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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儿,有什么消息吗?”刘韵斜靠在沙发上,神态清明,但一连数日的忙碌还是让老者难掩倦态。
刘明霆毕恭毕敬的站在沙发前:“车队遇袭,诱捕计划未能实施。但可以确定的是,袁清足以掣肘袁戟”
刘明霆补充:“虽然人还没有抓到,但目前为止各州的军队都没有异动。”
“太静了……”刘韵长叹一声似有一股气郁积在胸口,语气苍老而幽沉:“太静从来没有好事……”
“孩儿也是这么认为的,袁戟是投鼠忌器,但乾平府竟然毫无动兵的架势,就很奇怪了。”
刘明霆看不出令林钧宸忌惮颇深的兖厄之患,眼中只有内战的刘韵亦没这样的视野,老者缓缓擦拭着手中的镜片,只是想当然的慢调细理道:“他有顾忌,去查查。”
刘明霆点头称是:“孩儿问父亲借个人。”
狭小的屋子,横七竖八的硬塞者七八张办公桌。
混乱不堪的桌面,一明一暗的灯光,以及没有人声的办公室。
刘韵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了张晋部长的位置,不过是跨部门的调剂。
教育部,一无权,二无钱,九大部门中最可有可无的存在。
当今的世道,饭都吃不起,谈何教育?
刘明霆推门而入时,整个部门的办公室内只有张晋一人,正伏案处理公文。
在这种毫无价值的位置上还能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刘明霆不得不承认,张晋有堪大任的才。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这个年代,重要的是忠心不是能力。
司令长官们更宁愿要一条可靠的狗、而不是一匹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狼。
从这个人答应父亲叛出乾平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此人再不会被父亲重用。
他今日能反林钧宸,又怎保他明日不会反刘家?
刘明霆想的出神,却让张晋拽会现实:“刘部长有何指教?”
刘明霆淡笑,熟练的打起官腔:“不敢不敢,只是来看看张兄在我们这过的还习惯?”
张晋冷冷的瞧了刘云霆一眼,戏谑道:“习惯?能活着便是运气,又岂敢还有奢求?”
刘明霆知张晋话中的讥讽。
事败式微,刘韵最多只能暗中接纳逃亡的张晋,但按约定派人接应张晋,这种可能正面与乾平府挑起战端的行为、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张晋自己一招声东击西,在戴州边境故布疑阵,让所有人误以为张晋逃亡戴州,此时张晋怕早已死于追杀。
刘明霆的笑意不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父亲此举也是为了不让乾平府的人怀疑到汉州身上,否则就算把张兄接应到了汉州,又有何用?”
刘明霆不急,林钧宸黑白两道悬赏百万拿张晋的暗红至今还挂着,张晋早已无路可退。
张晋目光复杂,神色难辨,看了刘明霆良久才道:“刘部长想要我做什么?”
犬封指挥所。
修养了这么久,松井信腿上的伤已经大好。
几个月来的作战会议里,逐渐习惯了沉默的站在一旁,淡漠的看着那群自命不凡的高层们高谈阔论,有时松井信甚至还会推波助澜的违心附和一番。
而在战局这群帝国‘精英’的引导下,一败再败。
石川战死伏虎山,军部尸位素餐的高层陆续倒台。
一直隔岸观火的松井信不知不觉间成了山下武最倚重的存在。
这是一场内耗,一次没有硝烟却比战场厮杀更为可怕的内斗。
仅仅倒一个石川,就有五万帝国精锐跟着葬身荒岭。
松井信没有去算,这一场内斗下来,帝国究竟失了多少土地,亡了多少士兵。
有时,他亦会自嘲,曾经的他看不起自相残杀的平国,现在看来犬封不也是一样。
任何地方,权利的更迭伴随着鲜血,所有事情都有他的代价。
但凡事不破不立,松井信笃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曾经惊羡、嫉妒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敬畏,现在他松井信才是那个在军部说一不二的人。
松井信跨入指挥所,开门见山:“将军,卑职有事要,需要告假一月。”
平国战场的节节败退,山下武神态萎靡,颓色难饰,山下武并没有回答松井信反倒是问道:“如今的战局,松井君可有办法?”
