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秋本来觉得自己状态不错, 听医生提起同房问题就浑身别扭,哪儿都不好了。全程低头,直到医生说一句“好了”, 才悄咪咪抬眼看看。
没看着医生,倒是见到了江离舟伸去的手。
江离舟想拿的是病历本,医生却把性教育宣传册子一块塞过来,“后天有讲座,听听呗。”
闻星秋:“……”
江离舟不好推却, 收下了。
闻星秋见到医生又要张口, 觉得接下来会有更多莫名其妙的话,慌了。他赶紧说一句“谢谢医生”打断施法,拉了江离舟往外走。
还好, 江离舟没有反抗, 医生也没有阻止。他们顺利离开诊疗室, 前往药房。
闻星秋松口气,“终于看完了。”
“不用紧张,他不是针对你。”江离舟指了指走廊旁的宣传架,“医院要办讲座,他帮忙宣传而已。”
闻星秋瞥一眼,看到了架子上的宣传手册, 也注意到了墙上张贴的海报。海报是粉色调, 点缀各种各样的爱心, 甜美可爱跟情人节宣传差不多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面有很多被扔掉的传单和科普册, 成了粉色馅儿。
闻星秋看得疑惑, “这种讲座是面向青少年的吧?成年人也会去吗?”
江离舟还是很淡定, 用平静的口吻说着:“成年人也有可能缺乏这方面的知识。”
闻星秋斜睨一眼,“你要去吗?”
“不。我不缺乏。”
“……”
闻星秋撇撇嘴, 不说话了。
江离舟忽而靠近,认真问:“你想去吗?”
“不想,”闻星秋把江离舟推开一点,避开对视小声说,“没空。”
要是别人问他,他不会慌张,甚至能开个玩笑。江离舟来问就不一样了,眼神直勾勾的,表情似笑非笑满是调戏的意味,他会被盯得心跳加速脸上发烫,说话都开始支支吾吾了。
江离舟没继续逗他,说正事,“我们去拿药吧。”
闻星秋也就收了那些小心思,“好。”
拿完药已经是11点了。闻星秋犯着困,打个哈欠就挨到旁边的江离舟肩上去了。
江离舟稍微侧身让他靠得舒服点,体贴说:“睡吧,我等会儿抱你下车。”
“不要,没睡够就要起来吃饭,更难受。”闻星秋听了医生吩咐,必须要吃午饭再服药的。一想到自己睡个一小时就要被叫醒吃饭,他的心情就糟糕起来,觉得不如坚持到午饭后再闭眼,一觉睡到天黑。
江离舟知道他的意思,提议,“我们聊聊?”
闻星秋迷糊应着,“聊什么?”
“我明天要回爸妈那边,要呆上一天。”
“嗯?”闻星秋揉揉眼睛,抬手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日期,“明天不是周四啊。”
江离舟轻声说:“是我大伯的忌日。”
闻星秋一下子清醒了,“对哦,我都忘了。”
他们发现宋知柯可能会向大哥下手,紧张了,但也就紧张了那么一天。让大哥搬家以后,他们安心不少,再听说宋知柯行动不便要坐轮椅、最远的活动范围只到医院围墙以后,彻底平静下来,甚至怀疑自己想多了。
闻星秋本来就不怎么记得住江离舟大伯的忌日,这些天忙着琢磨新歌怎么写,更是忘的一干二净,被提醒才反应过来,“你要在那边住一晚吗?”
“看情况。”江离舟皱皱眉,“我爸发疯的话,我要留下来帮妈妈。”
闻星秋知道这是不好说的事,还是忍不住问了,“你爸会做什么?”
“每年都不一样,今年会逼着我说出我哥的下落吧。放心,我能应付的。”江离舟听出了闻星秋的忐忑,摸摸头,给了一个安慰的笑脸。
闻星秋回蹭两下,捏一把甜嗓,“辛苦啦。”
江离舟顺着说,“确实辛苦,所以下午就不去上班了。”
闻星秋轻哼,“你就是想偷懒。”
江离舟不要脸地承认了,“对,我就是拿钱不办事的挂名总裁。”
“穆铭没意见吗?”
