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顾无言的看着面前这一堆死乌鸦。
“……他到底在搞什么?”余逢吉眉心微跳, 有的时候真的不懂这个人的脑回路,上一回他自己用一魄做了个傀儡脱身,就已经让人很迷惑了, 今天又疯疯癫癫的。
“我今天看手机上说,有一句话叫做精神状态领先我们十年?”秦夜其实也不太懂,但是他还是在很认真的回复着余逢吉的话,试图在思想上与他同步。
“我还以为他是范进中举, 一朝摆脱称骨纹, 然后高兴得疯了。”
余逢吉微叹, 面前烧得只剩下一个木架子的地方,要从这里找线索可并不简单。
他拿出罗盘,驱动罗盘, 罗盘的指针开始疯狂的转动起来,虽然上面的裂缝没能修复, 但是罗盘的基本功能还在。
指针悠悠的停下,指明了一个位置。
那是阵的中心, 就在那河上。
这还是一个复嵌二合阵,一个固定的死阵眼,一个可以活动的阵眼,阵眼中心就是刚才的白琦, 用气运来借取天上星辰的能力, 运转无边星辰之力施行。
现在的阵法已经消失, 但是通过一些余韵还隐约可以窥见一些曾经的轨迹。
还有着隐隐约约的气链接着这里以及棺材房子那边,就像是用铅笔在雪白的纸上作画,即使用橡皮擦掉了, 还依旧留存有淡淡的划痕在上面。
现在余逢吉看着那轨迹也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现在他们要找痕迹, 也要找那只作画的笔。
白琦这个人是很擅长于运用这些阵法, 那日的余逢吉已经见识过了。
收回观察阵眼的注意力,余逢吉格外仔细的梭巡着周围。
在一处耸立的巨石下面发现了几根蜡烛,以及捆绑在蜡烛之上的红线,互成一个特殊的‘眼’状,眼的周围排列着就被、鸡鸭鹅等家禽的羽毛,还有一个纯银制成的碗,碗里有烧灼过的痕迹,那些纸灰下面盖着拇指大小的锤子。
“别碰。”秦夜叮嘱道,然后找了两根树枝将那锤子夹起来,锤子是黄铜制成的,上面刻画着一些奇特的符号。
一只飞蛾看见那些燃烧倒塌下来的木头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光,扑着上去,最后却被秦夜一下子用树枝夹住,放在了这拇指大小的锤子上。
‘滋啦’的电光一下子将飞蛾电成了灰烬,由此可以看出这柄小锤的威力。
余逢吉打量着这些看不懂的符号,还有这引起阵法的物品的摆放,感觉不太像是他们这些传统的手段。
看到这些东西,秦夜就不由得摇了摇头,这陌生的手段中又夹杂着熟悉的味道。
“银色的坩埚里燃烧的是他们称作是祝福之火的东西,他们总是喜欢用一些词语来修饰一些特殊火焰的特殊作用。”
“祝福之火,听起来有些西化。”余逢吉前世接触过外国的巫师,例如那个制作干缩人头的南美巫师,自然也接触过西方世界那些宗、教祭司,又或者是魔法师。
能量的使用殊途同归,但也能明显的看出他们和华夏这边的体系是完全不一样的。
秦夜只是提醒了一句,余逢吉就捋顺了,树枝轻轻挑拨地上的这些东西,它们失去了作用,但灵性还没有完全消失,“中西合璧……祝福之火,要怎么个祝福法?”
