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衾, 叶时衾。”夏帘笑盈盈地叫他。
叶时衾站在卧室里,窗外的香樟树影伴着金色的太阳光照进来,把他的书桌照得透亮。
他回神, 问:“怎么了?”
夏帘往前两步抱住他, 脑袋在他怀里蹭:“教我吹树叶好不好?”
夏帘身上的药草香沁入叶时衾的肺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树叶:“刚刚在院子里捡的, 我觉得这是最好看的一片树叶了。”
叶片脉络清晰,轮廓光滑流畅, 的确很好看, 但是也比不上人的好看。
“叶时衾, 你教我吹吧。”夏帘仰头,“吹一下嘛,好不好?就吹一下……”
咚——
叶时衾吃痛地醒来, 意识到自己坐在地上, 身上披着一半的空调毯, 另一半还挂在床上。
脑门热热的, 隐隐作痛, 刚才磕到床头柜了。
“……”叶时衾把毯子团成团扔回去,低头却发现了什么, 脸一下子就红了。
什么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昨天夏帘趴在他肩上跟他说话,叶时衾印象太深, 做梦就梦见了。
他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把内.裤丢进盆里,哗啦啦倒了好多洗衣粉——是刘婶看了会嫌弃他浪费的程度。
然后叶时衾就开始心不在焉地搓内.裤, 脑子里又重现一遍昨晚的梦。
梦里夏帘一直叫他,声音从远方到耳边越来越清晰, 让叶时衾差点以为夏帘真的来了。
“叶时衾!”夏帘跑上楼,见叶时衾在浴室洗衣服,走过去。
叶时衾反应还有点迟钝,等看清夏帘真的来了,他忙把东西从水盆里提起来,慌张地藏在背后。
因为他的动作太大,手腕撞到水盆,咣当一声,水盆倒扣在浴室地面,水流了一地,顺着浴室地板漫到门口。
夏帘站在浴室外面眨眨眼。
他看到叶时衾手里拿的是内.裤,可是洗内.裤就洗啊,藏起来干什么?
叶时衾稳住心神:“帘帘,你过来找我有事吗?”
“哦,蒋遇飞说他……”夏帘话说一半,看见叶时衾右上部分的额头红红的一片,还有点紫,心里一紧,急着上前,“你额头怎么了?”
叶时衾:“别进——”
但已经晚了,夏帘右脚踩在了浴室地板,左脚也抬了起来。
刚刚水打翻,地板光溜溜的,夏帘也不出意外地右脚打滑,人支撑不住朝后仰。
叶时衾眼疾手快地捞住夏帘的腰,左手撑住门板,借力把他扶起来。
夏帘抓着叶时衾的胳膊,察觉到腰后湿凉,意识到叶时衾搂他腰的手里还拿着洗掉的内.裤,他瑟缩一下,撞进叶时衾胸口。
刚刚腾空的一瞬间着实把他吓到了,夏帘余惊未定。
“脚扭到了吗?”两人走出浴室,叶时衾立马蹲下来查看夏帘的右脚,之前骨折好不容易痊愈,万一二次骨折就不好恢复了。
“没有没有。”夏帘摆手。
就着叶时衾蹲着的姿势,夏帘轻轻戳他脑门。
“嘶——”叶时衾抬头。
“你怎么磕的?”
“没怎么……”
“从床上掉下来了?”
“……”
“我就知道。”夏帘笑道,“你怎么回事,我一走你就掉下床。”
他们一起睡觉的时候叶时衾从来没掉下过床。
“来吧,我帮你上药。”
回到卧室,叶时衾坐在床边,夏帘把药箱拿出来。
药箱是夏帘在网上买的,做成动漫药箱的样子,非常可爱。
夏帘用棉签轻轻蘸着药膏给叶时衾涂:“这个我上次试过,很灵的,一个星期淤青就不见了。”
“嗯。”叶时衾一动不动让夏帘涂药。
因为姿势的缘故,两人靠的很近,夏帘身上的药草香格外清楚,倏忽便能把叶时衾拉回梦里。
夏帘吹了吹,叶时衾觉得伤口凉凉的,同时也酥痒酥痒的。
室内实在太安静了,叶时衾决心要转移注意力,问:“你刚刚说蒋遇飞怎么了?”
“噢,他住院了。”
“?”
“昨天他打电话过来,说他切了阑尾。”夏帘把棉签扔掉,东西都整理好放回药箱,“让我们过去看看他。”
“你要去吗?”
“去吧,反正待在家里也没事干。”夏帘笑道,“我对儿科病房可熟了,小学的时候去过好多回,那里的医生护士都认识我。”
他说这话很随意,但叶时衾听了心脏就揪起来,一帧一帧地疼。
初中三年夏帘身体好很多,没有住过院,但也会发烧去挂盐水。
夏外公夏外婆为了夏帘耗费不少精力财力,却实在年纪大了熬不动夜,所以夏帘半夜挂盐水的时候都是叶时衾陪着他。
眼前夏帘还在吹牛:“我可以动用我的人脉,罩着蒋遇飞。”
他看到叶时衾愣神,朝他晃晃手:“发什么呆呀?”
叶时衾眨了下眼睛:“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
“我说你俩怎么才来啊,我八点多给夏帘打的电话,现在都几点了,你们是不是故意这个点过来好来这蹭中饭吃?”
蒋遇飞躺在病床上,跟之前见到的精神状态不同,皮肤都变黑了好多,而且整个人都瘦了,穿着病号服可怜兮兮的。
他妈妈正在拆外卖盒饭,要夏帘他们吃一点。
“不不,阿姨,我们家里有饭,马上回去了。”夏帘说。
蒋妈妈把床摇起来,蒋遇飞龇牙咧嘴地靠在枕头上,拿起筷子吃饭。
夏帘把手里的郁金香放在蒋遇飞床头:“祝你早日康复。”
蒋遇飞:“谢谢,来了还带花,实在是太客气了。”
“18床!18床换盐水咯!”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来,看见夏帘和叶时衾,“哟,这是你同学吗?长得挺帅呀!”
