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顾柳顾栖一人一边, 把豆儿架住。

  顾冬滞了滞,诧异道:“豆儿,你知道我们家主子在哪儿吗?”

  “不知道啊。”

  他刚刚坐在地上, 只听见他们在自己头顶上说话, 没注意。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少爷怕顾大人。

  虽说他也觉得少爷跟顾大人多亲近亲近更好。但少爷不喜欢,豆儿就要帮少爷离顾大人远一点。

  这会儿顾大人都来了,少爷还跟前面那男子举止亲近, 怕是要不得哦!

  豆儿挣扎:“哥哥们, 你们放了我吧,我去跟少爷说几句话。”

  顾冬一眨不眨盯着豆儿, 好半晌才道:“豆儿你居然还不知道我们主子长什么样吗?”

  “对啊,我以前都没见过的。”豆儿眼神纯粹, 是真的不认识。

  “那这么说,元少爷也是不认识主子的?”

  顾冬皱紧眉头。

  豆儿跟元少爷主仆俩成天形影不离的,豆儿不知道, 那元少爷肯定也不知道。

  不过想想也是,以前元少爷的情况暂且不提,后头元少爷入了顾府, 他也时常闷在院子里。

  他不出来,主子也不去云潇院, 两人认识那才是奇了怪了。

  豆儿盯着前头两人的背影,又看看周围几个一脸无语的哥哥们。

  少爷、顾大人?

  前面两人刚刚还抱在一起了,可是几个哥哥还不让他凑上去。

  豆儿再傻也没傻成以前自家少爷那样。现在脑子一转, 震惊地张大了嘴。

  “……前面那是顾大人!”

  顾冬点头:“嗯, 还不算太傻。”

  顾柳托着豆儿的下巴, 帮他的嘴和上。“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豆儿真诚发问:“可是顾大人不是很老吗?”

  “噗——”

  “咳咳, 咳!”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顾冬有些替自家主子心梗。

  “虽说年纪是有那么一点点大了,但是也不至于说老啊。”

  “对不起,我、我是在外面听见的。”

  豆儿低头,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手指。

  顾冬几人对视一眼,就知道豆儿说的是关于自家主子的那个什么,咳咳,不那行的传言。

  说这么大年纪了,是什么五十二的身子,没个媳妇、通房的……

  啧,亏得这小孩也信。

  几个大哥挨个揉揉他脑袋。“不怪你。”

  豆儿眯眼笑笑。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道:“哥哥们真好!”

  顾柳吊儿郎当扯了扯嘴角,给他压了压炸开的头发。“嗯,我也知道我好。”

  一想到少爷已经跟顾大人在一起了,豆儿更是高兴。他笃定道:“少爷之前不知道顾大人,但是现在肯定知道了!”

  不然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看起来这么熟悉。

  还凑得越来越近。

  他认可地给自己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顾柳跟顾栖也赞同。

  之前少爷说他们主子老,应该是两人闹矛盾时的气话。夫妻,啊不,夫夫之间,说些气话也是正常得很。

  这么一来,之前少爷装作不认识主子的事儿也有了依据。

  夫夫之间,情趣嘛。

  他们懂!

  既如此,顾冬乐乐呵呵拢住袖子。“主子跟元少爷的事儿,咱们做下人的就不要掺和了,知道吗?”

  阿饼、阿团、顾柳、顾栖:“知道。知道!”

  豆儿傻啦吧唧,一脸迷茫:“掺和什么?”

  阿饼一把捞过豆儿,笑眯眯道:

  “不让你掺和,你还问掺和什么?”

  “听话你还能选着听,怪说不得你能说出我们家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主子他老的这种话?”

  顾柳拍拍豆儿肩膀:“你只要记住了,主子跟少爷的事儿你不要开口就行 。”

  阿团严肃:“这个可以做到吗?”

  豆儿感受到几个大哥的信任,重重点头。

  “我可以!”

  *

  后头几个聊得火热,前面元阿笙跟顾恪决却半晌没说话。

  他们走在街道外侧。

  边上一米不到,人群络绎不绝。

  “瞧瞧,边上的姑娘可真高!”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个小公子。”

  “小公子!”

  “那岂不是那位真的喜欢男子?”

  “可不是,刚刚你是没看到,可亲近着呢。”

  “怎么个亲近法?”

