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知道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我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你问我一开始看见那些东西怕不怕。
怕啊,当然怕、那时候每天阿爹都抱着我睡,我被吓哭了,阿爹就和我一起哭。
后来我就不哭了。
可是我不哭了,阿爹更不高兴了。
我不明白,他安慰我的时候,让我不要哭,可是我真的不哭的时候,他比我哭了还难受。
最开始,只是我的奶娘。有一天我的奶娘不见了,我问爹爹,爹爹也不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打小我就知道,大人不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就不能“知道”,就像是我阿娘,爹爹也不告诉我她去哪里了一样。
我知道了,不能再问了。
那天晚上,奶娘来我房间里看我。
翌日,我发起了高烧。
而且那时候我四五岁,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其他孩子的不一样。我太小了,月伯伯抱着我,说我轻得像只猫。我总是生病,我悄悄听见了,郎中对爹爹说,我太“弱”了,怕是长不大了。
奶娘还站在床头看着我,她表情很让我难受,后来她就走了。
我咬着手指,心想,什么叫太“弱”了呢?
后来我就知道了,那一次我睡过头,爹爹以为我永远醒不过来了。原来这就是“弱”啊,因为别人家的孩子睡过头的,是不想上学堂。
我睡过了,别人会以为我已经死掉了。
我从那个时候知道,我可能命不会太长。
我觉得没什么,只是遗憾自己不能多吃几块糖糕了。但其实本来我就不能多吃——我太“弱”了,有一次我发烧,偷偷吃了一块糖糕,明明是那么甜的东西,却差点把我杀死。
我醒过来的时候,很难过,但是爹爹看上去比我更难过,所以我只能不那么难过,伸手去擦他的眼泪。
可是我越安慰他,他看着我的样子越让我难受。
我很想奶娘,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想了。因为下一次发烧,我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后来奶娘再也没有来看过我。我很难过,但是很快就习惯了。
因为身体太弱,我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去上学堂,也没有别的孩子和我一起玩。
他们都说我生病了,谁要和要死的人一起玩啊。
我知道我自己长得不太讨喜,又瘦又小,也跑不快,没办法和他们一起玩捉人游戏。
但是我不出去和他们一起玩的话,爹爹会叹气,会难过。
伴随着我长大,他很少再哭了,但是我看得出来他难过。
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外头的院子里尖叫奔跑。我跑得气喘吁吁。但是每天的玩耍并不能让我变得强壮,我摔倒的时候一样爬不起来。
是月姐姐将我扶起来的。
她长得很漂亮,我不太敢看她。
她为我拍干净了身上的灰土,擦了擦我的脸,告诉我,可以去找她玩。
月姐姐教会了我很多。
但是她不常常在家,她除了上学堂,还要上别的课。
她经常回老家,听说月伯伯的老家在南诏。我舍不得她的时候就会问:“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她就会一如既往地拍拍我的头,告诉我,太远了,不可以。
我失望,但是也能理解。
太远了,我可能会在中途死掉的。那样我就见不到爹爹和月姐姐了——不划算呐。
于是我依依不舍放开了她的衣袖,望着她的车马离开这里。
她的马车一直扑向明亮的巷口的方向。
我好羡慕。
巷子外头,是什么样的世界呢?南诏,又长什么样呢?