“我就知道,”蒋遇飞吐槽,“他们俩过来肯定要被你们夸,根本没人说我长得帅。”
蒋妈妈无奈地笑:“别贫嘴,吃你的。”
夏帘拉着叶时衾在病床边落座,看着护士给蒋遇飞挂盐水。
“最近儿科进来好多小帅哥,除了你们这几位呀,还有一个39床的小帅哥,前几天撞破头进来的。”护士姐姐说。
蒋遇飞:“撞破头为什么要住院啊。”
“那位病人撞破头后就神神叨叨的,说着什么发疯的胡话,他爸妈怕他脑子有问题,就送到医院里观察两天,不过我听医生说呀,拍片拍出来脑子好的很,现在他爸妈怀疑他是装的,正在审问他呢。”
夏帘听了也是惊奇,悄悄跟叶时衾说:“医院里面奇事真多。”
“你俩够了,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听听,每天讲悄悄话。”蒋遇飞放下勺子吐槽。
“……”夏帘说,“你还是好好吃饭吧,我们说的你不爱听。”
“okok,我不打扰你们的二人小世界。”蒋遇飞撇嘴。
“今天的菜可以,你记住别吃油的辣的,我走了,还要给别的病人换药。”护士姐姐推着小推车走了。
蒋遇飞跟护士打完招呼,继续吃饭,问夏帘:“你俩还不走?”
“我们可以等你吃完。”夏帘说,“你想让我们走吗?那我们……”
“不想!”蒋遇飞急忙道,“求你们了,留下来陪我聊会儿吧,我妈老说我。”
蒋妈妈瞪他一眼:“说你是为你好,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还懒得说你。”
“叫你不要吃炸鸡,偏吃,不听我的,现在好了吧,切阑尾!你看看人家怎么都不跟你一样切?”
蒋遇飞:“那李宽他们天天吃炸鸡,也没切啊,说明这跟炸鸡没有关系!”
“还犟嘴,这么喜欢炸鸡你认炸鸡做妈,让它给你洗衣服做菜得了!”
“……”见蒋遇飞跟他妈妈要在病房吵起来,夏帘拿过一旁的热水瓶,另一只手拉着叶时衾,“阿姨,我们去倒水,一会儿回来。”
关上病房门隔绝了里面的吵架声,夏帘喘口气。
叶时衾接过热水瓶:“我来拿。”
“哦。”夏帘抿唇,“刚刚蒋遇飞跟他妈妈吵架的时候我还挺羡慕的,因为我是没有跟我妈妈吵架的机会了。”
叶时衾回答:“我也没有。”
夏帘抬头,叶时衾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自己的妈妈呢。
看起来叶时衾跟他妈妈也不熟的样子。
夏帘有点心疼叶时衾,明明有妈妈,可是妈妈却不关心他。
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关心叶时衾!
夏帘暗暗发誓。
“我饿了,一会儿打完水就回去吧。”夏帘提议。
叶时衾:“嗯。”
突然他们前面吵吵闹闹,然后从休息区里冲出好几个医生护士跑过去。
“39床!回来!39床跑了!”一个护士姐姐喊道。
同时还有男人女人的声音交杂。
“小沉!你快回来!你别乱跑!你要找什么小莲等你病好再说啊!”
“章沉!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看你回来我不打死你!”
夏帘停住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一个头顶包着纱布的男生狼狈地推开周围的人冲出来,边跑边喊:“我都说了我没病!你们还不信!”
叶时衾怕夏帘被他撞到,忙把夏帘往自己怀里拉。
包着头的男生跑过来,在看见夏帘的那一刻震惊地站住脚步。
“夏帘?”章沉嘴唇干得起皮。
夏帘也很震惊,但他不止是惊讶在这里遇见章沉。
章沉叫他名字?章沉竟然认识他?
章沉认出夏帘,惊喜非常,冲上前要去抱他。
结果他看见夏帘的肩膀搭着一只冷白修长的手,章沉视线往上,看到叶时衾神色阴郁地盯他。
而夏帘乖乖地靠着对方,似乎把所有的安全感寄托在他身上。
章沉惊讶一瞬,同时心里狠狠一抽,又酸又涩。
夏帘,夏帘怎么会跟叶时衾在一起?
可他为什么能和叶时衾在一起?
叶时衾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沉!”章沉爸妈匆匆追上他,要把他抓回去。
章父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他一巴掌:“你有病没有?!在医院大吵大闹!跟我回去!”
章沉被他爸妈抓住胳膊,眼睛还盯着夏帘,语气焦急迫切:“夏帘,你认不认识我?”
夏帘愣两秒,右手微抬抓住叶时衾的衣服,摇摇头:“不认识。”
章沉的眼神光一下子黯淡,任由自己被押回去了。
……
回家路上,夏帘总觉得叶时衾格外安静。
刚下过雨,街道很干净,还有雨渍没有干涸。
夏帘怕叶时衾在想章沉的事,决心解释一下:“刚刚在医院,我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认识我,可能是听说过我的名字。”
“付聘婷说,外校的人很多都听说过我,所以他知道我也很正常。”夏帘指着自己的脑门,“他头破了,可能精神有点问题,护士不也说了吗?他经常胡言乱语。”
“帘帘。”叶时衾开口,停下脚步。
夏帘睫毛轻颤:“啊?”
叶时衾注视着夏帘,笃定道:“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