  顾恪决扫了人群一眼。说话那几个顿时缩成鹌鹑。

  元阿笙掐着指尖,正沉浸在刚刚的羞耻当中。

  腰、腰真好抱。

  不、不行,他是有夫之夫……

  不知羞耻!

  顾老头!对,他要和离,和离。

  顾恪决侧头,隔着幕笠注意到小少爷还在不停颤抖的长睫。

  他低声:“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声音极大,也是极为心虚。

  数不清的视线投射过来。

  元阿笙一个不稳,前脚别后脚,猛地往前扑倒。

  众人:“哎呀——”

  顾恪决挥手一捞,将人带回身前。

  众人:“哇哦——”

  顾恪决听着好笑。

  他干脆将人护在身侧,隔绝打量的视线。

  元阿笙脑子滚烫,他只觉里面都烧开了几壶水了。一时之间混乱得分不清身处何处。

  “顾云霁。”

  “嗯。”

  “回、回家。”

  “好。”

  顾恪决指尖动了动。小少爷的腰,细了些。

  走过人多的一段路,顾恪决扶着人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后头一行人见状,赶忙过来驾车。

  马车走动,元阿笙身子往后倾。他抓住车厢稳住,却发现后背被一只大掌抵着。

  元阿笙一惊,直挺挺站起。

  砰的一声。

  “唔!”元阿笙立马蹲下捂住头顶。

  顾恪决蹙眉,倾身:“我看看。”

  “你别动!”

  元阿笙红着眼眶,疼得视线模糊。“你别动啊。”

  “好,不动。”

  顾恪决眸光微黯。

  本就不聪明了,再撞一撞,又傻了怎么办。

  这身子虽说抵不过那些大家族里金枝玉叶的小少爷,但也是被养得细皮嫩肉的。这么重的力道,绝对要起个包。

  元阿笙咬紧牙关忍着疼。

  要不是在车厢里,恐怕早跳脚了。

  后头的路,两人分坐两边。没再说过话。

  回到顾府,元阿笙立马与顾恪决拉开距离。

  他一步领先,匆匆往自己的云潇院走。但他忘了,马车停在大门口,他找不到路。

  顾恪决后一步出来。

  “主子。”顾冬领着一众人站在马车边不敢动。

  顾恪决摆手:“下去吧。”

  元阿笙走了约莫一炷香,纷乱的思绪也收拾好了。

  他看着左右不识的路,一脸迷茫。

  “走错了。”

  “豆儿?”

  顾恪决负手而立,与元阿笙相隔两三米。

  “豆儿不在。”

  元阿笙听出声音,抿了抿唇。犹豫着还是转身。“你跟着我?”

  顾恪决目光落在他头顶,又轻飘飘移开。“只是顺路。”

  “我看着傻吗?”

  “嗯。”

  元阿笙炸毛,气得鼓成河豚。“什么!”

  顾恪决压下长睫,让人瞧不准他眼中的神色。“为何不让我跟着?”

  元阿笙支吾着。

  目光所及,男人静静站立。

  头戴玉冠,身着墨衣。凤目垂敛,看着竟然觉得他有点委屈。

  真是瞎了眼了。

  连脑子也进水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想。

  元阿笙肩膀一耷,梗着脖子道:“你我男、男有别!”

  顾恪决想了几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他摇了摇头,面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果然是年纪小,心里想的他也猜不准。

  元阿笙微恼:“你笑什么?”

  顾恪决注视着元阿笙干净的眼睛,声音像春风一样和煦。

  “我们是一家人。”

  元阿笙闷闷:“我情愿跟你不是一家人。”

  顾恪决拿瓷瓶的手一顿。

  他发现小少爷总能等你舒服了,再说出几句让人心梗的话。

  顾恪决也不强求,反正人在他手上,凡事慢慢来。

  “阿笙,过来。”

  元阿笙摇头。“不行。”

  顾恪决早已预料,提步。“那我过来?”

  “你别动!”元阿笙拧紧了眉头,“你还没说,你跟着我干嘛?”

  顾恪决:“你头不疼了?”

  “疼。”

  “好疼!”

  前一秒还委屈着,后一秒就变了脸色。“顾云霁,你的错!”

