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房患未然>第115章 洞天福地

  嘀嘀嘀——

  手术室中的生命监控仪发出尖锐急促的刺耳声,闻濯直起佝偻得生疼的腰,焦急地问匆忙赶来的医生:“他是怎么了?他没事吧?”

  “你先让开,我得看看怎么回事才能回答你。”医生没好气地推开闻濯,挤到简未然身前。

  闻濯不得不放开简未然的手,在慕无声和逐流一左一右地支撑下,心慌难耐地等待着医生检查的结果。

  嘀嘀嘀——

  一连串的机械提示音后,简未然睁开了眼睛,此刻他坐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手脚依然被束缚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面色冷漠地在他身前走来走去,嘴唇张合着吐出不带感情的字眼:“精神鉴定异常,一级,送往隔离病房。”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强壮的青年,将简未然从椅子上拽起来,往外拖去。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仓皇失措的简未然左右张望着,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但和在法庭时一样,没有谁会顾及他的想法,他们只是麻木古板地执行着长久以来的规定。

  简未然隐约记得,自己离开冥判署后,被带往了一个叫做“洞天福地”的地方,而他刚才所处的,是洞天福地中的“精神鉴定科”,在判定精神异常后,他就被关在了洞天福地之中,一个不管怎么看,都是精神病院的地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凭什么关我!”简未然一边用力敲击着金属制的病房门,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声叫喊。尽管声音如同他的视线,只能透过门上装有防爆玻璃的小窗口,达到空荡的走廊一隅。

  不吃不喝地被关了整整一天后,简未然再也没了力气,他瘫倒在窄小的病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微微张开嘴,呼吸划过喉管,就像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干涩又刺痛。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一名青春靓丽的女医生抱着病历夹走了进来,亲切地笑着问候:“简未然是吗,住在这里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简未然牵扯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又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渴……”

  “啊,因为你昨天的情绪太过不稳定,所以没有按时给你送餐。你想喝水了是吗?我这就倒给你。”女医生说着,又走了出去,还仔细地锁好了门,待她重新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杯中盛着温水,她将病历夹放下后,扶着简未然靠在床头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杯中的水喂进了简未然的嘴里。

  干涸的喉咙得到了久违的滋润,简未然总算感到好受了一些,杯中的水被他一饮而尽后,他满是感激地抬起头,对医生轻声说道:“谢谢你,医生。”

  “照顾病人本就是我职责之内的事情。”医生把纸杯随手扔进病房中的垃圾桶后,拿起病历夹在臂弯中摊开,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支圆珠笔,一边准备记录,一边问道:“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医生……我很好,我没病。”简未然的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但面对着唯一对他表达出了善意的医生,他还是牵强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哪知道,刚才还笑容和煦的医生,在听完他的话后,立马板起了脸,厉声呵斥:“你怎么可能没病?住在这里的谁没有病?”

  “医生……我的真的没病,我很清醒,是不是哪里的检查出了问题?”简未然恢复了一些力气,赶紧坐直身子,努力为自己辩护。

  “你不是嚷嚷着要回去现世,揭发杀害你的凶手吗?”医生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冰冷生硬地质问。

  “我只是必须告诉我先生,因为那人是他的助理啊——”简未然的声音在一声惨叫后戛然而止。

  他捂着被高压电击,疼痛不已的手臂倒回病床,不敢置信地盯着医生笑容轻蔑的唇角,和她手中实则是电击棒的圆珠笔。

  医生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阴恻地笑道:“看来你病得很严重,再封闭观察一天吧,我明天再来。”

  简未然这才明白过来,这里所谓的“有病”,是无法释然的死亡,无法放下的生前。

  他还记得他死亡时的每一个细节,铁棍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寸痛苦,可这对他而言,都是次要的,他在害怕,害怕齐翼对闻濯不利,对幼小的闻解云和简飞星不利。

  可是,每当他不死心地提出他从未改变过的诉求,等待他的,只有洞天福地的“治疗”……

  “很好,加大电流,治疗已经有显著效果了,请病患积极配合。”今天给简未然“治疗”的医生,说话的声音听在简未然耳中,总是显得十分的滑稽,但简未然笑不出来,他戴着眼罩,穿着拘束服,被紧紧绑在椅子,无法动弹地承受着时不时从头部电极贴片传来的高压电流。

  “唔——啊——”剧烈的疼痛不会因为简未然的咬牙隐忍而停止,他徒劳地扭动着被拘束带勒得近乎破碎的身体,唇齿之间断断续续溢出痛苦的呻吟。

  这时候,坐在他不远处、掌握着电流开关的医生,沉声问道:“你还记得,是谁杀死了你吗?”

