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饼被顾柳跟顾栖一左一右拎起来, 双脚悬空,眼中坚定:“我确定。”

  “你确定?”

  “我只是你们顾府的男妾,也没什么钱财, 你说说我怎么帮?”相处这么久了, 能帮就帮一下也是可以的。

  阿饼站直。“少爷, 您只需要跟我们家主子说一声就成。”

  “只要一声。”

  主子眼中容不得这些事儿,只要他知道了,一定会叫人解决的。

  元阿笙被他渴望而期盼的眼神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待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话, 直接抖了抖, 背过身去。“这……恕难从命。”

  “算起来,你跟你们家主子可要比我跟他亲近多了, 你去说说或许要好些。”

  阿饼哭丧着脸,眼眶微红。“我就是个做杂货的小厮。”

  元阿笙瘪嘴, 轻轻掐了自己一下。幸好没有打包票,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推辞。

  他硬声道:“我就是个吃白饭的男妾啊。”

  这事儿费不着他,阿饼自己就可以。

  元阿笙转头, 真挚的笑容中的带着鼓励。“你要说自个儿说去,这点小事儿,能难得到你阿饼嘛!”

  阿饼急了:“少爷!”

  元阿笙腿上一重。他呵呵一笑, 弯腰扒拉开阿饼。“这事儿少爷还真就不行。”

  阿饼耍赖,抱着不放。“少爷啊, 您就帮帮忙吧!”

  “你牛叔遭了那么久的难了,你此时不帮更待何时啊。”元阿笙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反倒是还竭力劝导腿边的人。

  “豆儿, 来帮你阿饼哥哥拉开。”

  阿饼:“少爷!正是因为这么久了我们都不敢去请我家主子, 这才恳请您帮一帮!”

  元阿笙死不松口。“男子汉大丈夫!”

  阿饼梗着脖子:“大丈夫能屈能伸!”

  元阿笙咬牙:“顾柳, 顾栖, 人拉开!”

  “是!”

  阿饼重新回到顾柳兄弟俩手上,蔫了吧唧地像被吊着的咸鱼,就这么看着元阿笙。

  “少爷……”

  “我们家主子不让我们干涉外面的事儿。”更重要的是他们爹耳提面命,不许将这事儿拿到主子面前说。

  平日里,牛叔家他们是能帮一点是一点。在顾府里呆着,他们不知道牛家酒馆的情况还能瞒着自己的心,但是这会儿被少爷给遇到了……

  阿饼打心底想请元阿笙帮忙。

  一来这样可以让他主动送上主子的门儿,二来顺带将牛叔的事情给解决了。

  两全其美的事儿啊。

  “你这不叫干涉外面的事儿,牛叔是你叔,这是内里的事儿。作为男人,你要勇敢!”元阿笙拍拍袖子,“豆儿,咱们去厨房。”

  “少爷!你就帮一帮我吧。”吼完,阿饼挣扎不开左右两只手臂。

  他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对身侧两人道:“你们难道不想让少爷主动送上主子的门儿吗,我这是给他们制造机会啊。拦着我干什么,劝少爷去啊!”

  顾柳跟顾栖对视一眼。

  顾柳:“要吗?”

  顾栖眼珠一转:“要不试试?”

  两人手一松,阿饼一屁屁股墩坐在地上。他龇牙咧嘴揉着屁股起来,忙对着厨房喊:“少爷啊!”

  元阿笙转着篮子绕过他:“阿饼啊,我得给豆儿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我没空。现在我给你放假,你有空了。”

  他拍拍阿饼的肩:“不就是说一句话的事儿,去吧啊。”

  “少爷。”顾柳开口。

  元阿笙心中一凛,抓着豆儿往后退了一步。“你也想劝?”

  顾栖紧了紧握着剑鞘的手,头一次说假话不甚熟练。“少爷,阿饼去不行。”

  元阿笙狐疑:“为何?”

  顾栖看向顾柳,再编不出来了。

  顾柳眼珠滴溜溜转,忙道:“他们是见不到主子的!”

  元阿笙抱臂:“是吗?”

