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霖或许买通了牢头, 总而言之,江辞被关大牢已经五天了,除了有些无聊之外, 并没有受什么苦,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 若不是失了自由, 倒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又到了送饭的时间, 狱卒打开牢门,放了碗白粥在门口,随后便退回去锁门。

  江辞觉得奇怪:今日怎么换了个狱卒?而且前几天, 狱卒送饭时都是提着豪华的食盒,里头好吃的数不胜数,怎么如今就一碗粥?连个勺子也不给?

  她拖着锁链走了过去, 端起粥碗,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居然还有股馊味?

  江辞叫住了他:“狱卒大哥,这便是今日的午饭?”

  狱卒锁上门, 冷冰冰地道:“就这个,别的没有。”

  昨日还大鱼大肉的,今天怎么就只剩馊粥了?这落差太大, 实在可疑, 江辞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是陛下发话了?”

  狱卒不屑地轻哼一声,并没有回答, 可巧这时, 不远处传来祁进的声音:“圣旨到!”

  一瞬间, 狱卒和守卫纷纷下跪,江辞趴在栅栏上, 够着脑袋张望。

  不一会儿,祁进走到江辞的牢房前,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驸马,您得跪下接旨啊。”

  刚送来馊粥,又来宣圣旨,估计不是好事,江辞心下一沉,却也只得下跪接旨。

  待江辞跪定后,祁进这才慢慢打开圣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阳郡江氏女欺君罔上,祸乱朝纲,朕不能容之,于七日后问斩,钦此。”

  如同晴天霹雳,江辞一下子就呆滞住了。

  七日后问斩?她没有听错吧?

  她接过圣旨,看着上面实打实的黑墨朱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与此同时,永安宫内。

  李承霖坐立难安,已在殿内来回踱步了一个时辰,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她与李承贺表情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李承贺巴不得斩断她的羽翼。

  江辞是她亲聘的驸马,如今身份败露,她自然难辞其咎,李承贺正好借着此事打压她的气焰。昨日,她替江辞求情,只是稍稍露出了点对江辞的关怀,今天,将江辞斩首示众的圣旨就传入了天牢。

  李承贺当真是要与她逆道而行!

  李承霖满面愁容,坐到了案前,用左手撑着头颅,紧紧闭上了双眼。

  紫菀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十分担忧,她为她添了茶水,劝说道:“殿下,喝口茶润润喉吧,您这一天饭不吃水不喝的,小心坏了身子。”

  李承霖仍旧闭着眼,却严肃了语气:“韩良的人还未得手吗?”

  紫菀垂眸摇了摇头:“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不能等了。”

  李承霖蓦地睁开双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站起身来,吩咐道:“你去通知韩良等人,三日后开始行动。”

  说完后她甩了甩衣袖,打算走出房间,没想到紫菀却猛地冲上前来,匍伏在她跟前,急声道:“殿下万不可意气用事!韩良的人并未得手,再加上李承贺手握兵权,若此时行动,也不过三成胜率。您已经筹划了这么久,万不可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啊!”

  “那本宫该当如何!”

  李承霖也是急疯了,无奈地转过身去,喃喃道:“七日后,李承贺就要将她斩首示众,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

  “殿下,只有三成胜率而已,若失败了,不仅救不了驸马,您也难逃一死,何不冷静下来,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呢?”

  李承霖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坐到案前,她烦闷不已,只将案上的书籍翻了又翻,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便被书籍上的文字给吸引住了。

  「吴既赦越,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

  「其后四年,越复伐吴。吴士民罢弊,轻锐尽死于齐、晋。而越大破吴,因而留围之三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

  李承霖若有所思,又随手翻了一页。

  「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于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

  李承霖“嘶”了一声,慢慢合上书籍,修长莹白的手指在案上敲了又敲,似在回味着书籍上的内容。

  半晌,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倏然笑出了声。

  紫菀凑上前来,“殿下?”

  李承霖转头看她,随即站起身来,朗声道:“走,去见他。”

  “谁?”

  “李承贺。”

  千秋殿外。

  李承霖微笑颔首:“祁内侍,烦请您再通传一下,本宫有事要求见皇兄。”

  祁进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长公主,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陛下说了,这几天不见人,谁都不许进去的。”

  李承霖瞬间收起了笑容,看向祁进的眼神带着些许冷意,“是吗?昨个儿本宫才与皇兄见了面,祁内侍莫不是在欺瞒本宫?”

