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热吻时差>第77章 离婚

  情涸。

  关越倏然被这个名字带回那个混乱不堪的拍卖会的下午,他想到没有再被展出的耳钉,和那个自己猜测中口味奇诡、对旧物情有独钟的买家——原来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所谓的买家,他年少时珍贵的那段情谊,到头来,比展示柜中等待售出的商品还要不值,是只要能讨别人喜欢、白送也没关系的东西。

  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还有合作……他茫然地咀嚼着袁芷兰说过的话,慢半拍地回味过其中含义:对方讲,自己此次回国,第一个找上门来寻求合作的,正是交由陶凯乐管理的无华。

  难怪,袁芷兰在国外呆的太久,纵使是早年能凭江氏在龙青留下点余威,但时隔良久,加上现如今的江尧风头正盛,她真正留在手里能用上的已经没有很多;可是这次她回国,从行事到手段几乎都称得上高调,连他这样完全不懂的人都能根据情况推测出两三分,如果背后有人帮扶,那倒的确合理了许多。

  但是——

  他皱了皱眉,总觉得还是有什么隐约的不对,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陶凯乐是年轻、行事也多少有些急功近利,可又不是傻子,袁芷兰就算能在国外翻出天大的浪,回了龙青对上江尧,照样没什么胜算,帮她是一场豪赌,陶凯乐又刚好曾在试探江尧的过程中落过下风,怎么会想不开,还要上门来找袁芷兰合作?

  难道就这么忌惮他和江尧的结合么?但袁芷兰拿回江氏后,不照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倘若江尧或者祝嘉昱在这儿,大约能给他点明这种不对劲的来源:袁芷兰的行动都太急迫了。

  甚至她的许多行为都是毫无动机支撑的,袁芷兰这次回来,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最大的目的就是夺回江氏,而她大部分时间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揭露江尧的过往,借沈临瑜和席泽的兄弟关系平白造出好大一桩豪门丑闻,只唯独有一点游离在所有这些的行动之外:袁芷兰似乎有些过于在意江尧这桩突如其来的婚姻。

  如果在以前,还可以用和陶凯乐一样的理由来解释,无非是怕江关两家联姻的影响太大,到时有关家在其中出力,她扳倒江尧的可能性更微乎其微;可现如今关弘秋已经近乎明面上站了队,她担心的事绝无可能发生,这个理由已经站不住脚,她为什么还要来打着为江尧好的旗号,劝他们离婚?

  就好像,有人让她这么做似的。

  诸多问题让关越的脑壳都隐隐作痛,他想不明白,干脆便不再去想,只单纯凭借自己的直觉去做事,他拎起一旁自己的背包,不再去看袁芷兰泛着得意与嘲弄的眼睛,即使他的想法在某一刻也曾和面前这个女人重合,但此时唯有不去这么做才能不落下风:“谢谢你的建议和告知,但我不会和江尧离婚的。”

  他发了狠,一字一顿,心里某个角落汩汩地流着血:“直到我死也不会。袁夫人,你不妨猜猜看,江尧是会选择前程,还是会为我们所谓‘虚无缥缈’的爱情选择和我一起遗臭万年?”

  “……”

  趁袁芷兰没答上话的空隙,他抬起脚要走,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听到对方又叫他的名字;袁芷兰终于褪去那种一切都在掌握中的从容,她昂贵厚重的披肩从肩膀落下去,前额头发乱了,嗓音有些尖地叫:“关越,你以为你留在江尧身边,还能带给他什么?”

  “你父亲已经不会再给你什么了,你拥有的只是一个关家最没用的花瓶的称号,我不愿将话讲得太难听,总以为你能自己想清楚,但看来你是没有这个觉悟了,关越,你才是江尧最大的累赘。”

  “你们的爱情当然不是虚无缥缈,毕竟,江尧多么爱你啊。”

  关越脚步停下了,他愕然回头,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得让袁芷兰停下,因为他预感接下来对方要讲的东西是现在的他无法再承受的,可是他的脚却定在原地,只是听着袁芷兰声音缓慢地低沉下去,像蛊惑远航水手的海妖歌声:

  “为了你,他简直恨不得把江氏割出一半去分给你父亲,就只要你父亲的一句话,承诺你以后再也不用成为哪段婚姻的牺牲品。……你知道江尧给了你父亲多少资源吗?哈,我儿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明知商人最不可信,你父亲的承诺没有任何效用,但他还是选择相信了,甚至恳求你父亲不要讲给你听,怕你愧疚,也怕你是因为愧疚才爱他。”

  “你还不清楚吗,关越,你的选择题在江尧那里从来没有第二个答案,因为你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你别说了!”

  关越终于打断她,源源不断地流下眼泪,他设想过很多种和江尧心意相通的方式,但唯独没有想过最后会是这么伤筋动骨的一种,哭到缺氧的大脑开始晕眩,恍惚间他又听见袁芷兰念魔咒似的重复:“你早该和他离婚,还他更自在更功成名就的人生。”

  所以,一切都是怪他吗?

