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屋外鸟鸣清脆,天际微亮。
徐然醒来时,屋外静悄悄的一片,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挑了两颗青菜做了一顿青菜挂面。
轻微的响动和食物的香气,惊醒才刚睡下的徐祺然,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了很久,才想起昨天的事情。
脑袋昏沉,身体软绵绵,仿佛四肢都用橡胶制成一般,用不上劲,胃部更是一阵阵痉挛,徐祺然趴在床边干呕了几下,好一会才缓过来,整个人像虚脱似的躺在床上。
头重脚轻的拉开房门,就看见徐然在厨房忙碌。
他扶着墙壁,缓慢的在餐桌边坐下,轻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徐然转头看见他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蹙眉道:“你怎么了?”
“饿了。”徐祺然语气淡漠,仿佛说着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怎么饿的脸都白了,十年后的他,比起现在的他更加不会照顾自己?
徐然迅速捞起面条,把一碗放到他面前,筷子都直接塞进他的手里,“吃,青菜面。”
炙热的温度从他的手指传到自己皮肤,徐祺然不适应的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眼帘低垂,小声道:“谢谢。”
“嘿,谢什么,是我麻烦你。”徐然笑着说了一句,转头把剩下的面捞了起来,坐到他的身边。
徐祺然的腰坐的很直,手却很抖,夹着的面条三根都能掉两根,一口又一口缓慢又机械的吃着,有一种他只是一个会吃饭的机械人的错觉。
而一旁的徐然吸溜吸溜几声,一大碗面直接就见了底。
转头一看,就发现徐祺然手抖得像帕金斯患者一样,迟疑道:“要不然,我喂你吧。”
徐祺然摇头拒绝,“不用。”然后继续缓慢的吃着面。
“等你吃完,面都坨了,不用客气。”徐然实在看不下去,夺过他手中的筷子,把面绕筷子卷成一个圆球,放到徐祺然的嘴边,“来,张嘴。”
徐祺然死寂空洞的眼神,幽幽的盯着他看了许久。
“别看我,张嘴,来,啊——”徐然厚着脸皮,像是教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徐祺然最终顶不住的他目光张开口。
一来一往中,大半碗的面条都被徐然这样给他喂了下去。
徐祺然已然撑得难受,不自觉的皱眉甚至已经想呕吐,却逼着自己张口,似乎非要把整碗面吃完。
幸好徐然细心的发现,蹙起眉把碗放下,“你饱了,我去洗碗。”
但下一刻,冰凉的手指握住徐然的手臂,徐祺然的声线有些抖,“不行,不能浪费食物。”
徐然扭头望向他,就看见他眼底藏着的惊恐,莫名的令人心疼。
“不浪费。”
徐然不知怎么的觉得鼻尖微酸,心口沉闷的喘不上气,拿起筷子把他剩下的面大口的全部吃完后,然后把碗给他看,笑着安慰道,“你看,没有浪费食物。”
徐祺然看着空荡荡的碗,再看了看与自己相似的脸上的阳光笑容。
像是被刺伤一样,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脸,抿唇不言,松开了抓住徐然的手。
徐然端着两人的碗,走进厨房。
但下一刻,厨房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
徐祺然连忙起身去看,只见厨房的地上躺着一只破碎的碗,锋利的瓷片散落,而徐然不见人影。
另一边。
徐然呆愣站在黑暗的小巷子中,他的右手拿着洗碗布,左手拿着还有泡沫的碗。
“张哥,徐然跑了!”
巷子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是张君诺的跟班之一。
徐然抬眸望向巷子外面,屏息静气,慢慢挪到墙角处。
“算了,我们走!”张君诺的声音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徐然长长出了一口气,待巷子恢复平静后,徐然看着手中还滴着水的洗碗布,怔怔的发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徐祺然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心中就升起了几分担忧。
徐祺然他应该能好好照顾自己吧。
想起刚刚吃面的事情,徐然有些烦闷。
明明都已经吃不下了,却还是逼着自己吃完,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有这样的反应?
徐然看了眼手中的洗碗布和碗,把他们都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快步的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一对中年夫妻吃着饭,看见徐然回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爸妈。”徐然喊了一声。
徐母冷哼一声,声音尖锐,“你还知道回来!”
徐父更是一下子放下碗,骂道:“整天跟朋友出去玩,也不回家帮着点,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像个少爷一样,次次饭点才回来。”
徐然看着餐桌上已经空荡荡的碗,低着头翻了一个白眼。
把他们的话当成耳旁风,准备转身回卧室。
徐母怒气冲冲的大骂道:“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不知道过来收拾一下碗吗?我辛辛苦做了饭,也不懂得过来帮忙洗碗,你是不是要我累死才安心。”
徐然停止脚步,转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讥讽道:“谁吃的饭谁收拾,关我什么事!”
