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门, 院子里面的景象可以一眼望尽。一块菜地,几处花丛。白色的蝴蝶在上面飞动,悠悠然的, 瞧得人心中宁静。

  “大少爷。”

  “大少夫人。”

  “嬷嬷, 我们来看看祖母。”

  元阿笙冲着这个鬓角已经有了银丝的嬷嬷颔首。“嬷嬷。”

  老嬷嬷是顾家祖母的陪嫁。

  年轻的时候嫁了出去, 不过后头又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回来了。可以说一辈子都是伺候在他祖母的身边。

  “老夫人还在睡觉呢。”嬷嬷笑得慈爱,“老太太昨天夜里睡得晚了,这才没起来。”

  “我去看看。”

  “大少爷。”

  顾恪决牵着元阿笙, 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元阿笙对着脸色稍稍变了变的老人家乖巧一笑。“嬷嬷, 我们悄悄的去,不打扰到他老人家。”

  犹豫了一会儿, 老嬷嬷点点头。

  元阿笙放轻脚步,随着顾恪决缓慢进去。

  院子里虽然收拾得干净, 但是他还是闻到了一股药味。老太太应该是病了。

  果不其然,进了屋里,那股因为关着门儿更加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元阿笙眉头一皱, 立马松开了顾恪决的手去将窗户打开。

  老太太关着窗,应该就是不想让他们过来的时候闻到这股味儿。

  元阿笙动作轻巧。

  顾恪决走到床边站了一会儿。

  等他开窗回来,牵着人一起出去。

  “怎么样?”

  顾恪决带他找到后头正在生火熬药的嬷嬷。

  “嬷嬷, 祖母是什么病?”

  “年老了,总有那么点儿老毛病。”嬷嬷冲着两个登对的年轻人笑道, “找周大夫好好看过了,他说养一养就好。”

  顾恪决点点头。“那我们下午再来。”

  “好,大少爷, 大少夫人慢走。”

  出了院子, 元阿笙盯着顾恪决的脸。

  顾恪决:“看什么?”

  元阿笙拉开顾恪决捏着自己腮帮子的手, “我们去周大夫那儿?”

  “嗯。”

  “祖母住的这边偏僻, 是不是少有人过来?”

  顾恪决颔首。

  “老人家单独住在一边,久了怕是会孤独。”

  顾恪决停下脚步,托着元阿笙的背和腿弯儿轻轻抱起。“祖母不愿。”

  “可是为了她身子好。”元阿笙勾着顾恪决的肩膀,调整了姿势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顾恪决亲了亲他的额头。“我跟阿笙说说祖母与祖父的事儿吧。”

  “你说。”

  “祖父的性子古板得很,也只有在祖母面前才放下他文人的架子,好好地笑一笑。祖母性子活泼,他们一刚一柔,一静一动,相处得极好。”

  “直到父亲去世。”

  顾恪决垂眸。

  元阿笙勾着他的肩膀,主动挺直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亲。

  顾恪决目光像洒了金光,破开了最深层的黑暗,渐渐明朗。

  元阿笙安心地窝在他怀里,由着他将自己抱紧了又紧。

  “父亲当年出京做官,是祖父的决定。他想顾家子孙好好历练,以后方能担起顾府的责任。主母虽是不愿,但是还是将父亲送走。”

  “后来,三年期满。”

  “正值朝中争权最厉害的时候,有人为了断了太子的手脚让顾府出乱子,便设计将顾府的人抹杀。”

  元阿笙鼻尖抵着顾恪决的脖颈,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轻轻缓了呼吸。

  “祖父早有预料,安排了人手看着顾府。也因此,京城的顾府得以保全。”

  “但在外的父亲因为公务拖延,先分了一半的人手让他们先跟着母亲与弟弟去外祖家先看看。而他与我带着剩余的护卫后几日在出发。”

  “他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父亲,而来的人是死侍。”

  “后来父亲身亡。而我捡回一条命。”

  元阿笙掌心盖着顾恪决的脖颈,又滑到他的后脑勺摸了摸。“所以,母亲说你不行?”

  顾恪决眉头一挑。

  他低头,碰了碰元阿笙的额头。“阿笙还想试试?”

  “不!坚决不!”

  元阿笙摸着他扬起一点点的嘴角。拧紧眉头。

  顾恪决温柔地吻在他眉间,心中的戾气散了些才继续道:

  “后来,祖母知道这事儿,悲痛欲绝。”

  “她与祖父狠狠地吵了一架,性子也变了。变得越来越沉默,变得喜欢望着父亲以前任职的那个方向发呆。”

  “当时朝中的事正烦乱,祖父即便是再痛心,也只能撑着。否则,死的会是整个顾府。”

  “再见到祖母的时候……”顾恪决喉间哽了哽,“她一身的血,躺在床上。”

  元阿笙抓着顾恪决的手一紧。紧盯着他的脸色。

  顾恪决又亲了亲他的脸,是以自己没事。

  他柔声道:“祖父吓到了。”

  “他与燕寒州用铁血手段镇压了那些人,再以后,他就好好守在祖母身边。逗她开心逗她笑。而我,则被祖父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到我入仕,坐稳了位置,祖父才辞官。”