  顾恪决认下。

  “好,我的错。阿笙过来,我给你上药。”

  元阿笙伸手。“不,你给我,我自己上。”

  小少爷被养得细皮嫩肉的,五指修长,掌心白里透红。软软糯糯的。但粗粗一看,手却是小了些。

  顾恪决像狼靠近猎物,压低脚步靠近。在元阿笙警惕的视线中将药瓶放在他手中。

  元阿笙正要握住,顾恪决忽然又收了回去。他抬手。

  “你干嘛!”元阿笙连忙后退几步。

  顾恪决见他防备更深,眸子暗了暗。“我先送你回去。”

  奇奇怪怪。

  元阿笙扬起下巴:“你带路。”

  “好。”顾恪决看着他,看得人不自在了才转身。

  一路无言。

  人送到,顾恪决手里的药瓶刚交出去就被关在了门外。

  他望着离鼻尖不到一掌的门。许久……

  算了,日子还长。

  *

  “少爷,你回来啦!”豆儿欢欢喜喜从桶边抬头。

  “嗯。”元阿笙磨磨唧唧走到院子中。

  他自以为悄悄打量着几个人,实则被看得一清二楚。

  阿饼跟阿团对视一眼。

  看来少爷是真的不想他们发觉他跟主子的事儿啊。

  还好顾冬提醒。

  一切安好如常,元阿笙提起的心思放下。

  “豆儿在看什么?”

  “鱼!”

  元阿笙凑上去。猫儿抓上来的鱼,又小,吃也吃不得。

  “这鱼放池子里去,也好活得长些。”

  “好啊好啊。”豆儿拎着木桶就走。

  “一条孤零零的,我去多钓一些回来。”

  说做就做,元阿笙挖了一点蚯蚓,捞起钓鱼竿就出门去了。

  豆儿放了鱼回来,面对的就是空荡荡的院子。“少爷呢?”

  “湖边去了。”

  “我去……”

  “不,你不去。”阿饼手搭在豆儿肩膀,“你忘了,主子跟少爷的事儿,咱们不掺和。”

  “就是就是。”阿团一脸忠厚,极听他哥的话。

  阿饼:“时辰不早了,咱们做饭吧。”

  阿团起身:“对对对,做饭。我生火。”

  *

  元阿笙出去时,路上早没了顾恪决的身影。他低喃:“本来还想问问和离的事儿呢。”

  算了,还是先打探打探再说吧。

  湖边,秋风萧瑟。

  元阿笙到的时候,他原来的小板凳已经好好地立在湖岸了。就是这位置,离小亭子近了些。

  他拎着鱼竿儿站在原地,视线从小凳子上移到坐在亭子中的人身上。

  男人在看东西。

  边上炉子正烧着,水壶还没冒烟。他也是才来的。

  想到自己刚刚将人关在门外,这会儿正见了,又觉得不好往他跟前凑。元阿笙后退一步,放轻动作准备离开。

  “阿笙?”

  元阿笙浑身微僵,只得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小少爷一脸的不情愿,看得顾恪决无奈。

  他又不吃人。

  顾恪决镇定自若,仿佛刚刚才送人回院子的不是他。

  “是好久不见,过来坐。”

  元阿笙看着他的亭子,将自个儿的东西呼啦啦往岸边一放。“不了,我就待在这儿。”

  说完,他懊恼地拍了下自己大腿。

  嘴皮子跑到脑子跟前去了!

  顾恪决眼中笑意一闪,倏尔不见。“好。”

  他身上有股书卷气,加之长得又好。即便是一尊泥塑放在亭子里也惹眼,何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元阿笙这一坐下,心神全在那边。

  他注意到自己的不同,稍稍沉了口气。

  不该这样的。

  他一路走来,得的少,失的多。

  这再来一辈子,他想他有点勇气可以试试。但前提是,他得把这一层身份给去了。

  抬头间,不期然地又看到了顾云霁。好在肌肉记忆主导着他的行为,钓鱼这事儿也有几分架势了。

  两人各不打扰,一个胡思乱想,一个克己收心。都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顾恪决看完手中的信件,收好后便毫不掩饰地将目光移到元阿笙的身上。

