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热吻时差>第63章 皆憾

  和关越通过电话后的好几分钟,江尧都没能回过神。

  他又不傻,当然听得出关越虽然名义上说是希望他不要总回想起伤心事,但实际上恐怕原本也未必就有多想听;祝嘉昱一语成谶,他那时候谁都不愿意讲,现在终于想着要克服这道心理关卡,结果他想倾诉的人却已经不在原地等他。

  他盯着桌沿发呆,忽然听见有谁在敲门,抬眼看去,才发现曹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且看样子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见他望过来,眼神有些闪烁地同他讲:“席先生刚才回话了。”

  曹雯做事有时候很一根筋,人也倔,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好,这几天得他指令去帮他联系席泽,试了几次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于是再来告知他结果时就总显得有点愧疚;他此时一看对方表情,便大致猜到结果:“他还是不愿意和我见面?”

  “嗯。”曹秘书显得更愧疚,头几乎要垂到地上去,但还是如实地汇报了,“席先生说,有些事情您和他心里都有数,没必要再见面,如果是问他两个哥哥,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情忆往昔。”

  “……我知道了。”

  “还有,席先生让我转告您,他不是很想待在老宅,那里太闷了,如果可以,他想回自己家。”

  ——这是袁芷兰唯一没对席泽妥协的事,她能容忍席泽提前出院,但唯独在出了院住到哪儿这件事上态度坚决,非说病人刚出院身体虚弱,将席泽和席暮芸打包捎回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在住的江家老宅,且动静还不小,约莫要不了多久又要占据不少小报头条;结合之前她警告娱乐晚报那副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派,恐怕席泽这个私生子的帽子,还得等些时候才能彻底摘下。

  这么一想,关越分享的那则文章有句话倒也不算说错:袁芷兰的确是不喜欢自己亲儿子的这个婚事,也不想让他们两人在龙青过得太舒坦。

  “自己家?”这用词倒很好品,曹雯转达别人意见时向来一字不差,连语气都模仿得准确,江尧不怀疑这个表述有问题,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他在龙青有房产么?”

  他之前没关注席泽来了龙青之后在哪里落脚,只当袁芷兰这么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应该会给对方安排住处,现在看来事情又好像不是如此,他当即给祝嘉昱打了个电话,查询席泽公司登记的住址,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席泽竟然住在原先沈临珺和他提过的那幢老房子里。

  沈家原先家境不错,不说大富大贵,最起码不愁吃穿,是后来席暮芸携席泽出国,沈父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加上沈临珺沈临瑜的病都得长期砸钱,才慢慢没落下去,到最后不得不把住的房子也转手,只靠租房度日。

  沈临瑜去世、他条件好一些之后有段时间想把那个房子买下来当作念想,但问了几次,都被委婉地劝退,席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又把这房子买了回来。

  那倒还真是席泽“自己家”了。

  “怎么了吗?”

  曹雯见他问到地址之后就神色有异,便问了一句:“需要我再去和席泽先生联络吗?”

  “暂时……暂时先不用,”他看了眼日期和时间,“你先下班吧,最近辛苦你。”

  “我今晚加班,您有事随时叫我。”曹雯摇头,解释道,“前些日子小舒离职,找人还需要时间,她的工作现在是我在做。”

  “加班?要是我没记错,你今晚有一个和相亲对象的约会。”

  曹雯似乎没想到这种私人的行程也有人替自己记得,顿了顿,莫名显得有点沮丧:“他觉得我太强势了,不适合恋爱。”

  “强势?”

  江尧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这秘书但凡强势一点,也不至于在他接手江氏之前差点被人赶出去,要不是那天正好碰见关越,恐怕现在人早不知被欺负到哪儿去了。

  他觉得自己作为领导,很有必要开解一下得力下属:“别放心上,你性格没问题,最起码在江氏、在我这儿是完全合格的。……他真这么说?一点理由都没有?”

