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辞口干舌燥,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咽了下去,她虽然算得上是活了两辈子,但加起来还不如别人一辈子的, 人生不平凡,经历的事情却少, 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因此还是有些羞于启齿的。

  可巧这时, 窗外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布谷鸟叫,江辞知道这是李承霖派往北溟的暗卫有消息来报,再加上她认为此次怪病与北姜脱不了干系, 恐误了什么大事,当即便转换了神色,忙道:“长公主, 怪病来势汹汹,臣疑心此事与北姜有关, 现如今要尽快查清源头,也好及时止损。”

  李承霖自有分寸, 在国家大事面前,情情爱爱的可以稍稍往后靠,更何况从江辞刚才羞赧的反应来看, 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心里有了底,当然也不需要继续追问出那个肯定的答案。

  两人一同前往偏殿暗室与暗卫相见, 暗卫分别向两人行礼, 又详细地禀告道:“属下们按照吩咐, 扮作北姜百姓在北溟附近游离,细细检查着北溟附近可疑的一切, 果然发现了奇怪之处。属下亲眼看见,有不少官兵撑着船在打捞水上的浮萍,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是要把打捞上来的浮萍给丢掉,而是另作他用。”

  暗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塞着木栓的瓶子,双手奉到李承霖面前:“待他们走后,属下也悄悄打捞了一些浮萍装进瓶中,里头盛了水,浮萍想必还没蔫儿。”

  江辞从他手中接过瓶子,放入袖中,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暗卫又掏出另一个白色小瓶:“这是那伙人遗失在岸上的,属下不知是何物,因此一并带回来了。”

  江辞拿起那个瓶子,只看了一眼,便皱紧了眉头,李承霖注意到她的表情,便遣退了暗卫,询问道:“哪里不对吗?”

  “嗯。”江辞点头,从怀中掏出吴观在井边捡到的红宝石,然后摊开双手。

  左手上是暗卫给的白色小瓶,右手上是吴观捡到的红宝石。

  李承霖对比着,也发现了其中端倪,她伸手拿起白色小瓶,将它的瓶塞取下,蓦然发现,江辞右手上的红宝石与白色小瓶的瓶塞长得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小瓶的瓶塞是由红宝石凿制而成。

  江辞道:“这红宝石是骁骑营的人在顺平街的井边捡到,起先我以为是装饰物,直到刚刚暗卫拿出了这个瓶子,我才知道它原来还有着瓶塞的作用,而且瓶塞与瓶口严丝合缝,可见是仔细打造的。从这统一的模板来看,这种白色小瓶和对应的瓶塞,恐怕不止一两个。”

  李承霖看着这两颗宝石,一颗是北姜官兵在北溟随着瓶子一起遗漏的,另一颗则是在东越京城捡到的,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想到北姜的势力竟已渗透得如此之深,张扬得如入无人之境,东越竟毫无察觉。

  李承霖轻轻晃了晃小瓶,察觉瓶中还有物体,恐撒漏,便将红宝石瓶塞塞回了瓶口,自言自语道:“浮萍和瓶里面的东西一定有古怪,明日找个靠谱的药师来查探一番。”

  江辞从她手中拿过小瓶,胸有成竹地说道:“交给我了。”

  李承霖挑眉,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你?”

  “长公主怕是忘了。”江辞扬起嘴角,志得意满地说,“我的娘亲是虞秋月,我的师父是虞山,他们可是夕清山最好的巫医,尤其擅长制药。”

  李承霖恍然大悟,忍不住会心一笑:“差点忘了虞山是你师父。也好,我就把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

  江辞有模有样地学着暗卫的动作,抱着拳,一本正经地道:“得令。”

  次日一早,江辞便开始在永安宫内忙活,甄别瓶中的粉末。

  她从瓶中倒出一小撮粉末铺在纸上,用银针细细地拨弄着,银针毫无变化,要么无毒,要么就不是一般的毒。

  不管如何,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而后,便开始分辨着这撮粉末是由哪些配料构成。

  见她忙得不可开交,李承霖也不打扰她,只吩咐着小厨房准备熬制绿豆汤,直到晌午时分,才亲自提着绿豆汤来到她面前。

  “查探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有成果了。”江辞再次蘸墨,飞快在一旁另铺的纸张上写下了“蝎毒”二字。

  李承霖看着一旁另铺的纸张,除了刚写上的“蝎毒”,还写着“夜来香”“五色梅”“魔芋”“曼陀罗”“水仙”等数十种植物。

  小小一堆粉末,居然有这么多配料,李承霖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么多配料,只怕把整座山都搬下来了。”

  “还不止呢。”江辞挂起毛笔,将纸张拿起来,轻轻吹了两下,嘟囔道:“这里面有种配料我简直见所未见,实在不知道如何下笔。”

  李承霖放下手中的食盒,思索道:“暗卫带回来的浮萍呢?我觉得他们打捞浮萍颇为蹊跷,你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

