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热吻时差>第52章 回国

  关越回屋如他自己所言地去睡回笼觉了,虽然到底能不能睡着这事还存疑,但经过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早上,双方都确实需要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来消化各种突发情况——对江尧来说是婚约上出的岔子;对关越来说,则是席泽生病后续的诸多事项,以及要如何与江尧讲清,总的说来,都是棘手的难题。

  江尧的病还没好,现在袁芷兰与席泽生母却已经快要到龙青,席泽的事显而易见瞒不了太久了。

  因此江尧也没拦着关越再讲什么情情爱爱的大道理,关越从书房里走得也利索,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最后道了句早安,就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场景倒是十分和谐——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房屋门被合上的咔哒声一前一后地响起,过了几分钟,坐在书房桌前如同石雕一样的江尧才动了动,他长叹一口气,弯腰拉开书桌底层最大一格的抽屉: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放着一个不太大的保险箱。

  这东西因为有段时间没被打开,箱顶已经积了层薄薄的灰,江尧费劲把它拿出来的时候在上头留下好几道清晰的指印;他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取来湿纸巾把脏处擦干净了才打开,只见保险箱稍显空荡的腹腔中放了一小沓文件,最上头压着个红彤彤的结婚证,打开赫然是他和关越的脸。

  他把和关越所有结婚的相关证明都放在这里,当然也包括婚姻协议。

  起初只是害怕弄丢,他刚和关越结婚时还没来得及签订协议,只有个结婚证,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新人,所以格外宝贝这个薄薄的证书,连睡觉都要压在枕头底下才能睡得安稳;后来某天早起,结婚证忽然不见,他花费了好几个钟头寻找,急得满头大汗,最后才发现,是掉进了床头与墙之间的缝隙里。

  然后他就弄来这么个保险箱,将结婚证端端正正地摆了进去,因为空荡,还往里面塞了很多零碎的玩意,比如关越送他的模型飞机、两人第一次玩游戏通关的那个游戏卡带……众多东西簇拥着红艳的结婚证,光是打开看一眼就能给人错觉,好像他和关越之间存在很多很多的爱,尽管那些大部分是连小偷来了都懒得偷的东西。

  但后来这个保险箱的意义就变了,从他拟好结婚协议的那天开始。

  关越没对他给出的条件有什么异议,于是那天晚上他就把协议放进了保险箱,连带着对方的一起,还为了以防万一,多准备了几套当作备份。

  冷冰冰的白纸混在那些充满人情味的物件里显得格格不入,刺痛了他的眼睛,于是那晚他半宿没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起身去了书房,在暗淡的灯光下,他拿出箱子仔细端详里面的每一个东西,然后把它们都拿了出来,只留下结婚证和一堆白纸,在灯光照耀下散出微弱的荧光,像在嘲笑他靠自作多情得来的爱情。

  保险箱不再负责守护他和关越的回忆,他也就慢慢懒得再打开,本想着五年说长不长、但也绝不算短,过几年再学着适应也没关系,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迎来了再度打开它的契机;保险箱里传来陈旧的味道,光洁如新的纸张像是什么上世纪的邪恶残余,他取出的动作变得很慢很慢,打开其中一份,上面写着:

  [……婚姻以5年为期限,今日开始生效,到期双方可随时选择结束婚姻。]

  江尧盯着白纸黑字看,他混淆错乱的记忆看来并没在这上面出现偏差,他和关越的婚姻,确实是只有五年,他甚至不敢在这份协议上添句模棱两可的话——他原本想要再写一句:[如果双方皆有意愿继续保持婚姻关系,本协议所规定期限可届时另议。]

  他为这句没添上的话咨询了许多专业人士,得到的答案都是可以,因为这种涉及到多方面的协议本就是越完善越好,既然他已经考虑到离婚后怎样、中途因不可抗力因素离婚又会怎样,他考虑了那么多两人分开的情况,合该加上条别的可能性,比如两人婚后生情,决定不再受期限的束缚、共度余生。

  这种可能性多么美妙,连替他把关细节的律师都笑着这么调侃过他:“江总一表人才,五年朝夕相处,相信哪怕是根木头成精,也要为您动心的,更何况您与关小少爷的关系本就那么好。”

  他那一秒被短暂的说动,这句话被他打下一个开头,然后又如梦方醒地删掉,他那时说:“算了,本来就是为离婚作打算的协议,写这样的东西干什么?”

