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出岫得知江陵城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血案时, 他和原随云已经抵达了神水宫。

  “哈?江陵城因为宝藏的事死了很多人?”他一只手捏着汤勺,正喝着热腾腾的鱼汤,瞪得滚圆的眼睛像一只猫一样可爱。“真的假的?是因为黑吃黑吗?”

  “那宝藏是一尊大金佛, 只是拿石像遮掩着, 金佛后面还有道暗门,里面藏的全是珠宝。当时, 一群人得知了消息,都涌到了寺里,一边抢东西,一边杀人,乱成了一团……真有趣啊。”宫南燕的语调满是讽刺。“可惜我没亲眼看见。”

  她冷笑了一声, 年轻的面孔却因此显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美丽来。云出岫歪了歪头,问道:“可是,互相厮杀的话, 总该有个最后赢家吧?事情闹得这么大, 那些宝藏究竟落在谁的手里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宫南燕回答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只是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干妈!你看她!”云出岫立刻嚷嚷出声, 一把抓住水母阴姬的衣袖。“她总是针对我!”

  “好啦,好啦。”水母阴姬有点头痛, 但不得不出声调解道。“南燕,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他胡闹啊。”

  “我难道比他大很多吗?!”宫南燕顿时愤怒了。云出岫则是朝她做了个鬼脸, 调笑道:“你是没有大很多, 那谁叫你是小妈呢?”

  “……哼!”

  “行了,你们俩都给我闭嘴。”水母阴姬没好气的喝止道。“原随云,你来说。”

  “据说是梁元帝为了确保宝藏不被魏兵夺走, 在那些金银上涂了毒药,越是接触得久,人就会失去理智,变得如同野兽一般攻击旁人。”原随云温言回答。“听说最后从寺里抬出尸体的时候,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罕见,各门各派还花了两天时间把人拼好,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

  “哇,好惨哦。”云出岫感慨了一句,又没心没肺的追问道:“所以说那份宝藏呢?”

  “死了这么多人,闹了这么多事,瞒又瞒不下去,自然是被朝廷拉走充公了。”原随云理所当然的回答。这样来历微妙的钱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出手,江湖与朝堂,虽然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倘若扯上关系,麻烦事却不是一星半点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正好告知你。”他转过头对云出岫笑道。“那位名叫凌退思的江陵知府,他倒是没死,被人碰巧救了下来。不过,听说他从数年前起,就一直任着江陵知府一职,想方设法没有调任,而那座金佛的外壳上,还残留着他常用的金波旬花的毒液,也杀死了一些人,如今朝廷已将他收监审讯,应是怀疑他是看守宝藏的前朝余孽吧。”

  “哈?这个前朝余孽也未免太久远了吧,梁元帝都是多久以前……”云出岫话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

  “是你干的,是你干的对不对?!”好巧不巧,凌退思就被救了、被抓了,他被关在牢里的话,岂不是他对丁典狄云所做的往事再现吗?被冤枉、被收监、被打压、被逼问……

  还能有比这有力的报复吗?

  “老原!你太棒了!”云出岫大笑着一把搂住情人的肩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丁典要是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感激你的!我也要给孙大哥写信,让他也高兴高兴!”

  ——孙剑中途和他们分开,绕道返回江南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云出岫,去过神水宫以后,也别忘去孙府见见老伯,到时候他再带他去见见他妹妹孙蝶。

  我难道还稀罕一个死人的感激不成?不过反正也只是随手为之。原随云心里暗笑,对他的反应很是受用。

  水母阴姬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但以她的身份,对这些江湖争斗素来不放在心上,原随云也是有仇报仇,没什么奇怪的,因而没有多问,只是敲敲桌子道:“吃饭就吃饭,要亲热你们回屋再亲热。”

  他们四个人如同世上最寻常的家庭一般吃过了饭,云出岫坐在水母阴姬脚边,拉着她的手同她说起雪山上的遭遇,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直笑。见他如此反应,水母阴姬不免无奈道:“你这样,便我想为你出气,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了。”

  “不用啊,我又没受什么委屈,再说干妈你难道要为我打雪山吗?哈哈哈哈。”云出岫哈哈大笑道。“那雪山才是真的很委屈呢!人家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分明是你们这些人平白无故去找它麻烦的。”

