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清门候选大典的前一日子时, 盛安城上空燃起了冲天大火,沿街住户急忙披上衣服推门而出,便看到坐镇当地的仙家被大火燎原的场景。

  整个盛安城的人都从沉睡中惊醒, 提着水桶去救火, 可奇怪的是至始至终陆家大宅院门紧锁, 里面没有惨叫,也没跑出一个人。

  火在第二日早晨的时候终于熄灭, 陆家小公子风尘仆仆归来,强行破开邪术封禁的大门, 所见尸殍遍地, 血流成河。

  陆家当家的那几位贵人,甚至被烧成了黑炭, 都辨不出是谁。

  宾客席上那位大嗓门起身喊道:“肖子倾你身为上清门下一任之主, 如今却做出包庇自家弟子如此不公之事,实在难以服众!”

  在座的上清长老有许多不满肖倾处事张狂, 闻此都纷纷皱起了眉,甚至有跟肖倾不对付的人,煽风点火让他们换个人来当门主。

  肖倾冷眼不语,将佩剑妄念召出在手指间挽了个剑花, 浩瀚的灵力从气海涌出, 霎那飞沙走石, 天地无光。

  “哦?你们要换谁?”

  这一句,比任何威胁都管用,一时间无人敢再出声。

  陆谨之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 快步走到肖倾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师叔,此事你莫要插手,弟子自行解决。”

  如今正是肖倾拿下上清门关键的时刻,陆谨之不想自己成为肖倾失手的累赘。

  肖倾使着性子甩开他的手,面对宾客席不退半步:“要想上清门交人,拿证据出来,或者,打败我。”

  斐霖在上座只好顺着自家师弟道:“确实,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就想带走我门中弟子,上清门还不容你们如此放肆!”

  绝音谷中一位紫衣女子顶着压力起身道:“非是我等胡搅蛮缠,而是证据确凿,无可否认。”

  紫衣女子朝身后点了下头,一位侍女上前奉上箜篌,又有两人压着四名身着陆家家服的弟子过来,紫衣女子温声道:“既然肖宫主要证据,那菀月自当奉上。”

  肖倾抱臂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的头已经开始疼了,是崩人设的惩罚,不过目前的疼痛度,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那四名弟子瑟缩着身体跪在地上,紫衣女子波动箜篌,眸中变得冰冷无尘,看着陆家仅剩的四人问道:“你问我答,绝音篌下不得虚言。”

  众所周知,绝音篌的弦音能压制比使用者修为低的人。

  四人统一地点了点头。

  紫衣女子一拨琴弦,随着清冽的琴音问道:“你们为何逃过陆家灭门一劫?”

  四人中一人道:“前些日子我们被家主派出去完成任务,躲过了灭门之祸。”

  紫衣女子继续问:“你等为何指认是陆谨之放火烧得陆家?”

  “是他,就是他!”听到这个问题,那四人纷纷激动起来:“我们走前就常听家主长吁短叹,说对不住陆谨之,做下许多错事等。”

  “我也听家主说起,陆公子并不是家主的儿子,他一开始捡回陆公子就是因为愧意,如今陆公子不知从哪听来挑拨,要回来同家主对峙!”

  “对,最近和我们陆家结仇的,只有陆谨之一人!”

  陆家百年世家,岂是那么容易就打倒的,肖倾本来就觉得陆家这事疑点重重,如今听了这四名小弟子一说,更是疑窦纵生。

  总感觉,陆明豪早已料到自己会出事,若有若无向被他留下来的心腹暗示。那会不会这一切其实是陆明豪自导自演的?

  陆谨之的脸上倒是无甚表情,等紫衣女子一问一答利用陆家弟子的嘴坐实他的罪名后,才在公众面前出声道:“仅凭如此,就说我是放火杀人,绝音谷未免太草率了吧。”

  一旁地鼠门的小个子老头道:“目前公子嫌疑最大,我们都认为不能轻易决断,同样公子也须得配合,活动范围必须受到限制,直到公子彻底洗清嫌疑。”

  一番讨论后,最终敲定,将陆谨之身上的东西没收,暂押在烈焰刑堂,等调查清楚再放他自由。

  陆谨之并没有反抗,他也想看看,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想干什么,是以在肖倾开口维护他前,陆谨之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侧目时弯了弯眉眼:“师叔放心,我心里有数。”

  就凭在场的这些人,还拦不住陆谨之,陆谨之只是不想让根基尚还不稳的肖倾犯难。

  肖倾看懂他眼底的情愫,垂下长睫,咬了下唇。

  -

  第二日的受冠礼,陆谨之并没到场。

  这件事隐晦得很,除了那日高台上的大能们,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咬着耳朵嘀咕,慢慢的,居然也有人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座上,斐霖沉着脸问祝戎:“你师父怎么还不来。”

  受冠需自家师父执行,若是师父不在的,则由门主代掌,等了许久时间,也不见肖倾到场,人群开始骚动,但肖倾不来也进行不了下一步。

  祝戎顶着斐霖释放出的威压,用袖子擦了下额头的冷汗,虚着声音道:“师父去烈焰刑堂了,昨晚就去了,一直没回承欢宫。”

  斐霖皱了下眉,看着台下一张张仰头望他的脸,只好宣布:“肖宫主身体不适,今日便由我代为执权。”

  烈焰刑堂。

  堂如其名,烈焰二字取意刑堂之酷热。刑堂建于火脉上,导致整座刑堂如同烈焰燃烧,没点修为的人一进入就会被热气蒸熟。

  这样的地理条件,能锻造人的体魄,同时也十分折磨人,一般人待不过一夜。

  陆谨之不是一般人,且意志力强大到让人无法想象。

  肖倾借着裂开的地缝窜起火苗时,将处理干净的野鸡往上一烤,再拿出来时鸡肉已经熟透,流着油喷香十里。

  肖倾露出点笑意,拿着烤鸡快步穿过刑堂,踹开一间房门,探头进去朝里面道:“陆谨之,你还能不能行?”