  他仔仔细细扫过眼前的三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儿就是在坑他。“不行,不去。”

  豆儿:“少爷说不去。阿饼哥哥你让一让。”

  阿饼手一捞,带着豆儿到自己跟前,手臂横在他的脖颈,看着犹如挟持人质。

  “少爷!这样,你要什么东西我给您准备,您只需要帮我说一句话就好。行吗?”

  元阿笙转头,“不行。”

  阿饼将豆儿塞给顾柳,“噗通”一跪。“少爷。”

  “你们家主子你怕难道我就不怕吗!”元阿笙往凳子上一坐,自暴自弃。

  他跟那人又不熟,怎么会听他的一句空话。倒是羊入虎口,他皮都不剩。

  顾柳见把人惹恼了,低声劝道:“少爷怎么能怕主子呢,你俩是夫夫。你看看无论是修厨房,还是那主子从皇宫你拿回来的大闸蟹,还有那什么玉露膏……”

  元阿笙耳朵竖起:“皇宫,大闸蟹?他的?”

  顾柳:“是啊。”

  “……”

  最后的最后,元阿笙不知怎么就被唬着到了栖迟院门口。

  *

  秋风寂寂,枯叶在空中打转儿。

  元阿笙站在门口,瞧着那一片落叶落在里面的石板路上。他搓着胳膊,忽然觉得有点冷。

  这是狼窝,去不得。

  他刚要转身,躲在树后面的三个人冲着他连忙摆手。豆儿担忧着要出来,“嗖”的一下便被顾柳拉回了树下。

  元阿笙呼吸一滞,默默回身。

  他想起来了,最后他们以豆儿为要挟,他不来,明儿他可能就见不着豆儿了。

  看着院子门口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他沉了口气,猛地转身。脚下一蹬便往前冲出去。

  不见就不见吧,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不做这个冤大头。

  “诶!少爷!”躲在树后的三人低声呼喊。

  与此同时,路尽头,顾恪决处理了外面的事儿也没什么心情再往皇宫里去。干脆直接叫顾冬去将东西拿回来处理。

  他墨发高束,眉心微紧。还想着祁牧说的话。

  这些话,原没说到他耳边来。他也不甚在意。

  至于有疾,小时候虽然腰腹处受过伤,但是早好了。哪里用得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偏方。

  真是!闲的。

  一边思忖着给闲着的人安排什么活计,顾恪决步调缓慢,徐徐往前。

  待察觉到越来越近的动静,他抬头。

  许久不见的小少爷一身月色长袍,头发用一根儿红绳绑着。微微散乱,随着奔跑而勾在唇边。他身后,好几个人追着。

  顾恪决脚下一顿,直直看着元阿笙身后的人。眼含威势,压得人不敢再动。

  “啊!!你让开啊。”

  男人从转角出来,元阿笙此时正加速奔跑停不下来。

  眼看着人越来越近,他只能闭眼张开手撞了上去。

  顾恪决怕人摔着,脚下只来得及后撤一步,下一秒勾着小少爷的腰往后退了几下缓冲过劲儿。

  到底是文人的身子,又常年劳累。元阿笙这么一撞,他闷哼一声,终究是退不急,连带着身上人倒在了地上。

  天旋地转。

  元阿笙只觉得腰身一紧,接着趴在了地上。

  脑门随着惯性往前一撞,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是落进了含着细微茧子的干燥大手之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失了声。

  在外人的眼中,他俩就是你抱着我,我搂着你。恩恩爱爱。

  阿饼瞪眼,豆儿刚要张开的嘴被顾柳捂住。顾栖跟顾柳一个拎着一个,飞速藏进了树上,并急速离开。

  顾恪决缓了缓神,凝目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少爷。

  当初一眼晃神,现在离得近了,看起来有肉了些。看来小厨房没有开错。

  他看着小少爷纤长的睫毛颤动个不停,以为是把人吓到了。手慢慢抚上他后背,轻轻拍打。

  元阿笙睁开一只眼。

  卧槽!

