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络望着路之洵提包大步离开,强撑着的肩膀自然而然垮了下去。
他捧着玻璃杯的手在发抖。
陈以南的学术报告本来安排在两点半,姜络寻思着三点前肯定能结束,便没有想着要和路之洵再约时间。
可没想到前面同学几个报告做的啊,那叫一个又臭又长,每个都往死里卷,明明十五分钟能结束,非得超时半个小时才舒服。
于是他室友的报告一直拖到四点半才开始,五点才讲完所有。
这下好了。放了路之洵足足两个小时鸽子。姜络是很尴尬,但他有什么办法嘛。
毕竟答应了室友帮忙拍照。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好事做到底吧。
——都是借口。
其实姜络是根本不想再见路之洵。公开场合不想,私下也不想。
只要再见路之洵一面,他就会陷进难以脱身的漩涡,漩涡名为:一切都结束了。我和路之洵前世今生来生的一切都结束了。我是他弟,他是我哥,从我一个月时他第一次抱我的刹那就决定了。
坐在大讲堂里的时候,姜络根本恨不能这场让他昏昏欲睡的学术报告干脆永远持续下去。这样他才有足够合情合理、尤其能让自己心服口服的理由逃避。
时间走到了下午五点十二分,讲座再漫长,还是得散场。
姜络不得不走出大讲堂,与各有去处的同学们擦肩而过,忽然无所适从。
路之洵还会等他吗?路之洵还在等他吗?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肯定不会...
“姜络。我请你去吃西餐?顺便给我看看照片。”他室友在背后唤他。
姜络头也不回,“我吃食堂。”
“喂,食堂在那边——”
姜络置若罔闻,端着相机踏出了学校。
路之洵肯定已经走了。
毕竟...不用脑袋想都知道,在路之洵这海王人渣混蛋过去十几二十年的约会记录里,不会有任何人舍得让他干等两个小时。
......既然路之洵已经走了。
我还来这里干嘛啊。
姜络抬起头,不知不觉竟就走到了约定的咖啡厅门口。
好像也没什么意外,谁让他的身体永远比脑袋诚实。
大概是忽然不想吃晚饭,想喝咖啡。
进去买杯咖啡算了。
——说白,就是想见他了。
这段时间的逃避计划十分行之有效。他已经整整两周多没见过路之洵了,放在过去,这是他绝对绝对无法想象、不能容忍的大事件。
他还以为自己一天见不到路之洵就要死了。
结果没想到...好像也不至于。
他推开门。
从没想过路之洵真的会等他等了两个小时。
所以他见到路之洵的刹那真的相当雀跃。雀跃地几乎是小跑到了路之洵对面。
却没想到结局是这样尴尬的不欢而散。
“缓考。我给你批。”
“恋爱好好谈,但别耽误学习。”
眼见路之洵离开了咖啡厅,姜络将剩下的威士忌酸一口饮尽。酸苦、刺鼻、冰凉开始蔓延。
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自己了,说好喝咖啡,怎么莫名其妙又点了酒...
他其实很少喝酒。
少到有时会完全忘了自己的酒量根本差得难以形容。
脑袋不知不觉变得晕晕乎乎。终于支撑不住,直接闷闷倒在了桌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他妈、到底、为什么要撒那个谎。”
为了气路之洵吗。还是,为了气他自己。
“路之洵,你把老子特地叫出来,就为了问这种事!?”
“竟然问我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当然记得。
你明明和我说好,长大后我们就要在一起的...!
姜络闭上眼,苦笑着回忆那个夜晚。他们约定长大后要永远在一起——虽然只是小孩童言无忌罢了。
然后便是彗星降临,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下一幕记忆就是他背着昏迷路之洵往山下爬去,只记得山路很陡,坎坷难走,他跑丢了一只鞋...
不对,那只鞋,好像丢得更早一些...
以及,路之洵为什么莫名其妙昏了...?
姜络喝醉了总是喜欢大吼大叫,说些莫名其妙的、难以置信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又总会从不知时候开始便不省人事。
回过神时已经躺在了沙发上。
“姜络,喂!”
“靠,你终于醒了?”
头痛欲裂中,也不知是谁给他递了一罐冷鲜牛奶解酒。
白衬衫,平框眼镜。
姜络推开牛奶瓶,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别走...路之洵...我说假的...我骗你的...我没有和他...”
而那个递他牛奶的人任他抱着,一言不发。
气味...似乎有点不对啊。
醉酒的人儿终于回神。
才发现被他紧紧抱着的不是路之洵。
姜络触电似的避开,“是你啊。”再看四周,他已经回到了新租的公寓。是谁把他送回来的,该不会是这新舍友吧。
陈以南咳嗽一声:“是我。”他又若有所指,“不少人说过,我和物理系的路老师有点像。这个路老师,该不会就是你口中的路之洵吧。”
“...是又怎么样。”姜络又指着室友鼻子义正词严,“但我告诉你,一点都不像。”
陈以南环胸笑道:“不像才好。我听说,物理学院有个路老师,长得帅能力强,可惜是个渣男。真的吗?”
姜络悻悻,“真的。”
“我还听说,他的渣是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管谁向他表白他都会接受,可不管花再多心思,不到一周就都会被甩?这也是真的吗?”
路之洵可真是恶名远扬。姜络冷笑,“...后半句是真的。也有人表白,他不接受。”
陈以南坐到姜络身边,“所以,你也被路老师甩了?”
“也...”姜络在心中干笑,我甚至不配被他甩。他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你别管我。”
“如果不是我管你,你还在咖啡厅里大吵大闹哦。”
“哦。”
“而且,刚刚你吐了我一身。多少表现点善意吧,姜络。”
姜络回过头,才发现室友和作报告时相比确实换了件衣服,“哦。对不起。谢谢。”好无愧疚与感激。
陈以南追了上去,以为自己在安慰姜络,“姜络,说实话我不大看得起他。既然不喜欢,何必答应别人告白。简直是玩弄人心。所以你别太伤心,过了就过了吧。”
姜络深吸一口气。过了就过了。什么叫过了就过了。
十三年是能“过了就过了”的吗。
他早就知道路之洵是个人渣,但不要任何人去提醒。
他不是为路之洵辩护,却像极了为路之洵辩护:“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明知路之洵不会喜欢自己,还是会追上去表白?”
“呃...因为他太帅了。”
好吧,这是原因之一。
或者大多人的原因之一。
就和网红景点打卡似的,拍张照片发朋友圈都长脸面。
姜络皱起眉头,“因为想赌啊。我不知道这在你们心理学是叫赌徒心理,还是侥幸心理,就是赌路之洵万花丛中过,说不定就偏偏喜欢上了自己。”
“赌...”陈以南忽然笑了,“有意思。所以你也赌输了,是吧。”
“我——”
我甚至没能坐上赌桌。
姜络视线躲闪,撇开脑袋。
“姜络,说真的,你还想赌吗?”
“我说了,你别管我。”
“那我告诉你,我也想赌。”陈以南缓步走近,“我想追你。姜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