里静静地看了多久。
直到周围的人大声的喊叫，有人拉开他，拉上了警戒线。
她死了，没有在他的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葬礼上，冷漠的表情，毫无情绪波动的他遭受了所有人的痛骂。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骂他，说他亲妈死了都不知道哭，可死了明明是她最好的解脱。
那么多人表面给她哭，背后却又偷偷笑。
那天抛弃他们的父亲也来了，只沉默的递上一束花，便转身离去。
完全忽略了他。
他又听到了周围人看热闹的窃窃低语，
“这小崽子也有病。”
“亲妈疯。”
“亲爸也不要”
“可怜哦。”
在他即将要像往日一样沉入深渊的时候，鞭炮声震耳欲聋响起，脑袋上骤然罩下来一块黑布，他瞬间被人拥入怀里，温度让他觉得有些烫人。
把他拥入怀里的人在他耳边大声跟他说：“快走。”
就这么喧嚣带着热烈，
存在感极强的撕裂了他时常梦到的过去。
他救了他。
但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所有人都会离开他。
周尘低着头，薄薄的唇紧抿着，看着旁边沉沉睡着的纪元，眼底掺杂着没人看懂的思绪。
许久，他又拉过被子躺下了。
——
纪元这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给他晃醒了。
抓着头发坐了起来，一转头就和周尘的视线对上。
周尘的目光平静而冷漠。
纪元报以和善的笑：“醒了啊，我去给你买份粥。”
他倒不会因为周尘的态度生气，就是现在他确实没啥好办法让这小鬼放下戒备。
他睡觉之前过了一遍女主怎么感化的周尘，可人家自带主角光环，人美心善，温柔的不得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有啥啊，总不能装嗲吧。
自己想想都呕。
只能借鉴一下温柔这点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温柔和善的。
纪元说话的时候很注意的离他一米左右，他时刻谨记周尘的洁癖。
虽然那时候有肢体接触了，但那也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了。
小说里可是说周尘最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但还有不知死活的往他身上凑的人被他踹出几米远的，不分男女，无差别攻击。
等纪元顶着蜂窝头拎着粥回诊室的时候，眉头一挑。
人呢？跑了？还是警察给他带走了？
病床上哪还有周尘的影子，吊针被硬扯下来挂在床头，还有几滴血滴在床边。
刚想去叫老大夫询问看没看见周尘的时候，听见卫生间响起冲水的声音。
周尘没想到纪元回来的这么快，刚打开门看见站在床边的纪元，在看向胡乱扯掉的吊针。
还有看到纪元手里拎着粥，他睡了差不多一整天，没吃过饭，肚子诚实地响了一声。
周尘负气地抿紧了嘴，走到床边背对着纪元躺下了。
到底也是个小孩子，虽然纪元现在也是个小孩子，但他知道这个年纪的都有自己的自尊心。
他轻轻一笑，选择睁眼瞎：“你不想跟我说话就不说，不想理我就不理我。”
“饭还是要吃的，一会警察还要来接你去录当事人口供，到时候你没力气说话，警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还是会把你送回福利院的。”
纪元说话的时候留意着周尘的举动。
可周尘背对着他，让纪元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只能又强调说：“你不吃，那我吃了。”
说着他就把粥打开了，鲜香味瞬间布满整个屋子。
周尘拧了拧眉，手臂抱住自己的胃。
纪元看见周尘有反应，又加大马力：“我吃完就走了，你到时候想吃就只能张口跟警察叔叔要了。”
饭递到嘴边或是张口要饭，他只能二选一。
要是正常人，无依无靠，没钱，还被打，肯定会寻求帮助，可周尘不同，他的世界观本就是扭曲的，压根没有寻求帮助这个概念。
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后风餐露宿的原因啊。
纪元也是没办法，他本来就营养不良，再不吃饭，又要饿晕了。
拎着粥转过床头，来到另一边，正对着周尘。
扯过小饭桌就把粥放在上面。
周尘睁开眼睛眼底深处有翻滚着将要压抑不住的暴戾。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在多管闲事。
他看着正在摆弄粥的纪元，他想用他藏起来的刀划破他的脖子，他知道哪里一击毙命。
纪元倒在他面前会和那个女人坠楼的画面重合，那是他看到的结果。
他的手摸向裤兜里的刀，可在这个过程中，他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的刀在他的被子里，一伸手他就摸到了。
他突然想起，他拿这个小刀刺了这个人，小刀他昏迷之前是在这个人身上的，现在这个小刀为什么在他手里！
他垂下眼睛，眼里的暴戾和杀意一瞬间转化为迷茫。
周尘的动作纪元怎么可能没发现，小刀本就是他趁着他昏迷放回去的，他知道周尘需要安全感，周尘不信任他，但他肯定信任他手里的刀。
当然，他也存在赌的成分罢了。
纪元安然无恙的把粥摆在了周尘面前，还扒了个鸡蛋。
现在看来，他成功了。
小鬼，你还年轻呢，怎么可能斗得过我！
看着眼前简单的饭，周尘很想吃，可攥着刀的手怎么也抽不出来。
纪元福至心灵：“饿没劲了吧，你就着我的手吃吧。”
哎，纪元心里直叹气。
我可把命都送到你面前了，圣母的真不能在圣母了。
你都要杀了我了，我还想着让你吃上饭。
鸡蛋递到嘴边，还僵持了几秒，周尘也确实是饿得很了，低头咬了一口。
一个鸡蛋两口光。
纪元怕周尘噎到，又把粥递到周尘嘴边。
这次周尘不张嘴了，只伸出了另一只手，端过粥喝起来。
纪元看着终于吃上饭的周尘，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一会你得去警局录口供，我陪你去。”
“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跟他们说。”
“他们会帮助你。”
“还有，我昨天是路过救得你。”
纪云尽可能的暗示他。
“没有。”
周尘带着稚嫩的声音响起，可能是因为吃着饭的原因，声音温和了不少。
“什么？？？”周尘突然蹦出来的两个字让纪元疑惑不解。
“我没什么跟他们说的。”
“那你为什么要从福利院跑出来？”纪元又问。
关你屁事。
可周尘又冷冷的说：“他们要把我卖到别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纪元顿时喜笑颜开道：“对对对，就把这句话跟警察说，这样你就不会再回福利院了。”
说着发现周尘冷冰冰的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又连忙解释：“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跑出来，但你跑出来肯定不想再回去了对吧。”
“而且卖孩子是犯法的，打人杀人也犯法的，你跟警察说，警察就会帮助你，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的。”
纪元趁机给他灌输思想。
又在心里拍了拍胸口，差点露馅了。
幸好周尘年纪小，还发现不了他刚刚不小心话里的漏洞。
可他忘了周尘一直不在正常人范围内。
看着周尘黑漆漆的眼睛还在看着他，纪元讪笑：“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我跟你一块去呢。”
“我去洗把脸，你吃完也起来活动一下，一会我们去警局。”
“去吧。”周尘平静地回道，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