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边关寒风萧瑟,似乎空气都夹杂浓烈的血腥味。
“将军!”穆成业快步走了进来,急切道:“朝廷来人了。”
“来的是谁?”穆良放下手中的棋子,神色平静。
“来的是宫中的太监。”穆成业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五年前,傅温辞造反逼宫,登上了皇位,把乾朝改为雍朝。
乾朝所有掌控兵权的将军都毫无反应,甚至在新朝建立后,皆派人送礼。
穆家既没有出声反对,也没有送礼,装聋装哑依旧安稳镇守在边关。
新朝建立当时不是没有反对之声,但傅温辞直接派人镇压,幕后人一一被斩杀。
不仅如此,傅温辞抓捕了近千余名的贪官污吏,罪名公布,全部斩杀。
据说,刽子手的刀,都卷了几把。
即使穆良身处边关,也听到了不少傅温辞嗜杀的声音。
如今傅温辞想做什么?
难不成想拿穆家开刀吗?
穆良目光一凝,随即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衫,“走吧,我们去看看。”
穆良来到前院,入眼的就是十来箱的红木大箱,正堂上一个肤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边喝茶边与穆父说话。
他用着尖细的嗓音道:“……穆将军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陛下特赐下厚礼,命奴婢送来。不仅如此,陛下增加了今年的军费拨款,如今奴婢也全部送来。”
一旁的穆父看似神情淡淡的摸了摸灰白的长须,手却不小心扯断了两根。
这,新帝,那么好心?
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太监转头看见穆良,眼睛一亮,笑道:“这就是穆小将军?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穆良神色冷硬,拱手行礼,“臣穆良参见贵人。”
穆父皱眉,呵斥道:“公公奉旨前来,还不跪下行礼!”
穆良眸光微闪,膝盖弯曲,就要单膝跪下。
太监李福连忙向前制止住他的动作,“奴婢可不能受小将军的礼,小将军这可折煞奴婢了。”
说着,李福笑吟吟的转头对着穆父道:“奴婢这次前来除了这两件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
“陛下让您进京述职。”
闻言,穆父的眼皮跳了跳,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安。
“是陛下亲自让奴婢前来宣召的,您尽管放心,陛下仁德宽厚,断不会为难穆小将军。”
穆良站了起来,“臣遵命!”
李福满意的点头道:“既然如此,奴婢就回京复命了,穆将军保重。”
待李福走后,穆父看了看穆良,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否要多带点人马?”
穆良摇头道:“阿父,我只是进京述职,又不是什么,况且……”
“况且什么?”
“若我真遇到危险,我自有法子脱身。”
穆父颔首,没有再劝。
——
两个月后,穆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都。
一到京都,就被人请进宫内。
皇宫内,傅温辞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龙案后翻阅奏折,俊逸的侧脸透着威严的尊贵。
“臣穆良叩见圣上。”穆良走了进来恭敬道。
“起来吧!”
傅温辞头也没有抬,声音淡淡。
“谢圣上。”穆良起身站在一边,垂着头看着地面。
傅温辞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穆良。
五年的时间,穆良当初的恣意与桀骜,变成了沉稳冷静。
含笑道:“穆将军,这五年在边关过得如何?”
“臣一切安好。”穆良抱拳行礼,神态恭敬疏远。
傅温辞挥了挥手,让全部人下去。
他起身走到穆良身边,温声道:“久安何必怎么客气。”
穆良退后一步,疏离道:“不知陛下,召臣来所谓何事?”
傅温辞眼底划过一丝阴霾。
他伸手想拉穆良,穆良却飞快的往后退了一步。
“久安,你还在怪我吗?”傅温辞眼神阴沉了下来。
“臣怎敢怪陛下?”穆良平静的看着他。
傅温辞眯眼盯着穆良,突然勾唇一笑,“久安,你还心悦我吗?”
穆良沉默片刻,认真道:“臣从未忘记过陛下。”
“真的吗?”
傅温辞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乎要看清他内心深处的每一分变化。
穆良避开他的视线,“但那又如何?”
傅温辞向前两步凑近他,穆良突然觉得周身都被淡淡的龙涎香所围困住。
穆良不由得蹙起眉头。
傅温辞轻声诱惑,“久安,为我留下好吗?”
他抬头认真看向傅温辞,蓦然发现,傅温辞经过五年似乎清瘦了许多。
他一直忙于公事,没有很好的休息吗?
“为何要留下?”穆良似乎不解的轻声问道。
傅温辞怔愣片刻,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心悦你。”
沉默半响,穆良抬起头望着他,神情坚定,语气诚恳道:“我确实没有忘记你,即使现在我也心悦你,但如今我更想留守边关。傅温辞,当年疫病一事,我就认识到,你与我是不同的。”
即使经历多次战役,穆良每次都会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减少伤亡,希望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
而傅温辞面慈心狠,以利益为中心,可以为了大部分人利益牺牲小部分人,且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是个非常理智又合格的上位者。
但穆良害怕了,或许说,穆良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像傅温辞这样极其理智的人,之前对他的表白,又怎么可能会是真心?
傅温辞突然笑出声,“穆良,你已经镇守边关五年,如今你就不能为我留下吗?”
穆良很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当初你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道是什么?”傅温辞看着油盐不进的人,心中一阵闷气。
“你的道,难道不是百姓吗?我五年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道命令,也是为了百姓,我们又如何道不同?”
虽然傅温辞嗜杀,但没有滥杀无辜,所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杀贪官,轻徭赋,傅温辞的所作所为,在民间受到无数百姓的爱戴与尊敬。
也确实对得起他的这句话。
“傅温辞,你真的心悦我吗?”
穆良清澈见底的眼睛中,隐约闪烁着泪光。
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你当初的表白,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穆家,还是喜欢穆家的军权?”
穆良的声音很淡,淡的不像是质问,却重重的捶在傅温辞的心头。
傅温辞狼狈的转移了视线,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低声低喃了一句,“久安……我真的心悦你,就让我自私一次,可以吗?”
穆良闻言一愣,“你什么意思?”
忽然,穆良觉得身体的四肢一阵发软,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脚步踉跄一下,倒在了傅温辞的怀中。
失去意识前,他嗅到清淡的龙涎香里含着细微发苦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