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热吻时差>第27章 将雨

  “子骞?”

  送走上班的江尧和曹雯没多久,本来预备在家休息一天的关越就接到了倪子骞的电话。

  说起来,自从上次商场偶遇之后,他还没和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再单独聊过天,一方面是他确实忙得抽不出空,另一方面,他实在也想不出,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传闻中对方这锥心刺骨的几年暗恋;而倪子骞不知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他的这丝异样,几乎不再主动和他联系,倒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一大早就打了电话来。

  “嗯,是我。”电话那头倪子骞的语气听上去和往常别无二致,大概是并不知情陶凯乐已经向当事人告了密,说话间甚至还带着点轻松的笑,“还以为你又在睡懒觉,接不到电话呢。”

  “……我也没那么爱偷懒吧?”

  “是吗?”倪子骞十分愉悦地笑了两声,“我怎么记得有些人高中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各种能睡的地方补觉,有回我一整节体育课都没找到你,后来才知道你是躲到讲桌底下睡去了,还一直睡到下课,现在想想,那真是——”

  “过去的事了。”关越冷不防打断他的回忆,在知道对方怀着怎样的心思之后,他再听某些话就难免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亲昵,“我现在二十多岁,早没那么缺觉了,再说了,你也知道我家那位天天有忙不完的事,我和他一起,很难再维持以前那种不健康的作息。”

  倪子骞倏地不说话了,而关越要的就是这样的沉默,陶凯乐那时交代让他不要揭对方的伤疤,但他总有别的方法提醒倪子骞不要越过朋友这个界限。

  多日不联系,突然一大早打电话过来,还开头就畅想高中岁月,他可不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的好朋友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大清早打电话给我,有什么急事吗?”趁着倪子骞还没说话,他心平气和地问。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对你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倪子骞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迅速进入正题,听上去声音如常,似乎完全没被打击到,但却一改拖沓废话作风,干脆利落得好像在和谁汇报工作:

  “季崇名下一个公司的分部最近要和总部合并,原先的职员也会跟着迁去总部所在地,因此空出一层楼要转租,我听说了这件事,就申请把转租的各项事宜挪到自己这里来办了,你不是正好准备开自己的工作室么?转租给别人也是租,不如转租给你,这样我们彼此都放心。”

  关越紧蹙起眉,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开工作室?”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防备意味有些重了,开工作室这件事虽然他不会主动跟别人提,但基本也默认是半公开的事实,周围一圈人都知道。毕竟又不是过家家,以后保不齐什么合作还会遇到熟人,想瞒当然瞒不住,更何况,也没必要瞒。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倪子骞就明显顿了一下,随即苦笑:“之前和季崇哥一起见过祝二少一面,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听他们谈起。阿越,你怀疑我在偷偷调查你吗?”

  “不是,我——”

  关越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听倪子骞深吸了一口气,像勘破了什么一般紧接着说:“你知道了。”

  对方用的是肯定句,于是关越也一顿,他低低地回答:“是,我知道了。”

  这也很难不知道吧,他想。

  四年里一年一封的信,回国后有意无意露出的似乎仅此一份的亲昵,有些事情一旦现出端倪,就根本容不得细想;例如为什么倪子骞要随身携带给他的重逢礼物,那几封信他看过了,倪子骞每年都写,是因为每年都以为自己能回来,换句话说,异国他乡有几年,他就被对方默默记挂了几年。

  原来暗恋真的有这么沉重,当暗恋对象无法回应时就更显得如此,尽管他总说喜欢谁是一个人的事情,没必要非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当自己成为这场少年心事的主角时,他心头还是被压上了一份沉甸甸的愧疚和烦躁:为什么倪子骞非要喜欢他呢,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如果这件事不发生,那么他们是不是还能做心无芥蒂的好朋友?

  他突然想到江尧,有着早亡白月光的年轻总裁,如果哪天发现有人喜欢自己这么多年,那个人还是自己掏心掏肺、视若亲弟弟的朋友,是不是也会和他有一样的感觉?