“有,但我无所谓。”
“……”
闻星秋真的忍不住同情穆铭了。
不过,他在打听宋知柯消息的时候,和医生朋友尹子烨聊了几句。尹子烨最近挺忙的,很可能没空搭理穆铭,穆铭没有老婆陪,在公司加班赚赚钱也还不错吧。
他想到这里,莫名感慨,“大家都有事可忙,真好。”
不像他,想准备新歌又没有灵感,天天在音乐室里面发呆。去了工作室也就是和其他人聊聊天,没做过半点正事。
江离舟听出了他的小怨念,猜到是新歌卡壳的缘故,握住手慢慢哄,“别急,你很快就会有灵感了。”
“急也没用。”闻星秋坐直身子,盯着江离舟,“要自己主动去找。”
江离舟疑惑,“什么意思?”
闻星秋不说话,上前亲一口。他前两次有新歌灵感都是和江离舟腻歪的时候,多亲几下,说不定思路就通了呢。
这个轻吻就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却莫名让他觉得带感:他方才吃了薄荷糖,唇齿间还留着清甜的凉意,忽而一碰,能感觉到唇瓣触碰的微热。
外热内冷的反差只是一瞬,他还是惊得瞪圆了眼睛,“哇。”
江离舟笑了,“有灵感了?”
“没,”闻星秋别开眼,小声嘀咕,“但是挺好亲的。”
江离舟故意凑近,想听闻星秋说什么,更想看那一抹在水润唇瓣上轻咬的痕,低沉的嗓音带着诱哄的意味,“要不要再试试?”
闻星秋一抬眼就发现他们挨得很近,就要亲上了。他忽而想起昨晚也是这样,他小小啾一口,亲完了就要走开,想去音乐室继续打坐,江离舟却把他搂回来,黏个没完,让他迷糊得忘了自己该去琢磨新歌。
他的办法好像错了。接近江离舟得不到灵感,还会变成恋爱脑大笨蛋。
闻星秋瞬间清醒,把江离舟推开,“不要,我看看风景。”
江离舟一愣,“看什么风景?”
“随便看看。”闻星秋已经坐直了,望向窗外,“说不定会激发灵感呢。”
江离舟轻哼,“撩了就跑。”
闻星秋毫无羞愧心,甚至敢下命令,“你也别闲着,打听一下宋知柯的情况。明天是关键日子,他可能会有行动哦。”
“打听过了。截至今天早上,他还是在病房里自闭的废物。”
“这么怪。”闻星秋纳闷了,“他真的什么都不做?”
“做不了吧。伤口还没好。”
闻星秋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会不会在病房里作法?”
江离舟听笑了,“他还会这个?”
“谁知道呢。”闻星秋哼了哼,“他可不是一般的贱人。”
江离舟从容接话,“确实,但他只是特别贱,没有其他特别的本事。你看,他现在正在医院的花园晒太阳,没有护工帮忙都站不起来。”
“嗯?”闻星秋注意到了宋知柯的脸,“淤青这么久还没散吗?”
“他和医生起冲突的时候,摔了一跤,又被打了几下。”
“噢,我记得了,然后他就转院了。等等,他肿成这样,都看不出原来的脸了。他会不会让另一个人代替他住院,趁机逃走?”
闻星秋一直只是打听消息,没怎么注意看宋知柯的模样,这会儿临近关键日子,忍不住多看多想,觉得哪里都是问题。
江离舟不以为意,“不会吧,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又守着出入口,不会让他有逃走的机会。”
闻星秋总觉得不妙,“他没有表现过不对吗?”
“没有。他在住院,随时要做检查的。外形可以伪装,血型伤情很难复制吧?还有,警方时不时派人过去问话,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
“如果串通好了呢?他们发现不对也不说的话,宋知柯还是可以逃走啊。”
江离舟若有所思,盯着照片里的宋知柯,“你觉得他哪里不对?”
