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抬头看她, 她的目光坚定又温柔,的确能给人十足十的勇气,江辞有了底气, 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一定可以。”

  李承霖笑了笑,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又回到榻上坐好, 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场时,才悄声开口:“阿辞,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率领八千精兵来此吗?”

  “不知道。”江辞猜测道,“是北姜那边有什么新动作吗?”

  李承霖微微摇头:“自然不是。此番与我一同前来的,还有吕伯言。”

  “吕伯言?”江辞有些惊讶, “我知道吕洛儿偷盗城防图,通敌叛国, 投靠了北姜,陛下为求慎重, 怕吕伯言和吕洛儿是一伙的,便把吕伯言关进了大牢,怎么现在却把他带在身边呢?”

  李承霖缓缓道来, 把吕伯言向她陈述的话语, 完完整整地告知了江辞。

  江辞仔细听着,时而眉头紧锁, 时而疑惑眨眼, 等到李承霖说完后, 她立马反问道:“所以,吕伯言的意思是, 秦振和徐斌都是北姜的细作?他们混入东越朝堂,就是为了将水搅浑?”

  “一开始我并不相信徐斌是北姜的细作,毕竟他也为东越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好事。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一颗心砰砰乱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他真的身份有异,那么大的一个威胁放在你身边,我放心不下,因而亲自前来。”

  李承霖舒了口气,看着江辞,脸上笑意明显,“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可以稍稍安心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这段时间,你可曾发现徐斌有何异常吗?”

  江辞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转动着眼珠,仔细回忆着,随即嘟囔道:“除了他所管辖的城东军营全部中毒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说完,她立马坐直身体,瞪大了眼睛,“等等,城东军营全部中毒……这不就是最大的异常吗?除了一个火头军樊焱,所有士兵,包括徐斌,无一幸免。”

  江辞像是想起了什么,三下五除二下了榻,向李承霖行礼:“陛下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不等李承霖回应,她便忙慌慌地跑出了梨花院。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江辞回来了,她谨慎地左右观望,确定梨花院内没有其他人后,将门合上,随即走到李承霖身边,小声说道:“陛下,其实一开始我也十分不解。往日士兵们吃饭都是要分批次的,绝对不可能所有的士兵一起吃饭,为的就是防止敌方偷袭,而我方无人站岗。可此次中毒事件,所有的士兵都在同一时刻中毒,着实奇怪。”

  李承霖猜测道:“所以,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所有士兵一起吃饭的契机,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中毒。”

  江辞附和着点头:“如果按照以往,分批次吃饭,那么先吃的那一批绝对会出现中毒反应,后面的士兵自然不敢再吃,只有让所有的士兵在同一时刻吃下白粥,才能让所有的人都中毒。”

  李承霖是聪明人,继续接着江辞的话茬说道:“整个城东军营,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让所有的士兵在同一时刻吃饭。”

  “就是徐斌。”江辞说,“刚才我去审问了樊焱,他说,徐斌要统一检验训练成果,因而让大家不必分批次,并在一刻钟解决完饭食问题,统一到校场上集合。”

  “如此说来,果真是疑点重重。”

  “但是……”江辞咬了咬嘴唇,疑惑地道:“我有一点搞不清楚,我把过徐斌的脉,他切切实实中了铭感之毒,那样痛苦的感受,他当真自甘忍受吗?”