我太好奇了。
有一天,我悄悄跟着爹爹出门了。爹爹需要出门的,他要赚钱。
后来我才知道,爹爹的生意做得很广,从酒肆茶楼,到珠宝首饰,一应俱全——包括那里。
他们称那里为斗兽场。
那是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世界。
我从不曾想过,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和我平日的生活如此肖似。
明明江家和这里完全不同,我却在这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和斗兽场底下的人,似乎是一样的人。
他们在猛兽的利爪下奔逃,我在如影随形的死亡中长大。
我第一次开心地笑,是因为这一场厮杀。
可是底下那个人,还是被那只野兽,撕碎了。
我很失望,也很害怕。
他们说,没有人能够击败那只可怕的大家伙。
我手脚都在发冷,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也许明天,也许今天,也许现在
没有人能够击败那只可怕的大家伙。
直到我看到了他。
那如同梦境般的一幕。
他很强,他成功地杀死了那只大家伙。虽然他看上去快要死了,但是他并没有死。
他挣扎着,狠狠咬断了它的脖颈。血溅了他一脸,但是我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一双漂亮的眼睛。
我愉悦地笑起来,跟随着众人一起鼓掌。
我听到心底悄悄的,隐秘的那个声音。
【他是我的了。】
我想要他的时候,没有想到过他是这样的。
他完全是一头没有没驯化的野狼。
我害怕他也许会立刻上前来咬断我的脖子,这绝对比他在斗兽场所做的轻松多了。
我既紧张又恐惧,我既快乐又担忧。
所以他戴上了那个手镯。
我极其喜欢他,他出乎意料的美丽,也出乎意料的强大。
我也极其恐惧他,每当他用他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眸子看我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被狼盯上了的错觉。
我欺侮他,一面期待着他的反抗,一面又担忧着他的反抗。
我想要掌控他,但是他太过难驯。
也许我会在这驯服的途中死去,但是我不后悔。
从遇到他的那一天起,真正的我就只属于他。
也许有人会说,谎言说是一种虚伪,但是说谎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生活在一个充满鬼怪的世界。这注定了,我不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因为珍惜我仅有的他们,我努力去贴近我不可能贴近的世界。因为不能贴近的那个世界里仅存的温暖,我隐瞒着我自己。
但是那个世界不接纳我,我的世界又只有我。
得不到来我自己世界的温暖,那个世界的温暖又不是给真实的我的,因此我很难过。
我太孤独了。
所以,我邀请了我的小狼。
我想要他留在我的世界。
【永远属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养狼手札主要讲眠眠。
大家除了甜甜和BE之外,还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哦。
正文虽然完结了,但是这一本的番外可写的挺多。感谢在2020-12-2419:49:26~2020-12-2612:0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仔单排历险记、三秋不见、法外狂徒张三、北啊啊啊一、明月砚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味梦季10瓶;小云朵5瓶;妄安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2、这章不甜我不是人!!
又是一年春末,细细碎碎的迎春花点缀在河岸两侧,视线都变得很暖。
阳光太好,漂泊其上的舟子都沐了一层暖色。
岸上的青年身侧倚着个娇小身影,等待着船家靠岸。
一到春天,江未眠会更喜欢出门去看看。
所以郁宿舟会定例带她去踏青。
舟子靠岸,江未眠正要踏上去,郁宿舟便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手掌,扶着她的腰,低声道:“阿眠,慢一点,再慢一点。”
舟子这才看清楚了面前这一对璧人的面貌,几乎望了帮忙搀扶一下。
无外,属实难得一见。
女孩子鲜妍明艳,眉心一点红痣为她本生得显小的面容增添了一丝风情,倒让人更一眼难忘。
青年不必说,舟子先是惊艳了一瞬,而后才发觉,自己似乎怎么看都看不清他的脸。
而后再望向一旁的女孩子,这才发现,女孩子的面容他也看不清了。
舟子心头一拧,便知道今日载的客人并非俗客了。
此时那男客掀起眼帘,似无意望他一眼,他背后鸡皮疙瘩爬满,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齿关咔咔作响。男客垂下眼睫,声音低沉地和女客说话。