“没感觉出来,就是有一点不祥的预感。你再确定一下吧。”
“嗯。”江离舟没再反驳,表情不对劲了,“要是宋知柯逃了,情况就麻烦了。”
*
回了家,江离舟立刻联系监视人员,要求他们进入医院问个明白。半小时后,得到了不妙的消息:宋知柯四天没有换药,也没有做详细的检查。而警方到访的时候,宋知柯在做检查,隔着屏风说话,不算是露面了。
江离舟确定有问题了,懊恼,“我太大意了。”
闻星秋连忙安慰,“别这么想。宋知柯找的替身太像了,又用伤口遮掩,真的很难看出来,而且谁能想到他伤成这样还要偷溜啊。”
江离舟没再责怪自己,想着下一步,“你还能联系到唐咏娟吗?”
“能。她昨天还给我发信息了。”
“你让她去医院看看?”
闻星秋点点头,“嗯,我给她打电话。”
江离舟按住了他的手机,“别急,先想好怎么说。你发宋知柯的照片,说宋知柯好多了,不会像之前那样发疯,再说宋知柯没人陪着很难过,想办法让她心软。等她同意过去,说自己还是不放心,派保镖护送她。”
“懂了。”闻星秋明白其中的意思,“就算宋知柯不愿意见面,我们的人也会把她送进去。”
江离舟点头,“准备好了就打吧。”
闻星秋不想浪费时间,深吸一口气就拨通了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唐咏娟拒绝了闻星秋的请求,态度坚决,“他太过分了,我不想见他!”
闻星秋不慌,先把今早的“宋知柯”照片发过去,“他的状态好多了,不会像上次那样发疯。你是他的妈妈……”
“这是他吗?”唐咏娟忽而问,“怎么变成这样了。”
闻星秋一愣,看向江离舟。
江离舟的表情更加难看了,忘了先前让闻星秋来说的约定,直接问,“你确定这不是宋知柯?”
唐咏娟被吓了一跳,“你……你是……”
江离舟没有浪费时间在说明身份上面,说着重点,“宋知柯可能跑掉了,会找我们报复。你希望秋秋出事吗?”
“不。”唐咏娟终于愿意配合,回答刚才的问题,“我不确定,但觉得这个人不像宋知柯。你有别的照片吗?”
江离舟直接把视频发过去了。
唐咏娟看了以后就确定了,“这不是宋知柯,身形、坐姿和发呆的小动作都不一样。”
江离舟皱皱眉头,去打电话了。
“知道了,谢谢。”闻星秋帮着收尾,跟唐咏娟说了一句。
他就是客气说话,唐咏娟竟然听得哽咽了,“能帮到你就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领养知柯,不该拒绝作证,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不该信了阿辉的鬼话,觉得你会下咒,招毒蛇咬人……”
闻星秋:???
他只是知道宋毅辉会因为钓鱼被蛇咬,提醒一句。宋毅辉竟然觉得毒蛇是他招来的,当成诅咒,太离谱了吧。
唐咏娟又说,“我们下午见个面好吗?”
“不好。”闻星秋可记得唐咏娟逼着他承认抄袭、站在宋知柯那边谴责他的嘴脸,不会因为道歉就一笔勾销了,果断拒绝。
唐咏娟惊呆了,“为什么?”
闻星秋微笑扎心,“因为你说得对,一切都是你的错啊。”
说完,他挂断了,转去江离舟那边看看情况。
江离舟正好打完电话,对他一笑,“我查不到宋知柯在哪里,但是通知我哥了。我哥在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嗯。”闻星秋回了笑,“我们也小心点。”
“新增的保镖在路上了,很快能来。我爸妈那边也加了人,没问题的。”
闻星秋保持微笑,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宋知柯这么费心思,肯定要搞大事。他们真的防得住吗?