  李承霖道:“你忘了吕洛儿吗?她醉生梦死之毒,为的就是让吕伯言助力秦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徐斌真效忠于北姜,不受些苦,又如何让东越信任他呢?若他没有中毒,反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得不偿失。”

  “对了!”江辞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李承霖吓了一跳,她连忙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嘘声手势:“阿辞,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江辞连忙捂住嘴巴,下意识地左右观望了片刻,随即放下手臂,走到李承霖身边,弯下腰在她耳边悄声道:“那日我在城墙上练枪,底下人来报,说是城东军营的将士们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个个闹着肚子疼。”

  “我立马赶往城东军营,去营帐查探徐斌的情况。刚进入营帐中,便看到桌子旁洒落着白粥和碗的碎片,这说明徐斌是在吃粥的时候毒发,因而没有拿稳粥碗,碗摔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

  “可是,铭感毒药发作的时间一般是在服用一刻钟之后,樊焱说过,那日徐斌的白粥是他亲自去送的,只送了一次。”

  “当时地上撒了许多白粥,由此可见徐斌只吃了一点点,难道说那么一点点就能吃上一刻钟?不然为何等到毒发的时候,他依然端着碗?”

  “如果他只吃了一点点,就把粥碗放到桌上,那么粥碗绝对不会被打碎。如果他一直端着在吃,一刻钟的时间,不可能一碗粥都吃不完。”

  “所以……”

  李承霖根据她的猜想总结道:“所以他一早就知道白粥有毒,因而不敢多加食用,但如果没有中毒的话,又惹人怀疑。因此故意制造障眼法。只是他没想到,你对毒药的了解十分深厚,他聪明反被聪明误,露出了破绽。”

  江辞站直身子,嘟囔道:“不行,我必须得再去一趟徐斌的营帐,我倒要看看他在耍什么鬼把戏。”

  “夜深了。”李承霖叫住了她,“城东军营离这儿远着呢,还是等明天天亮再说吧。”

  “也是。”江辞停住,又坐回了榻上。

  “你瞧瞧你,眼底又青了些,神态亦有倦色。料想这几日一定没有好好睡觉,待会儿沐浴焚香后好好睡上一觉。解药之事虽然迫在眉睫,但也别把身子累垮了。我还等着你还朝呢。”

  江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初她立下誓言,必将夺回雁城,不破北姜誓不还朝。没想到如今被一个铭感弄得曜州城都出不了,谈何夺回雁城呢?

  不过北姜怎么老是使用这些奇奇怪怪的毒药?难道说二十年前北姜并没有将铭感销毁,而是悄悄藏了起来,可使用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药,真的能放心吗?万一事态不可控,反而伤到自己人呢?

  算了,先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去探探徐斌的口风,再作打算。

  江辞沐浴焚香后,实在经不住困意,一爬上床便睡着了。

  李承霖随之进来,看到她呼呼大睡的模样,忍不住想起了她们大婚时的场景。那时江辞喝了酒,脸微红发烫,醉倒在李承霖怀中,嘴里嘟囔着“娘子”,还咂了咂嘴。样子可爱得好笑。

  想到过往的场景,李承霖会心一笑,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那时她是以苏昌的身份与她成婚,婚书上写的是苏昌的名字。

  等到立后大典时,终于可以重启一份婚书,让江辞和李承霖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份婚书上。

  可北姜突然袭击,江辞临危请命,立后大典不得不推迟。

  想到这里,李承霖眉眼中添了一丝愁绪。而江辞也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其他的什么,眉头也渐渐蹙起。

  李承霖伸出食指抚平她的额心,暗暗下了决心:“北姜之事必须尽早解决。”

  次日一早,江辞告别了李承霖,带人前往城东军营,嘴上说着关心徐副将的病情,实际上处处观察他是否有什么异常。

  她豪放不羁地坐在塌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徐斌:“徐副将,我见你气色比前两日要好,可是恢复了不少?”

  徐斌虚弱摇头:“还是老样子,只是痛着痛着,便习惯了。”

  “我昨日替几个弟兄把了脉,发现他们身上的毒性比之以前少了许多,不知道徐副将是否也有这种情况?”

  听到江辞提到把脉,徐斌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这个小动作没能瞒住江辞的眼睛,江辞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臂,“我来替徐副将瞧瞧,毒性是否有所减弱。”

  徐斌想挣脱,但奈何江辞力大无穷,他挣脱不得。再加上江辞的随从纷纷将剑拔出,以示警告,他知道自己露了馅,因而不敢妄动。

  “徐副将好本事啊。”

  江辞收回手臂,冷笑道:“短短几天时间,身上的铭感之毒竟已经解得一干二净,何不将解毒方法告知其他兄弟?也免得他们继续受苦啊!”