  江辞茅塞顿开,连忙从袖中摸出装着浮萍的瓶子,“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

  “时候不早了,喝点绿豆汤吧。”李承霖打开食盒,把绿豆汤端了出来,“先解解暑,一会也好让小厨房准备上午膳。”

  江辞接过绿豆汤,笑吟吟地道了谢,然后侧歪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阳光,讶异道:“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忙着只差把时间都忘了。”

  绿豆汤上头飘着冰沙,夏日里最能解暑,江辞用勺子舀了几口,清甜冰爽,很是过瘾。

  这时,紫菀行色匆匆地闯进殿内,大叫不好:“殿下,驸马,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李承霖忙问道。

  “昨天被驸马征调的那几名骁骑营的官兵,全部都换上了怪病,无一幸免!”

  “什么?”江辞连忙放下手中的碗,不可置信道:“无一幸免?”

  与此同时,北姜使团西出凤鸣关,自此离开了东越地带。

  怀意公主的人马与怀绮公主的人马在北溟岸边会合,怀意公主翻身下马,雀跃地朝怀绮公主跑去,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大姐,可算见到你了。这些大臣们一个二个都是闷葫芦,连句玩笑话也不说,真是无趣,这一路上可把我闷坏了。”

  怀绮公主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儿,笑着说:“你是公主,他们是臣子,哪里敢跟你玩笑呢?别为难他们了。还有,怎么回事啊,怎么去一趟东越回来,人还瘦了一圈?他们没给你饭吃啊?”

  说到这个怀意公主就郁闷不已,她松开手臂,气呼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那么倒霉,就随便推了那东越太子一下,他就倒地吐血,可把我吓坏了。他们都以为是我动的手脚,东越皇帝便不让我出宫了,说好的要尝尝东越的民间美食,感受一下东越的风土人情,结果被关在宫里,哪儿去不了,气都气饱了,怎么还吃得下饭嘛。”

  “瞧你这气鼓鼓的样子,当真是——”怀绮公主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可爱极了!”

  “大姐你还笑我!”怀意公主羞得跺了跺脚,无奈地撇了撇嘴,“不过话说回来,大姐,你都去了东越了,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进宫面见越帝呢?非得单独行动,还不许我告诉其他人。”怀意公主说着又凑到了怀绮公主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该不会是瞒着父皇悄悄去的东越吧?”

  怀绮公主哄小孩似的做出嘘声手势:“咱们悄悄的,别告诉父皇。”

  怀意公主张大嘴巴,小声说道:“大姐你胆子太大了吧,居然瞒着父皇出宫这么久?会被发现的。”

  “不会被发现的。”怀绮公主信誓旦旦地说,“我跟父皇说,我去贺山打猎了,十天半月不回宫。”

  怀绮公主与怀意公主是一母所生,母亲原先不过是大街上杂耍的,身份卑微,不过很受皇帝宠爱,而今已是赵贵妃了。

  赵贵妃年轻时身手极好,翻跟头打滚、骑马射箭均不在话下,怀意完全继承了母亲风范,又青出于蓝,骑射更佳,怀绮则相反。

  怀绮比怀意大三岁,赵贵妃生她的时候才进宫不到一年,位份不高,没有资格亲自养她,因此,怀绮是由冷昭容养大的,冷昭容喜静,比起舞刀弄剑,她更喜欢悠闲地坐着。

  小孩子爱动,自然坐不住,可冷昭容对怀绮十分严苛,她无处跑玩,渐渐便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好的坏的,杂的野的,统统都看。

  小时候,她看北姜史书,看到里面记载的大将军镇守雁城的趣事,不由得十分向往,于是鼓起勇气请求冷昭容,希望冷昭容能带着她去雁城玩一玩。结果却被冷昭容告知,雁城被东越占了去,已经不是北姜的了。

  小怀绮不解,傻着脸问:“可是北姜史书上明明说了,雁城是咱们北姜的。”

  冷昭容道:“以前是北姜的,可惜现在不是了。”

  小怀绮一时难过,“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冷昭容听得心烦,便喝止道:“光哭有什么用?你若真有本事,就从东越手中把雁城抢回来。”

  小怀绮还是哭,冷昭容对她生母接连升迁本就不满,便口不择言地哭诉道:“本宫忘了,你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又有什么用呢?若是个皇子,本宫的日子也不至于这般难过。要不是本宫多年无所出,又何苦养一个别人的孩子呢?”

  冷昭容总是拿这般说辞来应对怀绮,久而久之,怀绮的心理便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到后来愈演愈烈,以至于疯狂地想证明自己比皇子可靠,以至于片面地认为雁城本就是属于北姜的,是东越将它抢了去。

  怀绮公主注视着北溟平静的水面,眼中却泛起了波澜。总有一天,她会向冷昭容证明,她这个公主比皇子更可靠;总有一天,她会让雁城和曜州再度属于北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