他就是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他怕自己说了会加重江离舟的忧虑,让情况更加糟糕。
江离舟忽而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
闻星秋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离舟已经拍好了,还把拍好的照片展示给他看,“又皱眉又笑的,在想什么?”
“想着怎么开口。”闻星秋眨眨眼,故意转开话题,“你在忙正事,可是我肚子饿了,想吃饭。”
江离舟收起手机,搂过他,“好,我们去吃饭。”
闻星秋看到江离舟平静的表情,心也跟着定了下来:江离舟的家人都在安全的环境里,宋知柯再怎么奸诈也难以下手,或许他不该想这么多。
午饭后,最新的消息来了:宋知柯三天前就上了飞机,去的正是江定屿所在的地方。闻星秋有点慌张,江离舟再次联系哥哥。
哥哥没事,好端端在睡觉呢。大清早被扰了清梦,忍不住开骂:“仇人还没来,你先把我整猝死了!我两天没睡了哎!”
江离舟疑惑,“你为什么没睡?”
“睡不着啊。你看,我的黑眼圈。”房间黑漆漆的让人看不清,哥哥也不开灯,拿了另外一部手机给自己的脸打光,整出了鬼片的氛围。
江离舟不会怕,但是给闻星秋挡了一下,再抱怨,“哥,你别吓人了。”
“哦,那我继续睡?”
“好吧。”
视频中断,江离舟松口气,闻星秋倒是觉得哪儿都不对劲。
哥哥的房间不是天蓝色的窗帘吗?拉起来怎么这么黑。还有,哥哥这么困了,居然没有懒洋洋躺着看手机,坐了起来。哥哥都坐起来了,伸手就能碰到床头灯的开关,偏不开,非要拿另一个手机给自己打光,保持房间的黑暗。这些反常,不会是为了掩饰什么吧?
江离舟将他的疑惑脸看在眼里,“在想什么?”
闻星秋怕真的有什么事,提出疑点,“哥哥为什么不开灯?”
江离舟:“因为他习惯裸睡。”
闻星秋:“……”
好吧,是他想多了。
江离舟忽而说,“你觉得这个习惯好吗?我要不要试试?”
闻星秋抿抿唇,把抱枕砸过去。
江离舟笑着接好,还给自己找台阶,“正好拿来靠着,谢谢老婆。”
下午,闻星秋犯困,睡过去了,江离舟陪了一会儿,但就是睡不了这么久,3点就起床跑去健身房了。
晚上,一切还是很平静。他们照常吃饭,照常窝在沙发那儿聊聊天,看一会儿电影,腻到九点就去洗漱,十点不到就躺下睡觉了。
天亮了,闻星秋被闹钟叫醒,揉着眼睛确认现在是7点。他慢悠悠转过头,发现床边是空的时候没有感觉,当是江离舟手脚轻,早早出去但是没有吵醒他。
可是,他去衣帽间,发现江离舟要带回去的礼物还在那儿。
就算江离舟在隔壁房间洗漱换衣,礼物也不该落下吧?闻星秋感到不妙,找到平板里的门禁系统,发现江离舟在4点就出了门,连睡衣都没换,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表情。
肯定是出事了!
闻星秋赶紧给江离舟打电话。第一次,被挂断了,第二次,他听到了“已关机”的提示音,更加茫然了。
他没有让自己懵下去,给穆铭打电话。穆铭接了,可是语气有点疑惑,“有什么事吗?”
“江离舟有没有找你?”
“没有,他不是回家了吗?”
闻星秋意识到穆铭不知情,说句谢谢就挂断电话,再去联系江离舟的妈妈。这一次,他联系上了,听到的却是让人更加心慌的话。
江妈妈主动交代:“他在家呢,刚才想接你电话的,可是他爸……把手机砸了。”
闻星秋震惊,“为什么要砸手机?”