  “子骞,”在两人漫长的沉默里,他艰涩地开口,“谢谢你……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别的,但是不需要这样。”

  他原本还想说“我们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继续做朋友”,但将出口前觉得这话未免有些太过一厢情愿,先不说倪子骞愿不愿意继续和自己做朋友,单就喜欢他这事,他扪心自问,要求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继续做朋友,实在有些养鱼的嫌疑,也对已经和自己属于合法夫夫的江尧来说太不公平。

  因此他没说,盯着客厅角落里的一株绿植,心想:这大约就是彼此间一场很郑重的告别了,也不知倪子骞能不能理解他的深意。

  “关越,”倪子骞叫他名字,声音颤抖,混着一点孤注一掷的不甘心,“如果我没有出国,一直陪着你的人是我,会不会——”

  “不会。”他回答,犹豫片刻,决定说实话,“我其实很早就喜欢江尧了,在你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就算你不出国,我也只会把你当很好的朋友,至于其他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从来没想过’,好、好……”

  倪子骞轻声地喃喃,语调几近破碎,让他不太忍心,想要挂断电话:“抱歉,我还有点事,就先不聊了。”

  “等等!”

  倪子骞忽然叫停他,使劲吸了吸鼻子:“关于转租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找你说这个并不只是出于想帮你忙的私心,事实上你确实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很合适的人选,既然总要找到下一任租客,为什么不能是你?而且据我所知龙青合适的地方不多,你总要先来看看再做定夺。”

  关越沉默,电话那边的人像是了解他所想,苦笑一声,示弱一般地道:“……你放心,转租的事说是由我负责,但其实你真正要交接的人还是季崇那边的,我只负责介绍和接待。如果你不愿意见我这些我也可以找人代劳。我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毕竟你今天已经将话对我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阿越,我们都是成年人,工作和生活分开是最基本的,你觉得呢?”

  “……等这几天有空,”关越终于开口,“我会和我的合伙人去看看。”

  “好。”倪子骞应了,“不急。”

  电话被挂断,一个地址紧随其后被发来,关越回了倪子骞个“ok”的表情,将地址转发给了唐诰,那边估计在忙,过了会儿才回复:[什么意思?这栋楼我们不是早就问过,没有待租的楼层了。]

  [之前没有,]他简单解释,[我一个朋友的内部消息,有个公司分部要搬迁,正好空出一层,明天你有空吗,我们去看看。]

  这次唐诰隔了更久才回,像在办什么急事,只匆忙地答:[好。]

  下午他就知道唐诰在干什么了,因为祝星纬打电话告知他沈一簇今天没来酒吧上班,电话拨过去也提示已关机,他担心对方出什么事,便去问了唐诰;这一问才知道两人又在吵架,沈一簇赌气,找了个深山老林的剧组当龙套,直接把手机关机了,现在谁也联系不上。

  “这次是为什么啊?”他听唐诰轻描淡写地向自己叙述沈一簇跑了的事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现在他们糕听上去冷静,实际上火大得能吃人,让他连劝和都有点发憷,“你…哎,总得先联系上人吧,荒郊野外的先确认人安全再说其他也不迟。”

  “为什么?”

  唐诰咂摸着这句话,手里拿了串菩提珠子翻来覆去地盘,听完这个问题半晌,才呵地冷笑一声,把手串扔在桌子上:

  “前段时间有个剧组找上他,看中他那头红毛,想让他去一个校园剧里演嚣张跋扈的男三号,那男三号露上半身的戏不少,导演就和他商量,让他把锁骨那个纹身给洗了,不然不仅不太好遮挡而且也浪费后期时间。他跑来和我吐槽,我安慰他说洗了就洗了,反正以后拍戏的日子长着呢,今天不洗以后也迟早都要洗,结果他就和我发脾气,说我不爱他了,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唐诰在系里出了名高冷,对事对人都冷淡,除了沈一簇,很少有哪个别出心裁的二逼能把他搞生气,但这么生气也算头一回,关越听他骂人,听得心惊胆战,片刻后才尽量慢慢地说:“嗯,我记得他那个纹身,纹的东西不是和你有关么?”

  这爱情纹身在学校也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毕竟当初沈一簇追唐诰追得轰轰烈烈,甚至为了后者纹身这事现在也值得津津乐道,像知情者关越他们,就更知道两人定情差不多也是以此为契机,算是定情信物一类的存在;因此,尽管沈一簇直接跑路确实太过激,但仔细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和我有关,所以我就不能说让他洗掉这种话?”唐诰反问。

  “你知道他其实很喜欢拍戏的,也不想一辈子就在别的剧组跑龙套,男三号虽然也不见得是多重要的角色,但接到了总比什么也没有强。结果他现在因为这个纹身跟我说不想去拍,恕我直言,我觉得他太幼稚了,根本不像一个会权衡利弊的成年人。”

  关越默然,一时无法反驳,因为唐诰说得确实有道理,但这事归根结底说起来两人都没错,完全由于对事物的重要程度看法不同,在沈一簇眼里也许那个象征爱情的纹身就是比所谓的男三号重要,唐诰只是更加现实。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是性格不合适。