“和百衲衣、千家米有异曲同工之妙,”秦夜起身,“力量的用法殊途同归,信念有时候可以超越物质的本相,香火功德和那些人所谓的信仰,其实也都是信念的一种。”
他伸手摄来余逢吉的罗盘,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裂痕,如果是旁人拿着他的罗盘,余逢吉会很警惕,可是秦夜的动作很自然,也没有让余逢吉感受到抵触。
余逢吉便任由秦夜查看。
“人道之力也是聚集了从古至今,时间长河、历史洪流当中无数为华夏奋勇浴血的英灵的信念集合,用功德修补罗盘,和用信念唤出人道之力差不多。”秦夜将罗盘归还他的手上,“又或者可以学习今天白琦借用星辰之力的方法来用功德修补。”
“我也去搞点祝福之火?”余逢吉忽然间笑了起来,然后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搞祝福之火,余光还看着地上的银色坩埚还有这把小锤,厚着脸皮决定这些东西就是他的了。
秦夜叹笑着摇头,他是见过那只叫做小黑的黑狗得了肉骨头,悄悄的躲在角落里吃的模样,现在余逢吉的神态竟然又有几分相似于那条黑狗。
“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秦夜挥手,那些东西就消失不见了,连带着地上的一面随意掉落的铜镜也一并收走了,看得出来这面铜镜是曾经挂在门上辟邪用的八卦镜。
一时间,余逢吉竟然不知道是他更加厚脸皮一点还是秦夜更加厚脸皮一点。
余逢吉揶揄的眼神让秦夜的脸颊微热,“……镜子也是法阵的一部分。”
“哦——”余逢吉后知后觉的拉长了音。
秦夜:“……”
“事实上,我并不需要这面镜子。”下山的时候,秦夜总觉得自己有必要辩解一番,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件事情有些在意,如果是旁人,他也不必作这么多解释。
余逢吉总觉得心情不错,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这种敷衍式的回答加上他嘴边若有若无的笑容,总是让秦夜感觉有些憋闷和心塞。
可是这让谁不高兴,都不能让这位不高兴啊,有了这位就是天塌下来有人顶着,秦夜总是给他这样的感觉,余逢吉觉得还是要稍微顺毛摸一点。
“是我要,谢谢老祖宗。”
“能不能不要叫老祖宗这个词,感觉有点奇怪。”秦夜停住了脚步,皱起眉头。
余逢吉继续顺毛摸,表示完全尊重他的意见,“那么我要怎么称呼呢?”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你我我的,他不喊余逢吉的名字和任何昵称,余逢吉也不喊他的名字和昵称,喊了就像是跨过某道界限。
其实他们早就已经跨过了某道界限了。
两个人都承认。
无论是租客和房主的关系,又或者是日夜开着的那些玩笑,一切并肩前行的路,教导的法术,身份证和手机……又或者是现在。
他们的关系早就是朋友了,而在朋友这两个字眼之上有时候又会有些若有若无的暧昧,但并不明显,细微得可以忽略。
也许等到真的有一天,有些东西突破下一层界限,那些朦胧而又充沛的东西会在每个回想的记忆片段里被搜寻到。
只是现在秦夜还在思索,该怎么称呼呢?
余逢吉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一抹重色,像极了玉里的重影,拢着矜贵的清辉,那对重瞳现在他看来是很美的。
于是脱口而出,“玉!”
只是很快又笑笑,觉得这个字现在用多了,又有点俗?配不上秦夜似的?
“珏,他们也经常叫我阿珏。”秦夜有些恍惚。
珏,二玉相并。
看着他的面容,秦夜只觉得现在的余逢吉很近,他们并不遥远,那种从一开始便流淌在身体里的亲近让他觉得这个‘珏’字甚至是一种祝福。
“阿……珏?”余逢吉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便看见秦夜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整个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有些什么汹涌澎湃的东西要从心口奔腾出来,秦夜感觉胸口那里似乎在发烫,仅仅是因为这一声称呼?
“小,小吉。”秦夜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对面人额心上那颗自己留下的红痣过分的晃眼,鬼使神差一般叫出这声称呼,也并不是那么艰难。
余逢吉觉得有点刺挠,真的有种长辈在叫好大儿的感觉,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气氛又莫名尴尬起来,两个人的视线不是撇向一边,就是直视前方,又有几分赧然似的。
上山的时候飞着上去,下山的时候走着下去,他们脚步也并不慢。
那些刚才晕倒的游客现在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在游玩拍照,和手机的另一边人分享这个村子神秘而又传统的祭祀。
而刚才帮助白琦的那些村人现在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一样,有人过来问路,他们就推荐去哪里哪里。
古街上还有庆典和灯会,也有不少人是为了这个而来。
周渠已经送自己的妻子孩子回客栈去了,现在也是想东想西,想着再出来看看,要不然就上山一趟,只是天黑了山上也不安全?