江妈妈叹气,“因为他哥哥出事了。”
*
2点01分,江离舟尝试和哥哥视频连线,失败了。
2点14分,江离舟感觉出事了,不再尝试连线,去找自己在国外的朋友林医生。林医生明白他的忧虑,愿意前去查看。
3点03分,林医生到了,语气变得跟他一样担心,“他不在,室友说他两天没回来了。”
江离舟忽而想到今天和哥哥视频的时候。画面昏暗模糊,能看清的只有床头一隅,哥哥死活不开灯,保持摄像头对准墙壁、至多能拍到枕头的角度。
那个画面只能说明哥哥在床上,不能说明在哪张床上。
江离舟恍然大悟,想到了最危险的可能,“他会不会在原来的家?”
林医生马上说:“我去看看。”
快4点的时候,林医生打来电话,语气更加沉重了,“发生了枪击案,现场被封锁了。周围的人都说是5楼,也就是你哥住过的那层。”
枪击?江离舟当场愣住,好一会儿才从发哑的喉头挤出几个字,“有人伤亡吗?”
“没有确切信息,但是之前有尸体被运出来。”
江离舟过于慌乱,说话都觉得吃力了,“是、是谁?”
“装在袋子里,没人能看见。我去打听一下。”
“嗯。”江离舟捏紧手机,直到通话挂断还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般。
他僵了许久,等到下个电话过来才如梦初醒接通电话,“喂?”
“你哥没有受伤,但是被捕了,需要律师。你不能再瞒着家里了,快点让你爸联系认识的人。”
“好。”江离舟知道死的不是哥哥,稍微安心,立刻回家。
他没有换衣服的心情,拿着车钥匙就出门了,下楼的时候就给爸妈打了电话,保证他们先清醒过来。
其实他不需要这么做。这件事过于震撼,爸爸妈妈在听见的瞬间就清醒过来,不敢耽搁一秒,马上联系人。
江离舟到家的时候,见着的是穿戴整齐、在客厅端坐的爸妈。爸爸面无表情,眼神却格外冷,妈妈上前拉住他,小声说:“等下律师会过来,你先换衣服吧。”
江离舟不忙去,先问,“你们打听到了什么?”
妈妈的头更低了,声音愈发小了,“死了一个人,你哥有开枪的嫌疑。”
江离舟有了一个可怕的联想,“死的人是不是宋知柯?”
“不知道,你先换衣服。”
“好。”
一小时后,律师团队到了,帮着他们联系国外的专业人士。而爸爸认识的朋友也出了面,和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林医生会合,前往警局,终于把事情给弄明白了。
哥哥没有真正搬家,还找了室友一块住在原先的房子里。当地时间18点左右,宋知柯闯入室内,对着哥哥开枪,哥哥躲了,室友为了保护开枪还击,反杀。整个过程被哥哥的摄像头记录下来,但是这件事涉及宋知柯以非法方式获得枪支,哥哥的室友前科累累的复杂情况,警方必须查明,便把人都抓了。
爸爸听完,只问:“他受伤了吗?”
林医生:“听说胳膊有擦伤,已经接受治疗了。等下律师可以进去看他,我们等消息吧。”
爸爸松口气,这才端起凉透的水杯喝一口。
妈妈帮着拍背顺气,“我都说没事的。你还头晕吗?吃点东西吧。”
爸爸放下茶杯,突然看向江离舟,“你过来。”
江离舟明知有危险,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去了。还没走到,就被爸爸的拐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下,咬紧牙关才忍住痛呼。
“啊!”妈妈却忍不住尖叫,上前抓住爸爸的拐杖,“干嘛啊!”
爸爸还是很激动,不会推开妈妈,但是用了狠劲抢回自己的拐杖,“能干嘛!他差点害死定屿,不该打吗!”
江离舟的左肩正中一下,剧痛瞬间顺着骨骼而蔓延,传遍半个上身。但他没有躲,默默地站在原处,等着下一次的惩罚。
妈妈太想保护他了,竟然能扛住爸爸的力气,死死握住拐杖不放开,“不能打!”