  怪他自作主张地爱上江尧,喜欢这么多年却不肯说,怪他在那天下午走进咖啡厅,鬼迷心窍地答应了江尧的求婚;如果不是他,今天的江尧不会陷入这么严重的舆论风波,想爱谁或者想怀念谁都无所谓,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由此产生的万般爱恨,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孽缘一线。

  太奇怪了,他流着泪想,人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从前以为江尧不爱他,费尽心思、求神拜佛地希望江尧喜欢他;现在江尧真的来爱他了,又觉得自己不够值得,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就好了。

  他很慢地走出茶社大门,背包里手机屏幕亮了又熄,最开始是江尧,后来又变成祝嘉昱、祝星纬,从前亲近或疏远的人纷纷打来电话给他,但他谁的也没接听,只是一个人,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逛,就像当年异国的雪天中,他看到江尧和沈临瑜并肩走着,所做的那样。

  从起点到终点,兜兜转转,还是他一个人。

  路过一所精装的家电商场门前,他脚步忽然顿住了,停在用于揽客而立在门口滚动播放节目的电子屏幕前,这个大屏幕的内容约莫已经有几天没来得及更换,还停留在君祝宣布起用新人导演唐诰来为逆差企划拍摄宣传片的那则新闻上,新闻里唐诰脸臭得一如既往,让他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但吸引他的却不是这个,他盯着屏幕的左下角,正疑心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是自己看错,下一秒,视频重播,于是他终于得以看清楚:有着漆黑面孔的魔头、纯白皮毛的小狼,被救下的猫咪伤痕累累,它们扑向永恒的黑暗,共同成就这一次的完美结局。

  第949次的轮回,恶魔变成可以交流的人类,他伸出手抚摸小猫的背脊,直到拯救他的小猫在他的抚摸中消散成一片金色的光点,于是他终于抬起眼眸,像注视某个很久不见的朋友那样注视屏幕外的关越,对他说:“亲爱的勇士,好久不见,如你所见的那样,我的小猫永远离开我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没有成为恶魔的时候,我也曾是这个村子的一员,那时我渴望永不消逝的爱,希望我爱的一切都能永远陪伴我,直到我率先死去。但你知道这是行不通的,我的小猫陪伴了我十九年,它太老了,老得路都走不动,它只能先离开我,即使我从它的眼神里读出它不愿意这么做。”

  “然后、然后我搬去了月亮上,那真是个很冷清的地方,我太寂寞了,我在这样的寂寞中变成了被人惧怕厌恶的恶魔,让你们的世界无数次轮回重启,但你要知道我只是出于善意,我以为只要不走到结局、永远的循环也同样算是一种永久。”

  “……感谢你们将我的小猫带来给我,让我知道它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陪着我,现在我好像终于可以不再感到寂寞了。那么你呢,回归凡尘中的你,有没有变得更快乐?”

  这句问话穿越时空,带他回到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和江尧肆无忌惮地坐在游戏房里打游戏、一起躺在坚硬的木地板上放空发呆;

  那时他以为让恶魔的愿望达成就是这个游戏最完美的结局,也许江尧那个时候就在筹谋要给他第二个答案:真正的完美结局从不是毁灭或者拯救,是在这一路的终点,无论是否还能站在彼此身边,只要想起被人这样地爱过,都不会再感到寂寞。

  屏幕里,被重新赋予了生命的恶魔仍在温柔地注视着他,目光悲悯,似有神性;屏幕外,关越眼含热泪地摇头,他想:不是的,我应该很早很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寂寞了。

  他摸出手机,划掉一众的未接来电,找到唐诰的电话号码;他记得祝星纬曾和他说过,君祝这个样品的灵感来源是一个外界人士的提议。

  事到如今,他几乎能从“外界人士”这几个字中读出江尧的名姓,但仍然想要做最终的确认,而这种关头询问祝嘉昱不是好的选择,于是他想到唐诰,受邀拍摄逆差企划宣传片的唐诰,会不会也知道这个样品原型的建议到底来自于谁?

  工作室装修已近尾声,需要确认的细节很多,原本应该24小时开机的唐诰手机却一直占线,他等了片刻,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恰好他们的工作室离这儿不远,于是干脆叫了车,直奔所在大楼而去;

  这个点正是都在工作的时间,楼里静悄悄的,他一路走到工作室所在的楼层,看见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零散地堆着一些已经开封的纸箱,唐诰的身影隐在某个办公桌后,声音依稀传出来,像在发怒:“沈一簇,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谈恋爱?我是你在路边热心救助的乞丐吗?”