  元阿笙眉舒缓,可下一瞬又随着顾恪决的声音拧紧。

  “可是也就两年的时间,祖母眼见着开心了,身体也好了。祖父却因病去世。”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祖母笑过。”

  “她一个人始终住在院子里,吃斋念佛。”

  元阿笙心里闷闷的疼,喃喃道:“好可惜。”

  “是啊,好可惜。”顾恪决颠了颠怀里的人,“所以,阿笙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嗯。”

  元阿笙贴在他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绪难平。

  说着说着,就到了周大夫的药庐。

  “周大夫。”

  周大夫放下手中的茶杯。“坐吧,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

  元阿笙跟着顾恪决在石桌前坐下。

  男人给他倒了一杯茶。元阿笙喝着。

  “祖母那边,怎么样?”

  “早在你们成亲前就感染了风寒。她不想让你们知道,怕是成亲的那天都没有喝药。”

  顾恪决沉默。

  “心思郁结,病气难消。”

  “若是可以,让她搬出来。那个人少的地方呆久了,人气儿都没了。”

  顾恪决:“好。”

  难得过来一次,他俩又针对祖母的事儿聊了几句。

  “阿笙也看看。”

  没等元阿笙拒绝,手腕就被顾恪决握住。

  周大夫罢了脉,道:“那药膳改一改,夫人还需继续吃着。”

  元阿笙点点头。“谢谢周大夫。”

  “夫人现在还年轻。好好调理,定能和顾大人一起长命百岁。”

  元阿笙笑笑。“托您的福。”

  顾恪决拉下他的衣袖,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捏了捏,道:“阿笙听话。”

  元阿笙揪着他硬邦邦的大腿。

  这下药膳是不想吃也得吃了。

  *

  云潇院。

  几个大箱笼摆在外面,又被家丁抬着出门。

  豆儿将最后一个包袱往自己肩上一挂。“收拾完了。”

  “不过阿饼哥哥,少爷真的说了要搬到栖迟院去吗?”

  阿饼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你问阿团。”

  阿团正把地上的锅碗瓢盆扛起来,迟钝地“啊”了一声。

  “不是豆儿你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阿饼哥哥,你……”

  “阿饼哥哥,你跑什么!”

  豆儿看着已经搬空了的院子,狠狠一跺脚。追了出去。

  *

  回去栖迟院的路上,元阿笙忽然拐了一个弯儿往云潇院去。

  “阿笙,走错了。”顾恪决抬臂,将他抱回来。

  元阿笙觉得他像个顾恪决随身携带的布娃娃。

  “哪里走错?”

  “阿笙现在应该住在栖迟院。”

  “不都是顾府,再说了,你之前不是在云潇院住着的。现在也可以去云潇院喔。”

  “喔。”顾恪决捏着他的嘴挤了挤。“可是我都已经让人将阿笙的东西搬过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你是什么!”

  “你再说一遍!”元阿笙立马将手贴在顾恪决的脖子上威胁。

  手心的喉结跟动,跟前的一张俊脸笑意满满。狐狸一样,算盘打得比谁都快。“阿笙,你忍心我在云潇院与栖迟院两个院子奔波吗?”

  “忍心。”

  元阿笙点点头,鼻尖怼着他鼻尖,重重强调:“非常忍心。”

  顾恪决眉梢一扬。猛地将他抱起,不带停留地往栖迟院的那条路去。“既然如此,那我只能用强的了。”

  “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阿笙现在也是一家之主了,不能再住在后头的云潇院。以后来客,迎来送往的,总不能一直在小院子里招待。”

  元阿笙巴掌慢悠悠地盖在他眼睛上,耍无赖:“反正我说不过你。”

  顾恪决怕把他摔着,只能停下脚步。

  “阿笙,松手。”

  “不松。”

  “事已成定局,阿笙认命吧。”

  元阿笙长叹一声,双手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你个老混蛋!”

  “我就只比阿笙大六岁。”顾恪决颠了颠他,大步往前。“不老。”

  “老妖怪。”

  “不老。”

  “你老。”

  “不老。”

  “老!”

  顾恪决停下,森森的寒眸紧紧盯着怀里的人。他笑,笑得元阿笙汗毛竖起。

  “你干嘛?”

  “阿笙嫌弃我老。”

  幽幽的语调在寂静的小竹林小道上更是渗人,元阿笙都害怕他当场把自己扒了皮一口吞了。

  他忙道:“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

  “是吗?”顾恪决嘴唇缓缓翘起。“阿笙不是因为怕我才说出来哄我的吧。”

  “顾恪决你正常一点!我错了还不行吗!”

  顾恪决低头,挡住小少爷眼前的光线。

  “叫相公。”

  “相公相公相公!”元阿笙狠狠抱住顾恪决的脖颈,“相公!好了吧!”

  顾恪决轻轻一笑。

  “好了。”

  “不过我倒是希望阿笙不要这么快就妥协,毕竟……”

  元阿笙欲哭无泪,诚恳极了。

  “相公,我错了。”

  顾恪决安抚地将人放下,牵着他的手稳步向前。“逗你呢,阿笙胆子真小。”

  元阿笙盯着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

  狗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笙:狗男人。

  老顾: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