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庭几乎是被戚桐扔进那道裂隙的。

  这家伙表情紧绷,目光凛冽,视线紧紧地凝在他的身上,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带着他回到了梧桐云境之中。

  季知庭感觉自己胳膊可能要青上一块了。

  心里面知道自己刚才的行动有些莽撞,怕是被看出了什么端倪,不过季知庭却也没表现在脸上,他只是认真地应对着戚桐的注视,表现出了属于一名年轻弟子该有的惊慌和不解。

  不过戚桐没让他表演太久:“不必再演下去了,你的气息没有一点混乱。”

  季知庭:“……”

  他无奈地在心里面叹了口气,收起了慌张神色。

  此时展开在他们后方的空间裂隙已经完全消失了,那道裂缝连带着那头青雷门弟子们惊骇的眼神,以及刚刚被解开束缚,正拼了命准备追上来的齐慧月龙荫等人……全部都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梧桐云境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季知庭和戚桐两人。

  不好糊弄了。

  季知庭这么想着,在心里面又叹了口气。

  之前用叶片探索四周,他尚且能够将叶片毁去,令戚桐看不出究竟是否有人探过此处,可现在他直接当真戚桐的面出手破阵,寻常的苍山弟子恐怕没几个能做到这种事情。

  季知庭来不及去思考如何蒙混过关,对面的戚桐便已经将开口说道:“在刚才的战斗当中,齐慧月和龙荫曾经数次向我佯攻,但他们的目的其实是站在我身后的你……一名寻常苍山弟子不可能会引来他们如此多的关注,你的安危在他们看来似乎比性命还重要。”

  说了这么多,戚桐只为了问出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从始至终都在直视着季知庭的眼睛。

  季知庭很难躲过他的视线,也很难忽视自己周围的骇人气场。

  此时此刻虽然戚桐没有把剑架在季知庭的脖子上,用威胁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但毫无疑问他并没有给季知庭任何选择的机会。

  倒不如说他此时给予季知庭的压力,比刀剑要更加令人恐惧。

  季知庭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我想他们这么担心我,大概是因为我是大

  夏的七皇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边露出无奈的表情,也在边认真地观察着戚桐的神态变化。

  戚桐的眉头是紧紧皱着的,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他并没有要因为这话而愤怒的意思,甚至没打算动他。

  季知庭根据这些反应,大概猜出了些许问题。

  戚桐没有认出他,或者说他甚至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往“季知庭”身上想。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戚桐是亲眼见到“季知庭”死的,而且是死无全尸,魂飞魄散,从很久以前的过去,季知庭就知道戚桐比起毫无根据的推测和传闻,会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事情,他不会只因为一些意外就怀疑自己认定的真相。

  更何况虽然能破他阵法的人不多,但也不至于只剩下季知庭一个。

  当然能够和齐慧月龙荫搭上关系的人也不止季知庭一个。

  太多太多的可能性,给了季知庭掩饰自己身份的有利条件。

  只要戚桐不会主动往那边去想,而他又不去承认,那他的身份就不会在这时候暴露。

  季知庭心里面稍微有了底,说话也变得轻快起来,他向戚桐说道:“师叔和掌门他们如此拼命想要救我,我也有些意外……”

  戚桐看起来没相信他的话,仍然用如刀锋般的目光看着他。

  季知庭也不在意,继续演着:“不过您放心,我不会跟他们离开的,我只想拿到极黑之花。”

  戚桐:“那个阵眼,这天底下能够找到它的不超过十个人。”

  季知庭认真地惊讶道:“啊,看来我运气不错。”

  戚桐连冷笑都没有给他。

  毫无疑问戚桐看得出他在撒谎,不过季知庭也不担心被拆穿,反正再拆穿也拆不到他的身份上。

  因为他这一世干干净净,的确只是个普通的皇子罢了。

  戚桐在盯了他片刻之后,似乎已经没了再问下去的兴趣,转身便要回到前方的阁楼当中——

  但就在擦身而过的同时,他忽地身形一晃,竟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虚弱之色,整个身体缓缓倾倒下来。

  季知庭立刻就察觉到了戚桐的异状,因为离得很近的关系,他甚至在这瞬间无意识地就抬起了手,

  试图搀扶住对方。但念及自己此刻的身份,以及他与戚桐现在的关系,他不打算再去过问对方的状况。

  所以他还没有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又迅速地缩了回来。

  非但如此,他还将在戚桐倒下的同时,往旁边避让开了一步,让自己不至于成为戚桐倒下时的垫背者。

  季知庭认为这是最好的距离。

  ……本应该是如此。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倒下的瞬间,戚桐竟忽地抬起手,将一道仙力注入了他的体内。

  季知庭:“……”