那一瞬间,周身的桎梏方才消失,舟子恍惚回神,于是再不敢打扰,转头去另一侧撑船。
郁宿舟对于他的识相非常满意。
江未眠并不在意那舟子的态度,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的河水。
今日来这里,便是为了这璧河难见的清澈之水。
这河水通体碧蓝,清澈见底,如上好碧玉。照耀上方天空,底下苍白色的盘根错节的树根上也落满光影。
这树根与她,仿佛只有咫尺之遥一般。
江未眠饶有兴趣地伸手去触摸舟侧拨开的道道水痕。
她跪在船板上,一张脸上全是纯然的欢喜的好奇,如同孩童一般。
郁宿舟支起一条腿,坐在她身侧。
他黝黑的眼眸里全然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没打扰她的兴致,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舟子无意回眸,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于是他方才心头的不适和恐惧尽数消失了。
河风吹拂,温暖和煦,他眯起眼睛,看着前路,带着笑意,没有再回头看。
看来是很恩爱的一对啊。
江未眠指尖处游来了一条小鱼,它摇头摆尾,轻轻亲吻着江未眠的指尖。
江未眠唇角的梨涡旋起,圆圆的眼眸弯成一对小月牙。
她身侧的青年,也慢慢地弯了弯唇。
他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梳理她背后的长发,却始终没有再更靠近。
他知道,她不太喜欢在除了床上之外的地方和他太过贴近。
她似乎天生不太喜欢拥抱之类的东西,似乎也不喜欢身上沾染太多别人的体温。
这一点和他很不一样。
他更喜欢拥抱,恨不得两个人紧紧相连,永远处在交融的状态之中。
江未眠惬意地眯起眼睛。
璧河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空气也很清新。
终于,船行至河心。
郁宿舟阻止了她继续触碰河水的行为。
“太冷了。”他墨玉棋子似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他,掌心将她的手指包裹。
江未眠有些不情愿地任由他暖着她的手。
见她神态中隐约有些不悦,他默了片刻,将她的手暖得比往日更暖后,掌心凝聚上一层黑气。
江未眠新奇地望着自己手掌上一层无形的“手套”。
她试探着将手探入河水之中,果然,河水仿佛变暖了一样。
她不悦的眉再次舒展开来,对着郁宿舟露出个甜甜的笑来:“娇娇最好了。”
郁宿舟也牵起唇角,他垂眸。江未眠这才发现他在偷笑,亦或者是害羞?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郁宿舟耳尖都泛起红,却依旧抬起眼回望她。
澄澈的,坦然的的眼眸。
江未眠忽地笑了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郁宿舟的愣了一瞬,随后那耳尖的桃花色一路蔓延到脖颈。
江未眠一脸无辜地俯身,继续逗弄跟随船只而来的小鱼。
逗得久了,她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觉得,这水变热了?
小鱼触碰到她手指的那一刻,险些立刻翻了白肚皮。
江未眠蹙了蹙眉,拉了拉郁宿舟的衣袖,这才发现对方依旧在注视着自己,保持着一个快要熟透的状态。
就连他身侧的黑气,都变烫了几分……
等等。
江未眠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受伤柔软缠绕的黑气。
那黑气如同灵敏的游鱼一般眷恋地顺着她指尖包裹流动。
看上去还是正常的,只要她忽略这黑气异样的温度的话。
郁宿舟望着她,神游天外。
江未眠拽他衣袖:“娇娇?”
没反应。
江未眠有些急了:“郁宿舟!”
没反应。
也是在这一瞬,她的手接触到了船板,“呲”一声,船板开始冒白烟。
江未眠:?!
感情她刚刚差点把整个河给煮沸了?
舟子也听见了那诡异的一声“呲”,面带惊恐地回头望他们二人。
江未眠生无可恋,但也不敢去摸郁宿舟。
船板上有个小黑手印还在冒烟。
江未眠凑过去,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郁宿舟回神。
“阿眠?”看着对方困惑无辜的眼神,江未眠都有点后悔没给他印一个铁板烧。
江未眠示意他看自己的手。
郁宿舟看了半晌,竟然笑了起来。
江未眠:?
郁宿舟带着笑意,随后将自己的掌心,和她的掌心相印。
江未眠:?
随后是十指紧扣。
江未眠忍无可忍,当即给他了一个暴栗。
郁宿舟呆呆抬眼,潋滟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
江未眠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船板上,“呲”一声,如同熨斗一般,船板上又出现一个小黑手印。
郁宿舟这才明白过来。
他反应迅速地将那黑气尽数收回,随后捧起她的手,紧张问她:“痛不痛?”