  徐斌冷眼瞧着她:“你既已发现了,又何必在那里阴阳怪气呢。”

  “你果然是北姜的人?”

  “那是自然。”

  “好!我就喜欢徐副将这样爽快的人!”

  江辞站起身来,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实交代,解药在哪里?”

  徐斌冷哼一声:“算了吧,你拿不到的。”

  看到他这么轻飘飘的模样,江辞猜测解药可能不在他身上。但是他既然那么迫不及待地问北姜要了解药,说明他的确无法忍受铭感之痛。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江辞微微一笑,吩咐道:“来人,去井里打一桶水上来,好好招待招待徐副将,他躺床上这么久,总该口渴了。”

  听到这话,徐斌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连说话也说不清楚了:“你、你们想干什么?”

  “没什么。”江辞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既然徐副将如此大义凛然,自然也不怕再中一次铭感之毒了。”

  徐斌彻底慌了,腾地一下从榻上起来,想打出营帐去,结果病体初愈,体能和速度都跟不上,江辞一个横扫腿便把他踢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随从见状,立马上前去将他扣住。

  不一会儿,去打水的随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将军,水来了。”

  他提着满当当的一桶水进了营帐中,放到徐斌的面前。

  江辞拿起水瓢,舀了半瓢水,递到徐斌嘴边。

  徐斌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张嘴。

  江辞轻笑,然后道:“把他嘴巴给我撬开。”

  话音刚落,身旁的随从便立即去掰他的嘴巴,两个人合作,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将他的嘴巴掰开,嘴角都裂出了血。

  徐斌意识到江辞来真的,那样的痛,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了,当即就吓出了眼泪,哭着喊着:“别让我喝!我说我说!”

  江辞把水瓢丢进桶里,坐在他正前方的椅子上,挥了挥手,随从会意,便将手松开了。

  “徐斌,接下来我问的每一个问题,你都要老实回答,不然……”

  她故意没说后果,只是看着地上的水桶挑了挑眉,虽未明说,但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徐斌咽了咽口水,舔舐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慌忙说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既是北姜人,那东越的户籍之事,可是魏廷辉帮你完善的?”

  “是。魏廷辉是杜松的门客,杜松对他一向言听计从,杜松在嘉州任职,便把我的户籍安放在了嘉州。”

  “魏廷辉现在在北姜吗?”

  “是,也不是。”

  江辞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魏廷辉逃到了北姜,但怀绮公主觉得他背叛旧主,忘恩负义,将来也一定会背叛北姜,因此便将他处死,然后扔进了乱葬岗。”

  江辞不觉得意外,一个不忠不义之人,谁敢放心地用呢?但她没想到,这个怀绮公主居然如此有魄力,行动如雷霆,说处死就处死,毫不拖泥带水。

  一时间,她居然开始期待与怀绮公主的对决了。

  “吕洛儿现在何处?”

  “在北姜,始终跟在怀绮公主身边。”

  “北姜是如何将吕洛儿策反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江辞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像在警告,料想他不敢说谎,便继续问道:“二十年前,北姜不是销毁了铭感吗?怎么如今又出现了?”

  “的确是销毁了,但是又给配出来了,不仅如此,连解药也一起配出来了。”

  被销毁的毒药被再度配制出来,已是稀奇。毒师郁郁而终后,解药失传,其他毒师尝试了千遍万遍,均没能配出解药,北姜又是如何配出解药的?

  想毕,江辞问道:“何人配制出来的?”

  “都是国师配出来的。”

  “北姜国国师?”

  徐斌点头说道:“是,说起来,这位国师还是你们东越人呢。”

  “东越人?”江辞微微皱眉,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名字,“虞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