  “记得啊——”简未然不假思索的回答,随后,只剩下凄烈的惨叫。

  医生摇了摇头,再次加大了电流。

  简未然在福地洞天,已经两年了,他的精神异常,从最初的一级,变为了特级,病房也从最开始的普通隔离病房,变为了像牢房一样的特别监控病房。

  他每天穿着拘束服,不能自由活动,进食、洗漱、排泄,全在护工的监视下进行,失去了所有隐私,还必须定时接受电击“治疗”,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无法再回想起和死亡有关的事情,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记忆深刻。

  这并不是他不聪明的叛逆,准确的说,为了从洞天福地逃离——至少逃避痛苦的“治疗”,他有试图假装过已经遗忘了死亡的细节、遗忘了真正的凶手,但“精神鉴定科”的仪器,能在瞬间识破他的谎言。

  他始终不敢真正忘记,他还挂心着闻濯,也无比担忧闻解云和简飞星,尽管他知道他的无力,可他从未放弃过将真相传达给现世的家人,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家人们的安全。

  吱嘎——关押着简未然的病房被推开了门,陈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

  简未然双眼被蒙蔽,听觉就变得更加敏锐,当他听到高跟鞋踩在石砖上的利落声音,就推断出来者是他的主治医生,也就是他最初到洞天福地,见到的第一位女医生。

  “早安,我来给你做检查了。”她说话的声调依旧开朗活泼,仿佛带着令人愉悦的魔力——如果简未然没有见识过她的本性有多恶劣,一定会在她笑着招呼后,予以亲切的回应。

  “嗯……听说你昨天在治疗时晕了过去,看来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打一针营养针好了。”她早已经习惯了简未然的缄默不语,自说自话地拉开简未然拘束服侧边的拉链,将他他纤瘦地只剩皮包骨的手臂抽了出来,再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营养针,果断地注射丨进简未然肘窝的静脉血管。

  疼痛——这对简未然而来,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可是,到了今天,他还是无法习惯疼痛。

  “唔——”当清晰地感受到尖锐的针头插丨进脆弱的血管,冰凉的液体缓缓被推入,带来难耐的胀痛,简未然纵使咬紧了下唇,也无法阻挡一声闷哼从唇角流泻而出。

  营养针注射完毕,医生抽出针头,重新为简未然穿好拘束服,略显忧心轻声感慨:“你啊……我在这里工作那么久,真是鲜少见到像你那么倔的家伙,你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已经死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总是要尝试的,不是吗?”简未然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想要佯装轻松,却掩盖不了嗓音的沙哑和语气的虚弱。

  医生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拿出圆珠笔,摊开病历夹,一边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检查记录,一边说道:“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从今天开始,你的治疗加入体能训练好了。今天太阳不错,我会交代护工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简未然生前怎么也想不到,死后世界的太阳,其实同样温暖又刺眼。

  他已经忘了上一次脱下拘束服,站在日光之下,是什么时候了。关于死后的记忆,好似只有疼痛、屈辱、阴暗、虚弱……此时,他站在洞天福地的草坪上,眯着眼睛,抬起头,仰望着无垠的天际,耀眼的光斑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感到眩晕,又感到不真实。

  “你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去生活区域,开始新的生活。”长期监视着简未然的护工,走到他身旁,见缝插针地规劝他。

  简未然侧过头,神色恍惚地低声喃喃:“那个地方……你所谓的生活区域,你口中的新的生活,又是什么样?”

  也许是洞天福地有硬性规定,不能让在此治疗的亡魂二次死亡,简未然接下来的治疗,相比之前轻松了不少,此外,饮食方面也有所改善,还加入了一些体能训练,以保证他的身体健康。

  简未然确实不想再次死亡,所以,除了让他遗忘真相的电击治疗,他都积极配合,体质也好了一些,这让他在近乎绝望的环境中,没有走向崩溃,而是坚韧地又挺过了三年——五年,他在洞天福地中,整整待了五年,虽然不是首例,却也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洞天福地的收治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五年,简未然作为治疗失败的病例,等待他的,自然不会是皆大欢喜的“康复出院”,回归正常。

  那天午后的阳光,洒向僵坐在椅子上的简未然,带给他慵懒的暖意,他微微眯起眼睛,小幅度地伸展了一下肩膀后,病房的门被推开,麻木冰冷的声音传来:“简未然,出来,你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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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尽量一笔带过没有虐(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