江未眠心想,我倒是不痛,可能船板比我更痛一点。
江未眠心情迅速变差。
郁宿舟小心翼翼看着她,试探着问:“待会儿我去抓鱼。”
江未眠没有搭理他,冷酷无情地给了他一个背影。
郁宿舟水光润泽的眼眸里都带着慌乱,他低声唤她:“阿眠……”
随后他有些委屈:“明明是你先勾我……”
江未眠给了他一个没有感情的回眸。
郁宿舟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迅速低头道歉:“对不起。”
江未眠收回冰冷视线,继续无情背影。
郁宿舟去摸她的手,小声央求道:“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江未眠依旧没有理他。
郁宿舟终于被巨大的恐慌阴影覆盖,他甚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声音里都是无助:“阿眠,你又不要我了吗?”
他向来没有什么安全感,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便时时刻刻担忧自己被她抛弃。
江未眠顿了顿,随后转过身来。
郁宿舟幽深的眼眸里霎时亮起一道光。
随后他便见江未眠面无表情地再度转了回去。
她冰冰凉凉的声音让他打了个激灵:“再装。”
郁宿舟:……
随后他认命地继续服软:“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不骗你了。”
江未眠不动。
舟子都看不过去了:“姑娘,我看你相公是真的知错了……”
江未眠甜甜地笑:“他不是我相公。”
舟子一愣:“不是?”
江未眠一本正经:“他是我哥哥。”
舟子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讪笑着挠挠头转过头去,远离了战场。
郁宿舟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
阿眠果然不会轻易原谅他在长安做的事情。
好吧,哥哥就哥哥,总之是自己作的。
毕竟那个时候是他自己告诉她,自己是她的哥哥的。
郁宿舟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了船板上,随后唇角愉悦地一扬。
他定定望着船板,心想,待会儿要怎么把这两个手印带走呢?
舟子再度回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江未眠一脸甜甜笑意望着自己,还有她身后的青年,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船板,仿佛要把那两片船板从自己的船上马上抠下来似的。
而且他还在不断比划,似乎在寻找,以什么方法,什么角度,才能把这两片船板抠得完美。
舟子迅速回头。
果然,今天载的不是俗客
这分明就是两个神经病啊啊啊
舟子带着坚毅的神情,手中的船桨速度不断加快。
快一点把这两个客人送走啊
舟子有些崩溃地加快速度的时候,江未眠已经自主消气了,她百无聊赖地垂眸,望着自己的手。
这时,郁宿舟把准备好的糖糕,当着她的面,用黑气热了一下,递给了她。
江未眠心想黑气还是有用的,心头的气弱下来不少。
她眉眼弯弯地对付自己面前的糖糕。
郁宿舟见她笑,也跟着笑。
江未眠气再次上来:“不许笑!”
郁宿舟瞬间训练有素地收敛了自己的笑,崩住了脸。
江未眠满意地低头,继续对付手里的糖糕。
郁宿舟看着她低头吃糖糕,勾起唇角,手指再度慢条斯理地梳理她的长发。
河风拂过,一切归于祥和安宁。
舟子将两位贵客送到了对岸,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离去的两个背影,望上去如此和谐
“不许笑!你怎么这么学人精!”
对方一脸无辜,收敛了笑意。
次数多了,那青年无奈道:
“没办法,我一看见你笑,就想笑啊。”
舟子听见风中稀稀落落传来的对话,也不知不觉,跟着微微一笑。
他抬眼望着天空上散发着暖洋洋气息的太阳,念叨道:“又是一年春天到喽。”
他一撑,小小一叶船只,向着河对岸漂游而去。
第二天,舟子醒来。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高而明亮的船舱,自己身上盖着锦被。
黄花梨桌椅,上头摆着糕点。
舟子下床,呆滞地走出船舱。
只见这一方画舫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大家都是来渡河的,如今看见这画舫价值不菲的模样,竟然都没敢上前。
舟子如在梦中。
随后,他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往昨日江未眠所坐的船板方向一看。
他心底知道这船已经不一样了,一夜之间,自己被从破破烂烂的床上提起来,有人给自己换了一艘船
果然,那两只小小的黑手印,已经不见了。
天高地阔,鸟声悠远,穿透天地。
江未眠探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书房里坐着的郁宿舟。
“娇娇,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青年泰然自若,将手中的两块木板,放入了小木箱子了。
他弯起眸子笑:“饿了吗?”