  尔后又补了句:“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俊美青年紧闭双眼打坐,额头冒出密密的汗水,顺着他刚毅的侧脸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很快蒸腾起白雾。

  闻言陆谨之睁开眼,看到肖倾时神色瞬间温柔了下来:“还好。”

  肖倾嗤了一声,语出惊人道:“那群人莫不是想直接把你蒸熟了,好各家分一点?”

  陆谨之:“......”

  陆谨之选择转移话题:“师叔你脸上有黑灰,过来我给你擦擦。”

  肖倾一边嘀咕着哪有,一边乖乖坐了过去。

  他皮肤白皙,但或许因为热的,透着淡淡的红晕,侧脸旁有两三抹黑痕,是刚刚烤鸡的时候被火焰熏上的。

  肖倾垂着长睫坐在旁边,出乎意料得乖巧。

  陆谨之觉得喉咙发干,喉结攒动了下,伸手握着袖子细细将他的脸擦干净。

  “师叔。”

  “嗯?”

  临到口中的话一拐,陆谨之嗓音低哑道:“这鸡烤熟了吗?”

  原本很有自信的肖倾被他这么一问,有些迟疑,撕了点鸡肉尝,尔后舔了舔油光靓丽的嘴唇,弯着眸子道:“熟了。”

  陆谨之看着他润红的唇,眸光暗沉,肖倾回头正巧撞进他眼中,心中一悸,疑惑道:“你这样看着我干啥,刚刚我撕的那一块算我的,不影响你的分量。”

  陆谨之:“......”

  系统想吐血。

  解决温饱后,肖倾见陆谨之热得很,灵机一动,召出寒玉床放在房间里,房间的温度很快就低了许多。

  肖倾张开双臂扑倒在寒玉床上,打了个滚,坐起身拍了拍旁边,朝陆谨之道:“上来,没想到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的,这床算是起作用了。”

  这张寒玉床是用雪山深处的极冰锻造而成,呈椭圆形,边缘高,中间低,冰面上铺着狐狸毛,窝在里面十分舒服,并且能锻体养魄,有灵脉拓宽之效。

  属于天品的法器。

  当初陆谨之想跟肖倾一起睡,肖倾嫌他房间的床太小,扬言要去找孟韫,陆谨之便赠了这样一份大礼,肖倾还从没回报过。

  见陆谨之躺在他旁边,肖倾翻过身面朝他,问道:“你想要我回礼什么?”

  陆谨之看着他,眼眸深邃得如同深海:“师叔既然知道我喜欢你,也该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肖倾沉默了一会,撇过头:“抱歉,感情方面我回报不起,但如果你只是想占有我,我可以如你所愿。”

  他咬了下唇,发丝下的耳根红透了。

  陆谨之的感情太过厚重,回想曾经种种,肖倾自认欠他良多,如果陆谨之想要他,他咬着牙,闭着眼,承受了就是。

  然而陆谨之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阴沉,目光近乎绝望:“师叔你为什么还不懂,我想要的是你的心。”

  肖倾疑惑地看着他,啧了声:“你想得挺美。”

  陆谨之:“......”

  蓦然,陆谨之低笑出声:“算了,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我又如何能要求师叔给我回应呢。”

  那笑比哭还难看。

  肖倾心脏紧缩,有点疼,他翻身面朝另一边,睁着水盈盈的眸子,十分疑惑为什么心脏会疼。

  陆谨之在他身后道:“师叔,我可以抱抱你吗?”

  肖倾条件反射想拒绝,但想到曾经在山崖下的寒洞里,他冷得发抖,陆谨之抱了他一夜的事,拒绝的话拐了个弯咽回肚子里,轻声道:“随便你,我睡了。”

  有力的手臂将肖倾圈在怀里,后背贴在结实的胸膛上,陆谨之将头靠在他脖颈,一抹冰冷落进肖倾衣领内。

  “师叔,我真的好喜欢你。”

  肖倾没有回应,心脏越来越疼。

  陆谨之抱得很紧,像一只落在深海里的小狼崽,死死抱着唯一的救赎。

  过了会,陆谨之放开他,转过身朝着另一边,两人背对着,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闷热又纠缠着寒冰的干燥空气里,肖倾轻声问道:“如果在得到强大的机缘前,让你失去现在拥有的所有,你愿意吗?”

  陆谨之问:“也包括失去师叔吗?”

  “是的吧。”

  “那我不愿意。”

  肖倾睁着眼看虚空,心脏疼得瑟缩成一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想要冲破桎梏,想要流泻千里。

  他暗骂了自己一声,心想:要不就哄哄陆谨之,就说自己其实也喜欢他,就算现在不喜欢,以后也可以慢慢喜欢。但转念想起他们身上的知情蛊,是对彼此说不了谎的。

  肖倾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睁着眼躺了一整晚,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到第三天的更替门主大典。

  他必须在今天那些上位者来之前,将陆谨之送到没人打扰的地方去。

  或许等陆谨之黑化度满格后,对他的感情会淡下去吧。

  肖倾下床离开前,回头看向沉睡中的俊美青年,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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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警下一章:陆谨之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