在这种极度纠结当中,他终于看到了下山来的二人,看他们并肩而行,衣物无损,应该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为什么气氛有些微妙?
“余先生,秦先生?”周渠上去迎了两步,主动说,“这些人醒了之后,都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白琦还是有些底线的,他如果做得太过分,变成玄道界里的过街老鼠可不算太好。
余逢吉自己是半仙之身,都不敢说在玄道界多么厉害,指不定就会有某个闭关多年的老前辈出来指点一些行事过分的后辈,显然白琦自然也是不敢的。
“不记得或许也好。”余逢吉点头。
“那那位……”
“他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隆隆隆’的声音响起,是那边的人将那些大瓮搬上牛车的声音。
此时那些大瓮上面因为阴冷之气聚集,也冒出了细密的水珠附着在上面。
“这瓮可比来的时候沉多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咬着牙齿和旁边的人配合一起把剩下的瓮搬了上去。
“嘘,这瓮里头……好像有什么声音!”旁边的人停住了动作,把耳朵附在瓮上,旁边几个人心里也咯噔起来,赶忙把他拉开,呵斥道,“听什么听,赶紧运回庙里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多邪门,你不想要命了?”
“这都几十年了,有什么不被庙里的神仙老爷给镇没了?”他说着又凑上去,“叮叮当当的,像是有铁在里面……”说话之间,他整个人都有了点魔怔似的,喃喃的想去揭那盖子。
旁边的人见他这样不对劲,赶紧拍拍他的肩膀,用开玩笑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紧张,“喂,里面叮叮当当的就是一堆骨头,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却紧攥住旁人拍在他肩膀上的手,十分用力,直到那人吃痛的拍打,“你干嘛?出血了!老四老五,快拉开他,他中邪了!”
又是三四个人过来拉他拽他,都比不上他,他双手一挥,这些人都四散倒在地上,而他偏要去揭那盖子。
一看就知道这个人被阴煞入体,余逢吉双指一捻,一道符弹出,在空中渐渐升腾起火光来,那火光砸在这人身上,如电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黑气便升腾而起,阴煞也钻了出来,又被一道火给吞噬。
那人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心有余悸。
周渠眼神一亮,余逢吉却已经走过去了。
那些人无不是松了一口气,“吓死了,都说了别碰这邪门的东西,你还偏不听,”然后看向余逢吉,皆是起身道谢,“谢谢了,这些师傅,不知道师傅怎么称呼?”
来得人是一个年轻人,他们刚才见过的,这么多游客都倒下去了,就他们这几个平安无事,只是迫于白琦在,他们不敢太过于出头,现在白琦不在这里,他们也活泛了几分。
“姓余,这瓮……有几分邪门啊。”余逢吉看上去对这些大瓮很感兴趣。
“害,这瓮是邪,但也没办法,都是债,只能日夜供着,你想想要是我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恨……”一个青年嘀咕道。
旁边年纪较大的汉子似乎是不太乐意外乡人知道太多这种事情,到处传村子还做不做旅游生意了?踢了一脚那个青年,“余师傅,年轻人就是嘴碎,这瓮女的传说以前还有,现在都是法制社会了,怎么还会有呢?而且这些瓮都是几十年的东西了,又供在庙里,早就磨光邪性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瓮里又传来了‘嘟嘟嘟’很是清脆的敲击声。
余逢吉的神情变得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说:
(1)发现一个bug,前面我写的定风师太,师太是女尼用的称呼,清风山我又写了道观,所以现在修改成定风道长,前面我也会回去捉虫的
(2)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