说罢,他径直回了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徐母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着,指着房门骂道:“混账东西,翅膀硬了是吧,竟敢跟老娘甩脸色。”
“闭嘴,像个什么样子!”徐父阴沉着脸色,瞪了一眼她,“赶紧收拾。”
徐母悻悻的闭上了嘴,不甘不愿收拾桌面。
客厅,吵闹的电视声似乎被故意调大,即使紧闭着房门,徐然也能清楚的听见电视机正在播放的内容。
徐然不耐的翻了一个白眼,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不久之后,他就听见砰砰的拍门声,邻居大叔骂骂咧咧道:“隔壁是不是聋了,放那么大声,想死啊。”
随后,电视机的声音才变得正常,徐然隐隐约约听见,徐母低声说了一句,“晦气。”
——
次日,徐然早早起身去学校,徐父徐母还在屋子里打着鼾,沉闷如雷鸣。
高三六班靠窗的位置,桌面是堆积如山的书本和试卷,徐然边撑着头,边用手转着笔,斜着视线看着桌面上已经做到一半的试卷。
隔几分钟就打一个哈欠,他眼下乌青,明显就没有睡好。
他本来就睡够了才回来,所以昨晚看复习资料,看到了两三点才睡着。
不仅睡得晚,还睡得不安心,总是梦见一双空洞绝望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徐祺然,你在想什么呢?”旁边的同桌戳了戳他,徐然回过神,看向他。
“没什么。”
“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同桌狐疑道,“一早上都没精神,昨晚做贼去了?”
“没有,睡不着。”
同桌哦了一声,便趴在桌子上,“你打那么多哈欠,我都觉得困了,老师来了喊我。”
徐然无语道,“你自己犯困,又赖我。”随后他拍了拍脸,清醒了几分,低下头集中注意力继续做试卷。
下午放学,徐然警惕的绕了一个远路回家。
家中有着电视的声音,推门一看,徐父正看着激烈的抗战片,徐母还没回来。
徐父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赚的钱不多,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徐父总是去一天就回家休息两天,赚多少转身就花多少,哪有钱剩下。
徐母在小学的食堂做打饭阿姨,每个月的工资也够家里头花销,勉强攒下一些钱。
徐父转头瞪了他一眼,“这么晚回来,是打算饿死老子吗?”
徐然懒得跟徐父争执,放下书包就转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就只剩下四个鸡蛋,什么菜都没有。
徐然只好做了两碗鸡蛋饭。
饭桌上,徐父又开始骂骂咧咧的指责着徐然,说他不孝顺,说他没良心……还说起,他在学校被欺负的肯定是他做了什么得罪人家……
徐然忍耐性极高,听了几句便继续埋头扒拉着饭。
徐父越骂越起劲,徐然却越听越烦躁。
“你是哑巴了?”徐父啪的一声把筷子砸在饭桌上。
徐然不耐的放下碗,语气平淡,“我吃饱了。”说罢,他就要起身离去。
“你给我坐下!”徐父呵斥道,“你什么态度,翅膀硬了是吧,啊,我看你是皮痒了。”
徐父脸红脖子粗,拿起碗就用力的扔向徐然。
徐然反应敏捷,侧身躲过,但身上也被溅射到了一些饭粒。
徐父见此更是生气,抄起椅子就气势汹汹的朝着徐然扑去,口中不干不净的骂着,“兔崽子,你还敢躲,我打死你这个兔崽子……”
徐然见状厌恶的皱了皱眉,迅速拉开门跑了出去。
楼道内,充斥着徐父骂骂咧咧的声音。
徐然充耳不闻,加快脚步向前跑,跑到街道上,看着人来人往的步行街,徐然才停下脚步。
双手插在口袋里,徐然靠着墙壁,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郁结吐尽。
高考完,他就出去打工赚钱,选一个离家最远的学校,再也不回来。
徐然迈开腿,转身去以往常去的网吧兼职顺便住一晚。
网吧老板是同桌的父亲,同桌对他家里的事情有些了解,后面就和父亲商量,让他去网吧做个网管,工资不高,但已经能让徐然不饿肚子,不用那么看父母的脸色。
但徐然还没走多远,刺眼的车灯照射,他伸手挡在眼前,眯了眯眼睛,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
霎时间,徐然瞳孔紧缩,身体钉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死神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