松井信拄着天王新赐的武士刀,只回了一个字:“等。”
——等其自乱。
山下武长叹:“陆军部又要抽调兵力支援洪国战场,我们的兵力已是捉襟见肘。”
松井信却似成竹在胸:“将军不必忧虑,以夷制夷,平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仪州,州政府大楼。
议事厅二层的一间休息室内,裴远百无聊赖的趴到床上。
裴远伸了个懒腰:“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参谋长,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文择元笑着解释:“刘韵被袁清摆了一道,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哦……”裴远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也不知听懂几分:“那我们能不能做些什么?再这样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
一旁金喜耀笑:“能啊,你下去和楼下的守卫干一架。”
“去去去,跟你说话了?”裴远翻个白眼留给喜耀自己体会,在床上滚了一圈,继续蹭着自家参谋长耍赖卖萌:“参谋长给安排个任务吧,闲的发慌啊啊啊啊”
一阵酷似鸟鸣的哨声自门口传来,裴远的哭嚎骤停。
裴远一秒从床上弹起,光速变脸,瞬间恢复正常。
那是外面弟兄的暗号。
不消片刻,门被人推开,一军官信步进了房间。
正是张晋。
张晋带着淡淡的笑意带上门:“参谋长,好久不见了。”
回应他的是裴远的拳头:“你爷爷的!小爷废了你!!!”
裴远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林钧宸当年在他手上开个窟窿最后都能化敌为友,能让裴远记恨至此,张晋绝对是头一号。
喜耀等人毫无劝阻的意思,待文择元喝止住裴远,张晋已然结结实实的挨了顿拳头。
张晋从地上爬起,索性把眼镜一摘,一副任打任杀无所畏惧的模样:“诸位想害死参谋长的话,不妨继续!!!”
裴远怒目恶狠狠的盯上张晋,凶到不行。
张晋带上眼镜,看向那个依旧声色不动的青年:“参谋长,我们俩谈。”
“可以。”文择元对上张晋复杂的目光:“都出去。”
“不可能!!!”裴远的语气强硬,态度更强硬:“老左的错,我绝不犯第二次!!!”
张晋笑,笑的戏谑:“我若有杀心,去刘韵的办公室就行了,只身来这里干什么?”
喜耀神色复杂的权衡片刻,还是带人退了下去。
张晋开门见山:“少帅迟迟未动,刘家父子起疑,我奉命查乾平府的底。”
文择元:“如此,你已经查到了”
张晋点头:“是。但我来这里是为了与参谋长合作。”
“我如何信你?”
张晋肃然字字沉重:“我来争一条活路。”
“少帅出一百万银元在黑白两道买我的人头。”张晋苦笑:“这年月,为了半个馒头就有人以命相搏。一百万……当年张五爷悬红三十万,汉奸李木一家,一夜就被屠了个干尽。我已无路可退,刘明霆甚至不用亲手杀我,就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张晋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狰一直在找我,我也清楚我能托庇在此是因为贺满根本没有查到刘韵的头上,我若是帮刘云霆查出了你,贺满立刻会查上刘韵查到我,我一样会死。”
避无可避,进退维谷。
“我来此,是为了活下去。我会给刘云霆想要的消息,也会帮你离开这里。”
“只要参谋长你能答应此事过后,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送你出去。请相信我!”
张晋心底远没有他现在表现的这般游刃有余,张晋是心虚的,他曾两次险些要了对方的性命,现在再提合作,他又哪来的十足的底气?
只是唯有一赌,就赌自己的运势!就赌对方的气量!
自命怀才不遇、也曾愤世嫉俗,曾认为是文择元的存在限制了自己的发展。可当他真正脱离乾平府,这个处处任人唯亲的世道就如当头浇下的一盆冷水,让张晋从功成名就的大梦里一下子醒了过来。
刘韵信誓旦旦允诺自己的位置,转身就给了刘云霆,刀头舔血九死一生到头来换回个教育部长的闲职,当真闹剧一场贻笑他人。
“你的计划,说来听听。”清隽的声音打断了张晋的纷杂思绪。
“是。”张晋站的笔直,肃然行了个军礼。
恍惚间,似仍还在参谋部,仍还是那张沙盘,而他也还只是那个抱着赶了一夜的工作计划的作战部长。
一切都回不去了……
张晋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有遗憾,但——绝不后悔。
关山难越,他自知是失路之人,但他不需要谁的悲悯。
离开乾平军,他张晋一样可以闯出一番天地!!
张晋自口袋掏出一只装有白色粉末的玻璃小瓶:“和叶主任上次给的成分一样,卑职减了三分的剂量。剩下的请交给卑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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