  刹那,他双眼睁开,直直看着身下的人。“你……”

  顾恪决别开头闷咳几声,深吸一口气,搂着人撑地坐起。

  元阿笙双腿岔开,就这么坐在他腿上。手顺势变成了勾着人的脖颈。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他愣愣看着眼前人。

  以前隔得那么远的时候就知道他好看,现在距离这么近,连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楚。

  眉眼如星辰,瞳孔是黑曜石般的晶莹剔透的黑。鼻梁高挺,山根笔直。唇薄,微微泛白。看着血气不足。但是皮肤好,细腻光滑。

  元阿笙下意识用手蹭了蹭。若是旁人看了,还以为他调戏人。

  顾恪决一愣,触及小少爷清澈的眸子,低低一笑。

  小少爷的手冰凉,落在脸上像沾了那玉珠子。这会儿都这么凉了,要是冬天那还了得。

  顾恪决将护着他额头的手拿下。

  周遭虽然没有人,但是到底是在外面,被看见了不好。

  他低声,像怕惊扰了人。“小少爷,还不起来?”

  元阿笙耳根子一软,忙侧头在肩膀上蹭了蹭。蹭着蹭着,骤然回神。

  他猛地低头——

  自己正坐在人家身上,且这姿势……

  “轰”的一声,热量从脖子一直燃烧到耳朵,脸上。元阿笙脚趾蜷缩,只觉得自己快要冒烟儿了。

  元阿笙慌慌张张撑着男人的肩膀站起来。

  哪料腰间一紧,又重重撞了回去。鼻尖擦过男人侧脸,一股好闻的松雪冷香窜入鼻尖。

  淡淡的,鼻尖不可控地耸了耸。

  “你、你手松开!”尾音颤动,听在顾恪决耳朵里像是撒娇,又活像是被欺负了。

  他手指一颤。

  元阿笙闷哼一声,软趴趴挂在人肩膀。

  他腰最是敏感,旁人碰都不能碰,更别说这么一直抱着了。

  两人磕磕绊绊,成功沾了起来。

  元阿笙立马后退,下意识看了一眼院子里,与他拉开距离。

  “对不起!”他低声,言辞恳切。

  顾恪决负手而立。“嗯。”

  他看着胡乱理着衣服的人,声音放低:“小少爷有兴致出来玩儿了?”

  元阿笙抿唇。“我不是出来玩的,还有,你别叫我小少爷。”

  “那叫什么?”

  “元阿笙。”

  “嗯,阿笙。”顾恪决领着人往前走,一步跨过栖迟院院门,“要不要喝杯茶?”

  “不。”元阿笙停在了院子门口。

  “进来。”顾恪决冲他弯了弯手掌。

  元阿笙连连摇头,抗拒似的后退。“不,我找顾老头。”

  “顾老头?”顾恪决一字一顿。“他很老吗?”

  “五十二了还不老。”元阿笙并不想在人家地盘上说这话,但是被男人一问,嘴巴像没有把门儿似的直接吐出来了。

  顾恪决低笑,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一直觉得自己年岁不算大,但现在看着只有十九岁,满身少年气的小少爷。

  忽然就不想讨论年龄的问题。

  他转了话头。

  “找他什么事儿?”

  元阿笙上前几步,双手撑着门在里面左看右看,试探看着院中唯一的人问:“你也是来找他帮忙的?”

  顾恪决看他拘谨,提步出去。“嗯,找他帮忙。小少爷呢?”

  元阿笙下意识跟上他。“今儿遇到牛家酒馆的事儿,来告状。”

  “告状……”顾恪决扬眉,“你不是怕来这边吗?”

  “被骗来的。”

  听着还有几分气闷。顾恪决轻轻摇头:“不想来便不来,叫个人来说便是了。”

  “他们不敢。”

  听着,还正委屈呢。顾恪决眼中划过笑意,声音中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纵容。“我瞧着,小少爷胆子也没多大。”

  “废话!万一被顾老头……”元阿笙看着男人颀长的身姿上下打量。

  他怎么问什么自己就要说什么?

  “怎么?”顾恪决侧身。

  侧脸也好好看诶!