没来得及关上的木箱子里,隐约露出了它里头的一角。
两块完美剪裁的小黑手印。
一根竹签子。
还有黑暗之中,带着微笑的,一对小泥人。
【纵是泥人,也如璧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天气很好,我心情不错,所以写了甜甜。
感谢在2020-12-2612:06:38~2020-12-2811: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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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现代校园篇
风和日丽,天清气朗。
江未眠望着一中敞亮的校门口,神色恹恹地从江父的轿车上心不甘情不愿地迈下一条细细的腿儿。
才迈下来,她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灵动地又反弹坐了回来。
江父:?
江未眠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眨了眨一双浅褐色的小鹿眼睛,可怜巴巴道:“爸,我感觉我又不太好了。”
小姑娘脸色常年雪白,这会儿才从医院出来,看上去立刻就要休克了似的。
江父一眼就看明白了她的意思,无情道:“下去。”
江未眠可怜兮兮地唤:“爸!爹!我的好爸爸!我真的……”
没想到,下一瞬,车窗被敲响,车窗缓缓下降,江未眠下意识望过去,只听自己老爸愉快道:“秋崖?”
江未眠窒息一般闭上眼睛。
她干巴巴地对着窗外露出一个苦笑:“月姐姐。”
月秋崖明净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罕见的笑来,看得周围路过的人都险些一个踉跄。
月秋崖很快察觉到周围的视线,她蹙了蹙英气舒展的眉,只一眼,周遭的人迅速走入小门内。
江未眠被月秋崖领下车,才看见月秋崖手臂上的红袖章,明白了刚刚那些人为什么跑得那么快了。
“月姐姐,你是风纪委的?”
月秋崖揉揉她的头,神色柔软:“嗯。”
江未眠此时忽然想起今天上学第一天,她忘记穿校服了。
月秋崖只消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未眠苦着一张小脸:“月姐姐,我忘记穿校服了,我先跟着我爸回去换校服……”
“不用了,”月秋崖微笑着,扣住她的肩膀,“你穿不穿都没关系。”
江未眠诧异:“不扣分的吗?”
随后她的目光掠过小门内因为各种原因被风纪委扣留下来的人。
男的在做俯卧撑,女的在做下蹲。
江未眠一看就知道自己这小身板撑不住。
“不扣,”月秋崖牵起唇角笑,“今天不扣你的分——但是明天记得穿。”
“这不太好吧,有点徇私枉……”看着月秋崖的微笑,江未眠吞回了自己想说的话。
今天这学,是怎么都逃不掉的了。
小白菜蔫巴巴地被月秋崖抓住了后衣领,提进了教学楼。
进教室前,月秋崖叮嘱她:“好好学习,有事到高二一班来找我。”
江未眠不知听没听进去,点了点头:“知道了。”
“学校食堂的饭吃不惯,我带你出门去吃。”
“知道了。”
“不舒服随时告诉老师,叔叔和我都告诉你老师了。”
“知道了。”
“进去吧。”
江未眠耷拉着肩膀进了教室。
她在万众瞩目之中,找了个位置坐下。
现在是高一下学期,她又是转学生,大家自然都对她有好奇。
小姑娘一张娃娃脸,纤长的眼睫乖巧地低垂着,有些浅淡的发色在阳光下带着柔软的光泽。
是个小病美人。
小病美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糖果,带着友善的微笑,将糖果分发给周围的人。
大家都是看脸的,她长相生得就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心,如今见她举动友善,笑得可爱,大都对她生出好感。
大家正围着江未眠交谈,便听见门口轻轻响起敲击三声。
“眠眠?”
