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嘘……”
君特哼起一首歌,从断断续续的歌词中,阿尔弗雷德分辨出几个词:“家乡”“爱人”“森林”“阳光”“跳舞”。
“在森林里……我们……”
他拉着阿尔弗雷德倒在床上,像哄孩子似的拍打他的后背,“有个男孩叫做约翰……”
阿尔弗雷德亲吻君特的唇角。君特傻笑了一阵,侧过脸,出其不意地咬了一下阿尔弗雷德的鼻尖,“……约翰离开了故乡……”他继续哼唱,“没有人要他,他被抛弃了……”
他被抛弃了,他被抛弃了。这句歌词他反反复复唱了不知多少遍,直至酣然入梦。安眠药在抽屉里,阿尔弗雷德想起医生的叮嘱,没有安眠药,君特很难睡着。但眼前的君特似乎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中,眉头放松,鼻息绵长,嘴边噙着笑意。
第二天清晨,阿尔弗雷德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一声“该死”。他掀起眼皮,打开灯,君特回头看他一眼,“早上好。”
“你可以睡到中午。”
“不,我得洗澡,我必须洗干净!……上帝啊。抱歉。”
君特赤身裸体走入浴室,几分钟后,水声响起。阿尔弗雷德打着哈欠叫来仆人,管家告诉他,早餐很快便能送上。
“生灵在上,我喝多了。”
君特洗了足足半个钟头。当他出来时,卧室已整理得焕然一新。阿尔弗雷德用新睡袍将他整个人包了起来,“要吃什么?咖啡加糖吗?”
“不要糖,谢谢。”君特整理衣带,“你也喜欢在床上吃早餐?”
“这是我家,为什么不呢?”
“会弄一床单食物碎屑。”
“我又不是拿不稳刀叉的小毛头。好吧,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们去起居室吃,怎么样?”
君特咧开嘴,“我还要一杯牛奶。”
阿尔弗雷德叮嘱过管家,不要盯着君特瞧来瞧去。享用过一顿丰盛的早餐,君特盘腿缩在大椅子里,太阳渐渐升起,清亮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端起咖啡,“今天是个好天气——大伙儿都不正眼看我了!”
“你不是讨厌他们观察你?”
“我在发表无聊的议论,海伦娜管这叫‘惹是生非’。咖啡非常棒,多谢。”
“不客气。”阿尔弗雷德展开报纸,读了一行标题,抬眼见君特正全神贯注地望向窗外,“我的院子里没有野鸽子。我问过园丁了。”
“你的院子布置得充满情趣。看,那边有一簇蒲公英的幼苗。”
“要出去走走么?”
“你先读报纸。”君特啜饮咖啡,“我现在脑子嗡嗡响……昨夜酒喝太多了。”
然而,还没等到中午,他就出现了低烧的症状。阿尔弗雷德扶着他躺下,“你的体温有些异常,要是服药没用,下午我们——”
“我不想回医院。”君特拉住他的袖子恳求,“求你了。”
“……睡觉,好好休息。”
“我不想回医院。”
“不回医院,但你必须睡觉。”
“医生不许我喝酒,如果他知道了……他会绞死我。”君特喃喃,“唉,或者枪毙……”
阿尔弗雷德啼笑皆非,“要是枪毙你,那他也会判我死刑。”
“别胡说八道了,你又没犯错——你是健康的,你可以喝酒。”
“我也犯了错。斯托克博士严禁我碰触你。他告诫我,带你出去转转,没问题;可若是我对你——君特?”
君特的半张脸埋在枕中,鼻息沉沉,似乎睡着了。阿尔弗雷德捏了捏他的颈子,“睡吧,我陪着你。”
他坐在床边,读一本厚重的大书。窗帘半遮半掩,鸟鸣伴随清风涌入。读了十几页,君特动了动,“我昨天说了什么?”
“很多。你说马克西米安是个恐怖的控制狂,禁止你喝酒、吸烟、跳舞。”
“我没说米克是控制狂。”
“你的话明白无误地说明他就是个控制狂。”
君特睁开一只眼,“我酒量特别差,喝一口就胡言乱语。请忘了吧。”
阿尔弗雷德放下那本书,“那我们的事呢?你也要用‘忘了’打发我?”
君特的左手露在被单外,无名指正戴着那枚红水晶戒指。“我以为,经过昨天‘爱的洗礼’,我们已经到了交换戒指的关系了。”阿尔弗雷德用指尖磨蹭君特的下颌,“你要反悔?”
“‘爱的洗礼’?我听不懂。”
又装傻。“那我换个说法,你用过这个词:苟合。”
“哈哈。”君特仰面盯着床幔,“你和米克是表兄弟,萨克森人与安格利亚人历史上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萨克森语就像安格利亚语的乡下亲戚。军校生必须学安格利亚语,我有一本词典。上自习就假装学习,其实是用铅笔把词典里那些‘不良’词语标注出来。我就是这样学会‘苟合’的。”
“我念军校时没这爱好。不过最近我读了本书,《萨克森的精神和文化》。”
“那是本好书,我也读过,读过很多遍。”
“不得不承认,我们两国之间的差异太大了。”阿尔弗雷德说,“比如,在对待omega的态度上,萨克森堪称停留在中世纪。”
“omega职责在于早早成婚,生育,养一大窝孩子。他们身体孱弱,精神混乱,不适宜承担繁复的工作。”君特语气平板,“海伦娜拎着我的耳朵让我记住。‘记住你的身份!你的前途就是找个可以依靠的丈夫。再没有前途了!你的前途就是照料家庭……’”
“书中提到,萨克森传统认为,一旦某个omega与alpha发生了关系——‘苟合’——他就该委身于他。”
“啊,在边缘的地区依旧如此,不过像施普雷这样的大城市……”
“而且,”他用手指拨弄阿尔弗雷德的衣角,“那条习惯法指的是‘标记’的情形。你标记过你的情人么?”
“没有。”
“一个都没有。”
“没有。”
“哎呀,哎呀,阿尔菲。”
君特咕哝,“你真是位正人君子,一个真正的绅士。”
阿尔弗雷德说,“安格利亚当然也有类似的传统。标记意味着彻底的结合,根据惯例,我必须与那位omega成婚。但如今——”
“不结婚也没关系,是吧?你有五个情人的名额。”君特笑道,“我想他们会乐意成为安格利亚英雄的情人,说不定会为此抢破头哩。”
“你为什么不愿意成为我的伴侣?”
“傻子。我的腺体全部萎缩了,你怎么标记我?”
阿尔弗雷德不假思索:“我不在意。在安格利亚,登记处的婚约书比标记重要。”
“神啊,怜悯你的子民吧。可怜的小阿尔菲被本能冲昏了头脑……”君特微笑,“除你之外没人对我感兴趣,收敛一下你旺盛的占有欲。回到现实中来吧!我累了。”他抱着阿尔弗雷德的一只手,让那只手停在心口,没过多久,他便睡得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