  显得像是他在乞求关越爱他一样——尽管他确实无数次地这么乞求着,但如果被关越看到了这样的话,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别有居心的坏人?怎么会有人谈了价格买走自己的婚姻,还想要得寸进尺地得到自己的一生呢?

  “如果、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他开玩笑一般地道,声音却很轻,连说起来都没底气,“那就到时另拟一份,再写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吧。”

  但应该也不会发生,他想,不仅仅是因为关越不想要踏入婚姻,更因为,他已经快要三十岁。

  虽然别人谈论起他,总是说江总年少有为,上天已经够偏爱他,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也淡得几乎看不出影子,可是他总是忍不住在关越面前自惭形秽;他知道是已死之人的嘱托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但心老与身老也就只有一线之隔,一个已经察觉到自己衰老的人,是无法使躯体长久年轻的。

  他有段时间恨刘知芳,恨这个女人一开始对自己那样好,临死前却轻飘飘用一句话掐灭了他和关越除兄弟之外的所有可能性,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相处中发现了自己不一样的心思、然后又在死亡来临前的几十分钟下定决心以此为筹码让他妥协,反正总之是起效了,后来他在和关越相处的无数个瞬间,都总是会想起她的脸。

  ——血淋淋的、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用让人无法拒绝的母亲一样的语气说,江尧,你要做个好哥哥。

  她似乎不觉得自己有多残忍,对一个全身心爱慕着关越的人说这样的话,他宁愿她说“以后你离关越远点,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也好过现在这样,明明他不愿意、不想要做、觉得这种有关年龄的偏见可笑至极,却一句话都没法反驳,只因为他知道本质上她也没做错什么。

  温柔的、和蔼的刘阿姨,死的时候家里没有人来送别,因为这世间有资格为她送别的亲人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家乡远道而来的村长,风尘仆仆、两鬓斑白,捧着她全家的黑白照片为她痛哭——照片是仅有的全家福,因为当时村里技术问题只能拍成黑白样式,就像是某种诅咒,诡异又应景,往后这家人再也拍不了彩色照片了。

  孤单的、孑然一身的刘阿姨,在只身来到龙青,成为关越的贴身保姆之后,就把这个年轻的男孩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关爱,并爱屋及乌地喜欢和这个孩子有关系的江尧,她珍藏合照和关越送给她的小玩意,心愿和动机简单到无法令人苛责:小越,平安幸福地好好过完这一生吧。

  这是写在照片背后的话。

  幸福有很多种,但在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她的认知里,能够躲开疾病灾祸、和爱人结婚延续下一代,就是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情了,即使是江尧也不可以打破这样的幸福。

  所以他恨她,在同性婚姻法早已覆盖了全国大部分城市的现在,仍然固守着上一代可笑的认知,但时间愈久他就愈发现好像她才是对的,自己确实不是能给关越幸福的人,后来种种原因之下他和关越达成婚约,当晚他去山上看她,从那双眼里读出“早知如此”的轻蔑,他忽然开始觉得愧疚:

  她于他有烈日下促膝长谈的恩情,但事情至此,他却交不出更好的答卷。

  他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摸出张照片,同样的三人合照,当时他们都保存了,只不过他那张背面没写什么东西,现如今还变得破破烂烂——来之前他把照片上自己的那部分剪掉了,只留下对方和关越,像是双人合照;他在暮春萧瑟的晚风里点燃了那张修剪后的照片,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很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江尧不配出现在这张照片中了,他拿着自己的那份离开了墓园,往后结婚几月,再也没来看过她一眼。

  此刻,他摩挲着那句自己亲手写下的官方的条款,沉寂许久,蓦地笑出声来,只不过那笑里没多少快活的成分,更像是一种苦闷无处发泄的自嘲:

  上天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在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衰老、不应强占关越余生的今天,竟让关越又以为他们确实要共度余生。

  只要……只要他不说,江尧攥紧了手里的文件,白纸被他捏得发皱,他突然阴暗无比地这样想。

  他就可以真的和关越白头偕老,不用在深夜里一遍遍地数他们之间的倒计时——甚至这样做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后果,因为关越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就算未来某天真的暴露,那也是关越当初自己不肯细看,做交易最忌讳盲信熟人,他劝过的,他明明劝过的。

  他的手骤然脱力,纸张上的皱痕清晰可见,他差一点就把这份文件揉成废纸,但还是在最后一刻收了手;他望着那行字,心里无法抑制地升腾起报复欲,五年?

  他抓起桌上一根黑色水笔,在数字标注的“5”后面狂野潦草地加了两个零。

  五年怎么够?他要五百年!

  不止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关越也得和他绑定,就算哪天死在前面他都要在阴曹地府等着关越下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就大家一起去投胎,他倒要看看下辈子还当不当得了这个异父异母的哥哥!

  不得不说发起疯来还是有用,他划烂了一份备用文件,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怒意陡然淡了下来,这会儿再看,竟然真开始觉得有些可笑:众所周知只有白纸黑字的文件才具有法律效力,他这样乱改,除了他自己觉得爽快之外,实际上什么用也没有。

  ——或许也有,回头五年期满,收拾协议的时候万一被关越阴差阳错看见了,说不定会看在他是这么个疯子的份上,多宽限他几天。

  这么想着,他把文件又放回保险箱,连同被他改过的那份一起,还顺手改了个密码,确保关越应该一时想不到,才放心地将箱子放回了原处。

  他掏出手机给祝星纬打电话,那边过了会儿才接起,声音鬼鬼祟祟的:“喂,江哥。”

  “你——”他原本想问对方到底怎么说的和季崇婚约的事儿,怎么大家都知道是三年期,就关越一个人不知情,话到嘴边感觉到不对劲,奇怪道,“你怎么了,好好说话。”

  “不行。”祝星纬声音还是虚虚的,“我在外面办事呢,这里不让大声喧哗。”

  “……好吧。”

  江尧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开始盘问:“你当时和小越说你结婚是怎么说的,我觉得这中间好像有点误会。”

  祝星纬:“……”

  祝二心里一时十分慌张,心想怎么回事,昨天刚被关越捉住马脚今天他老公就找上门来报仇了吗?这又是搞哪一出?

  他知道错了!不就是瞒着大家和季崇搞过对象吗!他知道错了还不行!

  祝二心虚,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什么误会呀,什么误会都没有,我们好着呢。”

  恰好季崇这时从医院走廊的另一边出现,祝星纬心中警铃大作,隔很远开始跟对方打手势让人别说话;但事实证明新婚夫妻——即使是谈过恋爱的新婚夫妻也没什么默契,走近的季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你身上痒?我给你挠挠。”

  “……”

  “对了,”季崇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你哥让我们俩先回去,我叫了司机,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把你送回公寓。”

  他听出话里另一层含义,一时忘了话筒对面的江尧,奇怪问:“你不跟我一起?”

  “我想再等等,看看席泽母亲如何。”季崇淡淡道,“离得那么近,当初在医院倒是不见她来看临瑜。”

  捂住话筒已经来不及,祝星纬猝然睁大眼,与此同时,江尧问:“临瑜?”

  作者有话说:

  江尧: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一点碎碎念:前天用电脑写一半键盘失灵了,我说那换成手机写吧,忽然我发现手机屏幕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当时我就觉得不妙了,后面几个小时黑点越来越大,我紧急把这两样送去一起维修,回来看着空空的桌子和平板发了会呆,不太敢动,怕一动我就要把平板也送去检修了。

  然后请了假,当天没说主要是不太想回忆,而且家里人说财和灾都不能外露,现在解决了和大家解释一下。

  八月份以来我真的倒霉得有点玄乎,接下来我准备找个灵点的寺庙拜拜,就这样,心好累,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