江未眠抬眼,便看见慕寒站在门口。
温柔的学长戴着金丝框眼镜,一双柳叶眼含笑望她。
江未眠听见自己的同桌“咦”了一声:“眠眠你认识学生会会长啊?”
清俊的少年含笑:“出来一下。”
江未眠点点头,含糊对自己同桌道:“我哥。”
随后她抱歉地一笑,出了门。
果然,慕寒来了和月秋崖一个样,统共不过多说了几句“好好听课,不懂的随时问我和秋崖”“课程跟不上不用着急”。
随后他顿了顿,问江未眠:“秋崖这周生日,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江未眠没精打采地抬起眼:“哥,这才是你想问的吧。”
慕寒微微一笑,笑意如春风和煦,带着一丝无奈:“抱歉。”
他伸手揉了揉江未眠的头,将她完全当成个小孩子似的。江未眠给面子的甜甜笑了下:“你肯定已经准备好了。”
“从小到大你最了解月姐姐。”
所以绝对不会是让她当生日参谋。
“聪明。”慕寒牵起个笑,“眠眠长大了。”
江未眠假笑:“所以是什么事?”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秋崖总是回避我,”慕寒无奈道,“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在那天见到她吗?”
江未眠默了片刻。
自从月姐姐家出事之后,她总是避免去见慕寒。江未眠也想不明白,慕寒哥是个这么好的人,月姐姐也这么好,为什么慕寒哥的爸爸这么不喜欢月姐姐。
江未眠点点头:“好,包在我身上。”
慕寒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眠眠长大了,知道给哥分忧了。”
江未眠半点不否认,随后无情道:“还有什么事吗?”
慕寒摇摇头。
江未眠:“那就把你的手从我头上放下来。”
慕寒失笑,望着她面无表情地转身,随后拉住她:“等等。”
“怎么了?”江未眠被他摸头摸得很不爽。
慕寒顿了顿,随后道:“你们班有个你姐姐的弟弟,没事多照顾一下他。”
江未眠:我姐什么时候有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她满脸问号的样子尽如慕寒眼中,慕寒苦笑着扶了下眼镜框,斟酌了下措辞,随后委婉道:“秋崖从你家搬出去之后,认识的弟弟。”
“据说家境不太好——但是成绩很好,性格也很好。”
江未眠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胸膛,大义凛然道:“当然,我姐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再说了,她正愁没人和她玩呢。
混世魔王的本性复苏,江未眠觉得自己可能可以找到一个新玩伴。
她心情迅速变好,也懒得再和慕寒多说:“你快走吧,你站在这里,我们班的人很有压力的!”
随后她走进了教室,冲他可有可无地挥了挥手。
慕寒笑了笑,也离开了高一一班的门口。
等进了教室门,江未眠这才想起一个不对的地方——等等,既然他成绩好,性格好,哪里有需要她照顾的地方啊?!
江未眠迅速找到了解释——他没钱啊。
他没钱,现在月姐姐也不富裕,她至少可以在温饱上照顾他。
江未眠点了点头,愉悦地眯起眼睛笑了笑。
可奇怪的是,今天一天,自己都没有见到那位弟弟。
一直到下午的体育课。
江未眠怀疑人生地想,不是说成绩很好性格很好吗?难道逃课了?
她也不知道这位弟弟的名字,因此不能向周围人打听。
几节课过去,她费力跟上学习进度已经都够呛了,哪里还有事情想那位弟弟。
很快,混世魔王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下午的体育课到了,江未眠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她身体太弱,被特许不用跑步。
体育老师是个中年壮汉,他和蔼可亲地拍拍江未眠的肩膀:“小江去器材室把跳绳拿来吧。”
江未眠听说了,最近学校提倡学生跳大绳,但这个项目自然也是她不用参加的。
体育老师将器材室钥匙给了她,满满一大把,叮当作响。
她迈着轻健的步伐愉悦地走向操场另一头的器材室。
很快,她在器材室找到了跳绳,正准备出去,便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
“姐姐?是你吗?”