  “也有。”曹雯想了想,“前段时间工作比较多,没太多时间和他约会,有次打电话他看到我身后的江氏logo,问我怎么在这儿,我就说这是我的工作,我是江氏总助、兼任江总的个人秘书。”

  “结果他两天没理我,再打电话就说我骗他,可是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做这个的,他说江总秘书和普通的秘书不一样,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还说我年纪轻轻做到江氏总助,性格肯定很强势,然后就把我联系方式拉黑了。”

  曹雯的语气十分困惑:“我也没搞懂做总助和性格之间有什么关系。”

  “……”

  江尧张了张嘴,半晌道:“你也赶快把他给拉黑吧。”

  “哦。”曹雯很听话,当即就拿出自己私用的手机,划拉开屏幕,惊讶地“咦”了一声,“他又给我发消息了。”

  “发的什么?”

  “他问我江氏一年发多少工资,能不能介绍他也来,说这样的话他就考虑原谅我骗他。”

  “……现在就把他拉黑。”

  江尧脑门子青筋直蹦:“这人算盘珠子快打我脸上了。”

  “好的。”曹雯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听劝,闻声,立即便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然后道,“那老板,我先去忙了。”

  “我觉得,”临走前,她抿着唇,很腼腆地歪头微笑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您好像比以前更有生活气了,一定是因为小关先生,就连说话方式也有点像。”

  江尧握着笔的手倏地一顿,门即将关上之际,他突然开口:“曹雯,你等等。”

  “嗯?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吗?”

  “不是工作……”他斟词琢句,故而话讲得十分犹豫,“一点私人问题,想请教你。”

  “您说。”

  “如果有件事,一直以来你都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连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没有讲过,导致对方可能有点伤心或者失望,等你终于做好准备去讲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因为早前的失落,已经不愿意去听了,你会怎么做?”

  “那我也会说的。”曹雯认真回答,“有的时候对方说不想听,也许只是在赌气,这种时候选择闭嘴,那就是一错再错;如果对方是真的没兴趣了,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立即去说,然后再好好为自己的隐瞒道歉。”

  “我明白了,”江尧沉默数息,“你去忙吧,记得给自己报加班费。”

  “好的。”

  曹雯走了,留下一室寂静,江尧坐在那儿,良久,终于又拨出关越的号码;等候被接起的那一小会儿里他心脏跳得很快,不断回想曹雯说过的话,时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或许对方说的才是对的,盲目的等待本就什么用途也没有,是他的懦弱为这份等待赋予本不属于它的价值。

  ——甚至直到刚刚那通电话,关越对他说不需要,他都还是顺水推舟地选择了沉默,等待对方哪天亲口对他说想知道。

  电话铃响到最后一声,因无人接听被自动挂断;他在中英文交杂的人工合成音中陷入短暂的茫然,丝毫不知在相隔几十公里外的某家私人医院里,关越捏着一张薄薄的检查报告,指尖泛白,头顶血液倒流,几乎不能正常思考:“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抱歉关先生,”戴着眼镜的医生一副遗憾的表情,“请您调整心态,积极配合我们,尽快入院治疗。”

  “入院?”

  关越脑袋还懵着,下意识重复对方的话,勉强勾起一个不太信的客气微笑:“这个诊断报告是不是有哪里写错了?怎么就要入院了?我就是有点低血糖,我自己也知道的,没这么严重,哪有这么严重?”

  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前,他接到医生要求当面聊的通知,随即打车来到他所就诊的这家私人医院——市内有名气一些的公立要么是江尧很熟悉的、要么就是祝星纬这病秧子之前常去的,他去哪儿都可能被抓包,但他又暂时不想被这些人知道自己生了病,于是选定一家靠近郊区的私人医院;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果然很准,这病罕见到他这个当事人都记不住全名,偏偏他就是得了,还很难治愈,再有钱也未必治得好。

  他脑海中一片轰然,不知道自己就像一个很难缠的客户:“我没法住院,我马上要毕业了,我还得去答辩,和朋友一起吃谢师宴……我还新开了工作室,刚起步,正在装修,离不开人,我、我——”

  他的话没说下去,深深低下头,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医生用怜悯的表情看他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最后还是残忍戳破他的自欺欺人:“我看您手上有婚戒,是已经结婚了吗?这种事情,还是建议您先告诉您的另一半。”

  另一半……江尧。

  他站起身,轻声地说:“谢谢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