  元阿笙被美色迷惑,连忙晃了晃脑袋,他一脸纠结。“你不会把我说的告诉他吧。”

  “怎么会呢?”顾恪决带着人往另一处小院子去。

  待进门,小少爷不愿意往屋里走了。

  顾恪决只好进屋拎着茶壶出来,给他倒上一杯茶水。

  “外面冷。”

  元阿笙坐在外面的石凳子上,往桌上一趴。下巴抵着自己手背。“那你给我喝点热乎的。”

  顾恪决将茶杯放在他身前,“尝尝。”

  茶烟袅袅,元阿笙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

  他手很大,掌心有细微的茧子,摸在额头上是干燥的。

  指节修长,像葱白,由粗到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端着茶杯的时候,手背的青筋稍稍凸起,温和而有力,极好看。

  目光从手上移到人的脸上,眼睛不停地转。像缩在白雾中悄悄观察人的小猫,想看但是又要克制不要露馅儿。

  他看得够了,忽然道:“我小板凳呢?”

  顾恪决:“收着呢。”

  “哦。”元阿笙双手捧着茶杯,有些闷闷的。

  臭老头,要是没娶他就好了。

  元阿笙强制自己将目光从人家身上挪开,转而看着院中那棵繁茂的桂花树。

  渐渐的,茶杯的温度传递到手心,人也暖和起来。

  顾恪决陪着他在石凳子上坐下,不明白为什么他刚刚还高兴着,只一转眼就沮丧了。

  想了想,顾恪决道:“小少爷说的事,已经叫人处理了。”

  “真的!”

  元阿笙像蔫儿了白菜浇了水,立马支棱起来。

  近距离触及小少爷身上的鲜活劲儿,顾恪决眼中的柔和如涟漪一般轻轻漾开。

  他稍稍点头。“真的。”

  元阿笙:“可是他怎么知道呢?”

  顾恪决:“没准就这么巧,给他遇到了。”

  “那岂不是……”元阿笙心中一激灵,直直站起。

  “岂不是什么?”

  岂不是被他看到了自己撒泼的模样,坏了门面,可是要被老头子收拾的。

  元阿笙匆匆道:“不行,我得走了。谢谢你的茶。”

  顾恪决:“不多留一会儿。”

  元阿笙摇头。“我知道他没在家才敢在你这儿坐会儿的。要是被他发现我跟你私……咳咳,那个你知道的,我身份尴尬。”

  小少爷一脸郑重,顾恪决竟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等他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一声轻叹幽幽响起。“私会吗?”

  顾恪决缓缓起身。他站在门口,目光远眺。

  阿笙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想的都是常人难想的事儿。

  没站多久,路前,消失的人又回来了。

  元阿笙拎着衣摆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发丝纷乱。

  小少爷脸白里透红,看得顾恪决指尖动了动。

  他道:“要再坐会儿?”

  元阿笙气恼:“我找不到路。”

  顾恪决嘴角一弯,闷笑出声。

  元阿笙:“你笑什么!顾府这么大,谁知道怎么走。”

  顾恪决笑叹:“是,错在顾府。”

  “这还差不多。”

  “带路!”

  顾恪决慢慢走着,小少爷的步子一直落在身后近处。听声音,毫无章法,凌乱不堪。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这般年纪,应该是顾老头的远房侄子。”

  顾恪决轻声:“就不可能是你口中的顾老头吗?”

  “不可能!”元阿笙底气十足地反驳。

  “为何?”

  “因为他白发苍苍,他年老色衰,他没你貌美。”

  顾恪决听完,难得说了一句。“谢谢阿笙夸奖。”

  “你别跟他说啊。”

  “嗯。”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是谁呢?”

  “我叫……顾云霁,是,你夫君。”

  身后脚步声没了。

  顾恪决侧头。

  淡蓝色的身影袭来。

  小少爷一跃而起,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

  “好啊,你占我便宜!”

  顾恪决为了方便他,稍稍弯腰。“非也,阿笙貌美如花,人人爱之。”

  “呸!你才貌美如花。”

  “你说我就可,为何我说你不行?”

  “因为我是顾恪决的妾啊!”这悲怆的声音,听着像喝了两壶酒。

  顾恪决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你不喜欢?”

  “你做妾,你喜欢?”

  “那,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所以今天的早更。(>^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