  看着看着,他姿态放松,手肘撑在小桌子上。

  宽袖滑过手腕。

  他只动了下长睫,又继续凝视湖边的人。像收了翅膀落在湖中的白鹤。悠然而舒展。

  与他的淡然不同,元阿笙一直注意着他这边。

  本来嘛,他这钓鱼技术就不好,这会儿又有个不算熟悉的人在一边杵着。那就不是能不能钓到鱼的事儿。更重要的,还是面子的事儿。

  顾云霁不看,他还能勉强自我安慰。可他一看,他这点半灌水技术那是丢脸能给他丢尽了。

  一竿儿接着一竿儿,鱼饵是送出去了,却没有一条鱼起来过。

  顾恪决摇头,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

  耳畔,茶壶里的水开了。

  顾恪决起身。

  元阿笙瞬间抬头。

  顾恪决提着茶壶。“阿笙,过来喝杯茶。钓鱼本就是修身养性,急不来的。”

  元阿笙要说的话被他堵了回去。他像小孩子耍脾气,别开头。“你自己喝。”

  “嗯,那我给你送来。”

  “顾云霁!”

  顾恪决放下水壶,缓缓走到栏杆边。“阿笙叫我?”

  云霁是他的字,一般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喊。只有小少爷笨,来顾府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谁。

  他见人气得张牙舞爪,被小少爷拒之门外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

  顾恪决浅笑,倚在栏杆上。“叫我做何?”

  “你故意的!”

  “请阿笙喝杯茶而已,可是为难了?”

  “喝就喝!我怕你啊。”

  “未必不怕啊。”顾恪决抖了抖衣摆站直。气质沉敛,如珩如玉。

  假模假样。

  元阿笙放下鱼竿儿,大步走向亭子。

  里面的人依旧专注泡茶,容姿端雅,楚楚谡谡。像是五月的栀子花,即便是藏在幽暗处也惑人得很。

  元阿笙越走越虚,步调也慢了下来。

  顾恪决倒好茶,一脸平和。“阿笙饿了,都走不动了。可要一起用个饭?”

  “顾云霁,我惹你了?!”

  元阿笙横眉,重重几步,转眼就站在了桌旁。他像晒干的咸鱼直挺挺立着,将男人拢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企图以此给他些压迫感。

  顾恪决将茶杯往他那边推了推。“阿笙不理我,何谈惹了我?”

  “你!”元阿笙被他堵得不知说什么。

  “阿笙不气。”

  顾恪决轻笑,不再逗他。他指了指侧边:“阿笙坐那儿。”

  他偏不!

  元阿笙下巴一扬,衣摆撩起直接坐在了榻上。

  可他哪想过这还是个曲面。身子陡然失去平衡,他乱七八糟地抓。

  顾恪决纹丝不动,就这么看着人撞入自己怀中,再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两人并排,腿挨着腿。

  元阿笙一头乌黑的长发铺了顾恪决半臂,有淡淡的清香。

  顾恪决怕人滚落,虚虚揽着人,眸光凝在他脸上。

  肉眼可见的,小少爷的脸红了。

  “阿笙。”

  “你嘴巴闭上!”元阿笙一蹦而起,离他远远的。

  顾恪决看着空落落的怀抱,默了默,将手搁在了腿上。

  元阿笙则在小亭子里大步走来走去,衣摆掀动,如滔滔波浪。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此刻的躁郁。

  顾恪决抿了口茶,刚启唇,想到小少爷的话。

  这会儿还惹不得。

  他点了点桌子,元阿笙假装没听见。

  他又点了点。

  元阿笙凶巴巴看去。

  顾恪决指尖落在茶杯,往前推了半指。

  元阿笙闷哼,端起来一口闷。

  顾恪决抬手去挡:“烫!”

  “噗——”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元阿笙红着眼眶坐在小榻上,顾恪决坐在侧边凳子上。

  顾恪决:“还疼吗?”

  元阿笙:“呜……”

  顾恪决起身。“请大夫看看。”

  “不。”元阿笙立马抓住他衣袖。

  顾恪决低头,看着他泪汪汪的眼,有些自责。“怪我。”

  白皙的指尖落在墨色的衣袖,无端透着一股脆弱。元阿笙抠了抠衣料,犹豫看他:“顾云霁。”

  顾恪决察觉到他的不安,浅浅揉了下他的发丝,坐了回去。

  “问你个事儿。”

  “你问。”

  元阿笙团吧团吧手中的衣袖,鼓起勇气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顾老头的男宠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