  被困在大雪封山的山谷之中数月,他除却消瘦以外,仍然是如同之前分别时一般潇洒、自在,一点也没有愤懑、不满的情绪,叫水母阴姬也不禁啧啧称奇。她伸手抚了抚云出岫的脸,心道他做男装打扮的时候,瞧着和司徒静也没那么相似了,两个人的性情更是天差地远,但自己此时心态平和,却也并没有因此憎恶他,世事奇妙,的确难以言说。

  或许,当她不再那么为女儿的死亡悲痛的时候,冷酷的现实就已经摆在了眼前:比起司徒静,她更喜欢的就是云出岫这样性格的孩子。回过神,她不由正色道:“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

  “啊?”云出岫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抽问起自己的武功。水母阴姬沉吟道:“别人也就算了,你当年习武,就是在雪山上,也算故地重游。再加上山上无人,你又无事可做,不是应该更勤于练武吗?”

  云出岫心说每天饭都吃不饱,每个人都想着该怎么去抓鸟,谁还有心情练武啊,也就是狄云勤奋,每天都要在雪地上练会儿刀,所以要说他的武功有什么变化,那肯定和几个月前没多少差距的。

  他正要撒娇把事情糊弄过去,冷不丁却有一位神水宫弟子前来禀报,说是有人找上门来,自称是云出岫的故人,询问是否请他进来。

  “是陆小凤还是楚留香?”云出岫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饶有兴趣的追问道。“不会是花满楼吧?”

  “你当人傻吗?若是他们,难道不会直接同你说名字!”宫南燕说了他一句,又沉声吩咐弟子道:“说一下那个人的形容外貌,给你们少爷听听。”

  “那个人瞧着比少爷你年长许多,穿着一身红衣服,打着一把红伞呢。”那弟子这样说道。

  这熟悉的形容一落入耳朵,云出岫立刻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孟晨?!”

  *

  碧水连天。

  孟晨单手撑着红伞,站在神水宫外的寒潭边,伞面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露出消瘦的下巴和翘起的红唇。

  见云出岫从湖水中一跃而起,落到自己面前,他抬了抬手里的伞柄,懒洋洋的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淡淡说道:“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凄惨?要是让师父看到,怕是会心疼得不行吧。你说是不是啊,小师弟……”

  “停停停,你可别叫我小师弟。”在没见到他之前,云出岫还觉得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期间又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应该不生他的气了,然而此时面对着面,对方一开口,他就感觉一股怒气直冲胸口,看他仍像是之前那样不顺眼,不由暗暗腹诽,自己和他果然是天生不对盘。

  “孟晨,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他双手抱肩,不客气的问道。孟晨勾起嘴角,反问了他一句:“你难道不应该先好好感谢师兄吗?我本来打听到你在雪山上,已经准备上山去找你了,然后又听说你被人救了,不得不一路追过来,风餐露宿,好不辛苦,可全都是为了你呢……”

  “……那我还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呢!”他那语气,不管怎么听都带着种说不出的嘲讽,云出岫捏紧了拳头,感觉自己已经快忍不住想打人了。“我没什么事,也不需要你来找,你还是快回去吧!”

  “呵呵……”孟晨调笑道。“是觉得被困在雪山上太丢脸,不好意思随我回去吗?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管你做了什么,师兄又哪里敢笑话你呢?说来也是奇怪,我们师父那样严厉的人,居然容得下你这样说走就走的任性脾气,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该说是同人不同命,还是有些人的偏心,从来都没什么道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染上了三分难以言说的凛然和恨意。云出岫却也收敛了刚才的焦躁,正色反驳道:“师父对我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你不要胡说!”

  “一视同仁……那只是你们的想法而已。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公正的话,为何你却不用面对同我一般的命运呢?没有决斗在前面等着你,也不用和同胞兄弟生死相搏,你是多么幸运啊,真是幸运得令人……憎恨。”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孟晨一般这样说着,一边从伞柄之中,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剑来。

  “说到底,你是无法理解我的,你是他的心肝宝贝,我又算得上什么呢?”他冷笑了起来。“其实,我还真想知道……倘若你死了,师父他,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呢?嗯?”

  他要对自己动手,云出岫倒难得没觉得害怕,只是觉得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掌控了自己的内心,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倘若他真的不在意你,就不会连看到你的脸都觉得伤心了!就是因为,他比谁都在意你,心疼你昔日的经历,后悔他曾经做下的决定,所以今日,他才会这样纵容我、从不去约束我……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说罢,他的周身浮现出夹杂着冰雪的寒风,一掌朝孟晨横劈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惊了,为什么感觉我还没写什么就六十章了,后面的他俩组队去其他世界度蜜月到底还写不写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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