  “哎哟,奴才哪敢欺瞒长公主啊,若不是陛下亲口吩咐的,奴才也没这个胆子拦您啊。”

  “本宫看你也没这个胆子。”

  李承霖上下扫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打算离去,然而刚走出几步远,她又忽地转身面向千秋殿正门。

  再然后,便在祁进惊愕的目光中,毫无征兆地跪下了。

  “齐明恳请皇兄饶过江辞,否则便长跪不起。”

  虽然跪着,但她依旧挺直腰杆端正着仪态,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殿外站岗的士兵见此场景,不由得议论纷纷。

  “没想到驸马居然是女子,而长公主还如此情深义重,不过犯的是欺君大罪,即便有长公主求情,也是无用啊。”

  “驸马虽然是女子,但她并没有白食俸禄,实实在在地做了不少好事,先是去嘉州赈灾,再在校场上解了北姜羞辱之困,又和长公主一起研制出了怪病的解药,更是替枉死的太子和七皇子找到了真凶,这一桩桩一件件,明明就是为了东越好,哪里是祸乱朝纲呢?”

  “功过相抵,陛下是应该留她一条命的,怎么那么快就要斩首了?”

  “哎,真真是可惜了。”

  ……

  死期将至,江辞已没了心思跟陆行密开玩笑,不过陆行密倒是我行我素,依旧没心没肺的,他凑到栅栏前,好奇问道:“皇帝怎么会这么急着要杀你啊?连秋后也等不了吗?”

  江辞摇摇头,不予回应。

  陆行密从怀中摸出一把前两天江辞分给他的花生米,往嘴里塞了一颗,一边嚼着一边幸灾乐祸地说:“我看是因为长公主吧。”

  江辞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意外,“听你的语气,好像十分笃定的样子,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还能为什么?”

  陆行密往上空扔了颗花生米,够着脖子伸嘴去接住,含糊不清地说:“我在边关吹了那么些年的风,倒是听到不少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

  陆行密打量了一下四周,悄声道:“韩小公爷是长公主的人吧?”

  江辞脸上闪过片刻的错愕,她笑了笑:“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事,你在牢里待了这么久,又怎么能知道外头的事儿呢?”

  陆行密轻哼了一声,继续吃着他的花生米。

  江辞也靠回了墙上,心中一团乱麻。她看着手上和脚上的枷锁发呆,耳朵边却传来窸窸窣窣开锁的声音,她蓦地抬起头,发现狱卒正在开门,而他的身旁,居然还站着紫菀。

  江辞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来,紫菀也很快冲到江辞身边,催促着狱卒将她手上和脚上的枷锁解开。

  解开了全部枷锁后,紫菀向她行了个礼:“驸马,请随奴婢回永安宫。”

  江辞大惑不解:“这是……”

  两天前不是才下了圣旨要把她斩首示众吗?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紫菀再次行礼:“驸马,陛下将您释放了,至于个中缘由,路上奴婢再慢慢向您解释。”

  “好。”江辞走出牢门,回过头看了陆行密一眼,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随即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江辞忍不住向紫菀询问情况:“皇帝才下了圣旨要将我斩首示众,今儿怎么就改了主意了?”

  “是长公主,长公主向陛下求情。”

  江辞觉得不止这么简单,李承贺与李承霖不睦已久,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个可以惩治她的机会,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还听了她的求情,把自己也放了?

  想毕,她问道:“长公主是如何向他求情的?”

  紫菀嗫嚅着嘴唇,缓缓道:“陛下不肯见长公主,长公主在千秋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跪了一天一夜?”

  江辞瞪大双眼,李承霖是一个何等骄傲的人,怎么就肯跪一天一夜?

  “嗯。”紫菀皱了眉点了点头。

  不对!看紫菀的眼神,一定还瞒着些什么,李承贺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李承霖跪了一天一夜就心软。

  于是,江辞试探着问:“长公主是不是答允他什么了?”

  紫菀的表情愈发纠结,像是不太愿意透露似的,思索了半晌,才开口道:“长公主在千秋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陛下才肯见她,他们在千秋殿谈论了一个时辰,奴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论了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长公主从千秋殿出来后,便要奴婢收拾行李,前往……”

  紫菀顿了顿,继续说:“前往封地,非诏不得回京。”(工////众/号/梅/馆/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