  过去跟着戚桐学过不少符法咒术的季知庭,几乎是立刻就看出了这是什么咒术。

  这是在短时间内限制旁人行动的咒术,被施法者只能被定在一定的距离内活动,超过了这范围,便将被仙力反噬而死。

  这东西很好破解,只要仙力比对方高,就不会受这样的限制。

  但很可惜现在季知庭还没办法在修为上超过戚桐。

  当然其实只要在原地等待一日,这咒术也能自动破解。

  季知庭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咒术,接着又无奈地回头往戚桐看去。

  戚桐已经因为重伤而呛咳出了鲜血,正闭目在阁楼外的空地处打坐疗伤。

  季知庭看着他这番模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戚桐说道:“不要有多余的动作,也最好别乱动,即便是重伤我也可以轻易杀了你。”

  季知庭无言地看着他,心说这手段自己早就看出来了,根本吓不住自己。

  这话他自然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并不能真的开口。

  很快他也就意识到,刚才戚桐没有把那些问题继续追问下去,大概不是因为他打算放过自己,而是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暂时无法支撑下去了,所以他必须要先将事情放下。

  不过戚桐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倒下?

  其实从刚才戚桐和众人的交手,季知庭就已经看出了端倪,他看得出戚桐原本是可以用更轻松的姿态,从其他人手中夺走极烈之果并安全离开的。

  可在最后的那招时,戚桐的力量突然之间变弱了。

  这也导致他在那时候受了严重的伤,不过季知庭觉得,早在交手之前,戚桐的身上应该就已经

  有伤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又为什么非要在受伤的时候,还要强行去抢夺那些东西?

  季知庭默然看着闭目疗伤的戚桐,忽地开口问道:“你伤得很重吗?”

  这问题是显而易见的。

  但季知庭没觉得自己在说废话,因为在他问出口之后,他发现戚桐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季知庭于是又问了两声,甚至在问出口之后,还轻轻碰了一下戚桐的衣角,试图确认自己的判断。

  季知庭的动作并没有引起戚桐任何反应。

  这个人失去意识了。

  季知庭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要趁这个机会对戚桐动手,戚桐绝对会瞬间醒来并击毙自己。

  许多强者都有着这样的危机感知本能,或者说是自我保护的意识,即便是在昏睡当中,只要察觉到自身性命受到威胁,他们都会在瞬间清醒并反击。

  可季知庭对戚桐的性命没有兴趣,他的目的是其他的东西。

  以戚桐的力量,必然很快就能恢复意识,不过眼前的这片刻,却是相当难得的机会。季知庭没有浪费时间,趁着这时候迅速从地上捡起一片幽蓝的树叶,在将其裁剪成小人之后,再次施展咒术,令自己的魂魄附身起上,朝着楼阁下方的地宫而去。

  戚桐在昏迷前防备了他,担心他四处捣乱,但戚桐的咒术能让他身体无法四处乱走,却无法阻止他用其他方式探索这里。

  再度化作叶片人的季知庭,以极快的速度飘进了地宫当中。

  季知庭在此前已经将阁楼二到四层全部搜索过了,而阁楼一层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厅堂,根本没有半点奇怪之处,那么极黑之花可能会在的地点,也就只有地宫了。

  隔了这么长时间,从上次放了把火之后,季知庭再次进入了地宫。

  可地宫中的场景,却让他禁不住心中惊讶。

  上次他放的那把火,没有半点留手,可以说就是冲着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毁掉而去的,可是现在才两个月不到,他再进入其中,却发现这里已经重新变回了干净整洁的样子,周围连半点烧焦的痕迹也无,中间的石台仍旧存在着,而从石台中央延伸到四周墙壁的那些古怪符文,也依然在那里。

  只是中间少了一句傀儡而已。

  季知庭心中惊异,怀揣着疑问来到石台处。

  若不是确信自己烧毁过这里,季知庭都要怀疑这是个诡异的梦境。

  他很清楚这石台上代表着晦乱之阵的字符有多难刻画,过去的戚桐应该是花了三百年的时间,才将阵法完成到那样的程度。

  季知庭的火当时应该烧掉了不少的字符,可现在那些字符好端端的,仍然印在石台之上。

  他是怎么做到的?

  正在季知庭疑惑之际,他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字符,有的似乎不太一样……

  在这瞬间,季知庭骤然怔住,明白了过来。

  这些字符是新补上的,这个房间里的符文恐怕有数千字,其中有近五百字,字迹都是新的。

  戚桐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原本该花百年时间完成的阵法,重新补全了过来。

  他究竟消耗了自己多少仙力,多少心血?

  不对,如此消耗自己的力量,戚桐难道没想过要在完成阵法后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