  “哎,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急得挠头,“但你说要好好说嘛,毕竟确实是个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你我还不知道吗,肯定安慰他的时候就轻飘飘一句洗了算了,你这人就是这样,给人一种好像什么都不重要的感觉。”

  唐诰静寂了一瞬,没反驳,大约是被猜中了:“可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而且阿越,说实话,人是会变的,也许现在刚毕业的沈一簇觉得他的爱情比事业重要,再过几年呢?他也许错过的不止是这一个机会,你知道曝光度对演员多么重要,万一这个男三号就是他事业转折的起点呢,我不希望他以后怨我。”

  “万一我们以后没在一起——”

  唐诰顿了顿,没说下去:“……算了。”

  然后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而此情此景显然也不适合谈起明天的工作,更遑论自己和倪子骞当中的弯弯绕绕,关越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对话简直一字一句都在点他。

  他刚刚还在为是否要接受倪子骞的建议而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和唐诰交个底,现在也不敢再向对方提,因为唐诰已经几乎把答案摆在他面前,他老觉得如果自己如实说了,会让这座活冰山原地变成活火山,总之少不了一顿骂,搞不好赶着对方的气头,到时候被骂得比沈一簇还要惨。

  沈一簇啊沈一簇,他盯着那个未接飘红的电话号码,在心底惆怅地叹了口气,但不得不说唐诰的话有几句说进他心里,他自己倒是有理由避着倪子骞这个人,但这样对唐诰对工作室都不公平,如果真是更好的选择,他没道理为这点事情错过。

  他在暗恋江尧的路上坎坷无数,没什么天分,还是那句老话,总不能拉着其他人跟他一起情场职场都失意。

  他又在家查了查倪子骞推送的那个地址,是很出名的一个商圈,距离江氏总部都不算太远,很多有名的企业都在附近,环境不错,地理优势十分优越;正如唐诰所说,其实这里之前他们就问过,只不过当时没有合适的机会,才退而求其次,换了另外几个地址。

  至此,他终于下定决心,和倪子骞约了明天见面的具体时间,然后转发给了唐诰,末了盯着被他置顶的江尧对话框,想了想,还是发过去一条信息报备:[哥,我们又找到一个合适的地址,你先别太替我着急,如果这个也不行,我再跟你讲,好不好?]

  正值下午两点半,此时的江尧应该正忙,他等了会儿,没收到回复,便把手机锁了屏,丢在一边,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半晌,才沉沉叹了口气。

  他当然也记得昨晚江尧和他发火,怨他不肯让自己帮忙,因此这会儿短信的措辞堪称小心翼翼,生怕又让江尧觉得生疏客套;可他自己实际上也不知道该如何和江尧相处了,或者换一种更直白、更让他不敢承认的说法——他就是跟江尧愈发地疏远了,才会为一句话的表达而揪心。

  手机传来一声振动,将他从这种思维里剥离,他以为是江尧回复了,立刻拿起来看,结果又是祝星纬发来的信息,对方说沈一簇临时翘班,今晚没人驻唱,让他来救场。

  闲着也是胡思乱想,他回了个“好”,便背起吉他出了门,但刚走出去一段路,就看见别墅区宽阔大道的边缘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对方长发垂落几缕遮住了脸,但可以看出,是个年轻的姑娘。

  人总是有预感的,他后来在很多人生的关键时刻里,其实都会这么想。

  譬如此时,他看着那个蹲在马路边形容狼狈、手指抠着一幢别墅外铁质栅栏往里张望的女生,心头清晰地涌上了一种预感,莫名坚信她是来找他的;同时,另外一个更鼓噪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提醒他,快些走,不要去看,也不要回头。

  不要再去了解任何不该了解的东西,那年异国的雪夜,关越,你不是早已经得到教训了吗?

  ——但已经迟了,那个女生看见了他,随即眼睛一亮,快速地朝他走来。

  “关越。”她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将长发撩到耳后,朝他微笑,“你好,我是赵姜雨。”

  作者有话说:

  勿怕,赵姐是来助攻的。

  啊,其实写完我也会觉得倪子骞是一个可怜的人,异国他乡的那么多年都是靠着对关越的思念挺过来的,到后来甚至他自己可能也分不清这是一种爱还是单纯的执念,但如正文所说无论如何都太沉重了,而且暗恋本身就是有风险的,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巧能双向暗恋,爱而不得然后继续平凡生活的才是大多数。

  纸片人小骞,希望你下次投胎去一本破镜重圆文,当自己的爱情主角,这个世界没法让你圆满了,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