其他人发现不妙,纷纷上来把他们分开了。其中一位看出他非要站在那儿领罚的犟劲,主动劝,“这样只会更乱,你先上楼。”
江离舟犹豫了,看一眼爸爸。
爸爸狠狠瞪着他,破口大骂,“你早就知道你哥在哪里,为什么不说!出了事才打电话,有个屁用!找我们给他收尸吗!”
江离舟还是不吭声,低头挨骂。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预感是闻星秋的电话,想接,却明白这不是接电话的时候,摸到口袋想摁成静音。
爸爸发现了,冷脸命令,“手机给我!”
江离舟知道这会儿逆着爸爸没好处,给出手机。
爸爸直接砸了手机,指着他说,“滚回房间,不准出来。”
江离舟听话回去。到了房间,他靠着门扉深呼吸好几下才平静下来,挪去书桌。他开了电脑,发现是断网的状态,找了其他电子设备再尝试同样失败,意识到自家网络拒绝他的设备访问,烦躁挠头。
这时,妈妈过来了。
江离舟立刻问,“律师见到哥哥了吗?”
“还没,在安排了。你还疼不疼?要不要擦药。”
“不疼了,没事。”江离舟活动肩膀,让妈妈看看他的无碍。
妈妈可算安心,说起别的,“我刚才给秋秋回了个电话,说你没事。他安心了,会好好等你回去。”
江离舟想到自己没和闻星秋说一声就感到愧疚不安,吞口口水,润了干哑的嗓子才能开口,“他知道了?”
“嗯,”妈妈拿出一部新手机,“我把你的卡放进去了,你暂时用这个吧。”
江离舟拿着手机,莫名被金属表壳的凉意刺了一下。皱皱眉头,小心开口,“对不起,我害了哥哥。”
“傻孩子。”妈妈摸摸他的头,“你做了该做的事,不需要道歉的。是你哥不好,答应搬家了又突然回去,让事情变得这么严重。”
江离舟不说话了。他没有问过哥哥,却能猜到哥哥这么做是为了他——哥哥知道他对宋知柯的恨意,想彻底解决才铤而走险吧。
妈妈也没再说,“好了,我该出去了,等下给你送饭。你撑不住就睡会儿。”
“好。”江离舟握紧手机,把那个冰凉的外壳给捂暖了。
等妈妈走了,他定定神,给闻星秋打电话。
闻星秋秒接,“喂?”
“是我。”江离舟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闻星秋叹气,“怎么会好呢?你不要骗我。”
江离舟理应坚持说自己没事的,听到“不要骗我”又犹豫了,感觉闻星秋那一双委屈含泪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
闻星秋又说:“你爸太过分了!怎么打人呢。”
江离舟强作镇定,用长长的分析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发脾气也情有可原。我帮哥哥离家出走,招惹麻烦让哥哥去面对,没办法了才坦白事情,差点让局面控制不住。这都是客观存在的错误,他当然会发火。”
闻星秋还是气鼓鼓的,“我不管,你没错。他打你骂你才是错的,是坏人。”
江离舟一愣,忽而觉得胸口郁气散去了,连纠紧的心结也稍微解开。
小时候还好,长大以后的他真是充分感受了爸爸的双标。哥哥联系公司高层是正常交往,他去联系就是笼络人心,哥哥旁听会议是主动学习,他压根不能提旁听,免得爸爸怀疑他又在布局。最离谱的是,哥哥说自己不愿意接任集团主席,爸爸眉头一皱,转头问他:“你让他说的?”
爸爸认为哥哥老实,会相信哥哥说的话。对他就会保持警惕,把每句话掰开揉碎细细品,生怕里面有阴谋的味道。
所以,这次事情严重,他明知自己被怪罪是多么严重的后果也没有解释:不管他怎么说,爸爸都会认为哥哥是被他害的,他何必多此一举。
江离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听到闻星秋气呼呼说“你没错”,才发现内心还是那么在意。
谁不喜欢无条件的信任与偏袒?
江离舟心里一暖,感觉慌乱、悲伤和委屈融化在这片暖意里面,变成水雾在眼前升腾,把他的世界都模糊了。
他没能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