  四周太静了,以至于这通电话成为唯一的声源,他屏住呼吸,知道此时不是适合交谈的场合,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听见唐诰声音低了,带着发怒之后特有的平静,道:“沈一簇,我们分手吧。”

  “我不想再这样了,”唐诰说,“你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让你替我做这些,我只希望你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为此牺牲掉我我都情愿,但是算我求你了,沈一簇,别为我牺牲什么。”

  “你什么意思?”沈一簇也动了火,声音不可避免地变得高昂,从话筒中遥遥地传出来,“你也知道恋爱是相互的,唐诰,你要不要看看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我们两个是一体的,不止是现在,以后也是。既然你和关越的工作室现在暂时没法开张,你接不到什么工作,那我就多做一点,我根本没牺牲什么!……甚至等到以后我没工作了,也许还要靠你为我们两人努力,为什么你总是觉得对不起我?”

  ……

  后面的话关越全没听进去,他愣在原地,又听到工作室里传来走动的声音,于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意识地选择了逃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唐诰,因为工作室不能开张的原因在他,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今天导致唐诰崩溃、和沈一簇提分手的人也是他,他好像生下来就是这么一个灾星,所有靠近他的人,都要不可避免地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如果没有他呢?

  他终于下定决心,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又离开了,只有唐诰打过电话后就丢到一边没在看的手机上、一条短信证明他来过;短信里他对唐诰很真挚地抱歉,末了又说:[工作室就交给你了,没有我你一定能做得更好。]

  是的,没有他,所有人都会变得更好。

  这条短信在大约半小时后,才被心烦意乱的唐诰看到,然后很快又被发送到江尧等人的手机;彼时江尧已经快要找疯了,这条短信更是让他本就不安的心直直坠落到谷底,他在这一刻想起很多往事,不告而别的沈临珺、工作室里积满灰的办公桌,一切仿佛旧日重演,上天为什么总是如此残忍,在每个他好不容易感觉到幸福存在的时刻,又残忍地将这点快乐剥夺。

  祝星纬在这时又打来电话,声音很沉,没有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江哥,上次关越来我这儿,就和我说过,他想要退出那个工作室了。”

  “那时候他说,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唐诰,我以为他就是这么想的,便没往别的地方猜测,”祝星纬的话说得很艰难,几乎从齿缝中挤出来,“但是江哥,关越现在人都找不到了,他会不会是……生病了?这段时间,他总是头晕。”

  江尧沉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最后喃喃地反问:“生病了?”

  他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又变回第一次得知沈临珺可能活不过25岁的那个年轻人,远处的天色苍白到刺眼,他抬手遮光,断断续续地哽咽着讲:“是哪里不舒服呢?”

  [临瑜,今天有什么不舒服吗?]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沈临珺!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跟你吃饭是为了庆祝你得奖学金,不是和你在这儿玩命!]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刘阿姨,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肯定会做关越的好大哥,您别走……求您了,别离开我们。]

  上苍似乎从没听见他的祈愿,他短暂度过的半生就是在和无数的人道别,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难道也就要这样仓促地和关越道别了吗?

  “江哥,”祝星纬没察觉自己的声音也哑得不像样,“你先冷静,可能不是我们想的这样,我让人现在去查,你先、先联系上关越再——”

  这话没能说完,就被一个中途拨进的电话打断,他们在寻找的男主角悄然现身,江尧盯着屏幕上关越的来电显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很快地接起来,却没立即说话,直到对面的关越小声地叫他的名字:“江尧。”

  他像是见到主人就会条件反射摇尾巴的小狗,听到对方声音,总是下意识先扬起一个笑,即使此刻声音里仍然带着浓重的哭腔:“嗯,我在。”

  “你也喜欢我吗?”关越依旧小小声,“你也一直都喜欢我吗?”

  “不是喜欢,我是爱你的,越宝,”他胡乱地抹泪,“我一直都爱你,很多很多年。”

  “那你干嘛骗我?”关越像在和他闹小孩脾气,有点耍无赖似的控诉,但偏偏声音显得格外疲倦和轻飘飘,“你骗我你去国外是工作,可是你是去看临瑜了,你和临瑜一起回家,还给他披上好厚的一件外套,其实我那会儿也有点冷的,那天还下着雪,江尧,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想,以后都绝不会再和你一起看雪了,就算你求我我都不去。”

  “那我现在就求求你,”江尧含着泪,“越宝,以后每年都和我去看雪吧,要是不想看,去看海,看山,春夏秋冬都可以,好不好?求你了。”

  话筒那边的声音顿了顿,答:“不好。”

  随即又很快地说:“但是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因为我也很爱你的,我17岁在学校见你的第一眼就开始爱你了,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的。”

  “你想和我见一面吗,江尧?”关越问。

  “我们聊一聊……离婚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说:

  省流:没离。另一对也没分。

  下章完结!然后会写大团圆番外和一些主要配角的番外,应该会有唐诰x沈一簇,季崇x祝星纬,沈临珺x赵姜雨,陶凯乐,袁芷兰……我真是世界上最能写番外的人啊(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