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陌生很少抽烟，他这个坏习惯是在出国上学那会儿有的，因为我闻不得烟味，回来后渐渐戒掉了。
只有在心情不好时才会偷偷抽。
想必他今晚遇到了不高兴的事，只是那与我无关。
回到包间时范思哲已经比我先到，正在和女主小声说着什么，逗得林斯婷咯咯直笑。
我垂下脑袋，继续默默吃饭。
桌上有一道虾，剥起来会沾一手的酱汁，没几个人碰。
我觉得味道蛮好，就吃了好多，两手都是鲜红的酱汁。
正想找纸巾擦一擦，包厢门被从外打开，导演和制作人一见来人立刻堆起笑容起立相迎：“这就是咱们的投资人，章总赏脸来一趟，大家快敬几杯酒。”
我跟着桌上一众人忙站起来，给自己倒上酒，也不顾手上油腻腻的，就端起来跟着喝。
章陌生似乎瞥过来一眼，虽然很快转过去，我还是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嫌弃。
“我还有事就过来看一眼，大家吃好喝好，这桌记在我账上。”他象征性地浅浅饮了一口，就带着助理下去了。
“好，多谢章总。”
“章总再见。”
宴席临近收尾，大家零零散散地离开，喝了酒的打电话叫代驾或者让朋友来接。
我没有车，也没有朋友，更不用像几位主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躲避狗仔，于是预约了出租车。
门口人来人往，我站在路口的等下站着等。
可能这个季节已经有了蚊子，咬得人浑身发痒，我弯腰正撩起裤子挠腿。
一辆黑色卡宴停在不远处，对着我的方向慢慢移动，我挠着腿向后跳了两步，以免影响人家下车。
驾驶座上的男人开门下来，一直走到我面前：“老板让你上车。”
放下裤腿，我仰着头看他有些眼熟，站起来挠了挠胳膊：“谁？”
后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了章陌生的脸。
“过来。”章陌生的声音从后座传来，“送你回家。”
出租车司机刚打电话过来，说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好。”我走到副驾旁边，拉开门。
“坐后面。”大爷再次发话。
我撇了撇嘴，猛地扣上车门转身坐进去。
章陌生似乎是醉了，靠在椅背，头仰着，头发全部捋到脑后，半阖着眼觑我：“你住在哪里？”
前排司机同时道：“还是上次的地址吗？”
我挠了挠脖子，答是。
章陌生疲惫地闭上眼假寐，不再说话。
车里莫名窒息，我降下玻璃面朝窗外坐着，一手挠痒痒一手给司机发消息取消订单。
不知多久，身后“啪嗒”一声，转过头时已经闻见烟味，章陌生将自己那边的窗打开，用手挥了挥烟，蹙着眉长吁一口。
我低声咳嗽一声，看来心情是真的不好，有点洁癖的他都忍不住在车里吸烟了。
于是问出了口：“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章陌生挑眉，慢慢抬眼，将目光从烟头的火光上挪到我脸上。
“你怎么了？”他眯着眼，神色不明。
我无意识地挠了挠脸：“嗯？”
“脸色这么红，你喝了多少酒？”章陌生问。
其实不止脸，我的脖子手臂和腿全部都红了。
“没有啊？”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
“有什么感觉？”他目不转睛看着我，反手按在窗上熄灭烟。
“嗓子有点疼，有点喘不上气……”
“马上去医院！”章陌生立刻命令司机改导航，“看着不对劲，可能是过敏。”
“啊？！”
……
是过敏没错，紧急注射缓解药物，症状有所缓解。
医生问我之前吃了什么，我一一作答，可能的过敏源有很多，要等化验结果出来。
差一点就发展成喉头水肿，要命了。
医院不能吸烟，章陌生坐在一旁看着我扎针的手背，不悦道：“你自己对什么东西过敏难道不清楚？”
我当然不清楚。
于是没吭声。
最后查出来很大可能是海鲜过敏，跟我今晚过量食用的虾有关。
司机问章陌生什么时候走，章陌生看着我摆了摆手：“等他把针打完。”
孟拾肆血管细，点滴流得很慢，估计还要一个小时。
章陌生捏着眉头发愁般：“你不知道自己对海鲜过敏？”
看在他为我交医药费的份上，找了个借口答他：“之前没吃过，不知道。”
章陌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非亲非故，谁有耐心一直坐着陪病人打点滴。
“要不，你们先走吧，还有很久滴完，我自己打车回家就好。”
章陌生当没听见似的，靠在椅子上搭着腿看手机，许久才回我：“不着急。”
“滴完水都凌晨了，你去哪里打车？”
他将手机一关，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孟拾肆，碰上你算我的劫，今晚的视频会议都为你推掉了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我先回去。”
不知好歹，我扭过头不再理他。
点滴室内很安静，隔着玻璃墙，走廊的声控灯都灭了，一片黑暗。
司机回车里等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估计是烟瘾犯了，捏着打火机把玩，吧嗒吧嗒地点火，无聊至极。
我不说话悄悄地挠脖子，他侧过脸看来，问：“已经消肿了，还痒吗？”
“有一点。”我放下手，对于他莫名关怀的语气有点不适应。
“你在车上问我有什么烦心事？”
现在并不是很想知道。
章陌生自顾自说：“孟拾肆，你知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我斜过眼，余光中他继续啪嗒啪嗒地按打火机，火光一亮一灭，显得他郁郁寡欢。
“什么人？”我好像抓错了重点。
想念什么感觉我当然知道，我不知道原来冷漠无情的章陌生也有念念不忘的人。
他怔了一下，很快跟上我的脑回路，慢慢答：“一个……朋友。”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一个已经去世的……”他似乎很纠结，挣扎着措辞。
我对“去世”这两个字可太熟了，难不成说的又是我这个“朋友”。
他章陌生可不是桑吉，算不上我的“朋友”。
于是冷冷道：“‘朋友’？难道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值得你这么‘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