江未眠挑了挑眉。
她迅速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是另外一头的,被废弃很久的办公室。
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头的声音是哑的:“姐姐?”
里头有人。
江未眠不由有些心惊,这人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明明是个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快没气了似的。
她翻动着钥匙,迅速一把把尝试。
另一头,月秋崖走过走廊,无意间听见拐角的声音。
那几个不良少年聚在这里抽烟。
“那个月秋崖,我早看她不顺眼了。”
“拿着鸡毛当令箭呗。”
“只是没想到她弟弟那么弱,我都没费什么劲儿就把他收拾了。”
月秋崖心头一跳。
阿舟?阿舟被他们怎么了?
这边的器材室,江未眠总算找到了正确的锁孔。
咔哒一声,锁开了。
她松了口气。
里头尘埃太重,她有些哮喘,根本受不了,她挥了挥小臂,不住咳嗽着。
“里头,有人吗?”她在昏暗的办公室之外,根本看不见里头的景象。
里头只有一个小窗户,自小窗户里透出一道浅浅的光柱,照在里头的人面庞上。
江未眠愣了愣。
随后,那人动了一下,掀开眼帘。
江未眠捂住鼻子,走了进去,这才看清楚了少年的脸。
少年瓷白的肌肤上都是被欺凌之后的红痕和血。
但是这一点不妨碍他的美丽。他似乎带着点异国的血统,雌雄莫辨之中,轮廓的英气半点不少。
那一双漆黑的眼眸转向她,似乎有些诧异。随后那诧异迅速消散。
那一瞬间,江未眠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匹受伤的小狼,而是经验老到的猎人……
等等,猎人?
她觉得不可思议,很快抛却了这个想法。
猎人的话,他在这里猎谁呢。
她戳了戳浑身灰尘的少年一下:“喂,同学,你没事吧。”
少年无力地如同被猎人击中的林间小鹿。他缓缓摇了摇头。
江未眠察觉到他的唇瓣干枯,想来已经被关了很久了,她想了想,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糖喂到了他嘴里。
随后她走出门,准备去隔壁办公室用纸杯接一杯水。
很快她走了回来,但是他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江未眠想了想,将纸杯放在地上,费力地将他扶起来。
这不扶不知道,一扶吓一跳。
看着这么清瘦,怎么这么重。
江未眠咬牙切齿:“你能不能稍微用点力。”
郁宿舟垂下眼睫,自上而下望着少女的面容。
看上去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但是他并没有同情心。
他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倚靠在她身上——谁让她,比月秋崖先一步到来呢。
白费了这一天一夜了。
他有些焦躁地舔了舔唇,那些蠢货。
江未眠感觉自己快被压吐血了。
“不行了!呼!”江未眠大口大口喘气,将脸几乎皱成一个包子。
“算了你还是等别人来救你吧。”江未眠叉腰,跌坐在地。
她自暴自弃:“我反正没办法帮你了。”
她常年低血糖,体弱多病,能拉他这一阵子已经不错了。
她自衣兜里取出糖,烦躁地送进嘴里。
郁宿舟口中也是糖果的味道。
水果软糖的味道。
少年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暴躁的小病美人。
江未眠坐了一阵子,起身。
当郁宿舟以为她漫长的革命要再度开始之时,她竟然站起来,拍拍手,直接走了。
少年在五分钟之后,才确定她真的走了。
他怔了片刻,低声笑起来。
真是——没有同情心啊。
江未眠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呢,她已经尽力了,救他又不是她的责任。她皱了皱鼻子,拿着器材室的钥匙,等着路过的第二个人。
林荫道上,迟迟没有第二个人来。
她站在树荫下,开始背今天新学的文言文。
她弯起眉眼,在心里赞扬自己——不错,江未眠,江家的好学之风被你完美继承了。
你怎么就能这么优秀,这么热爱学习呢!
你真是祖国未来的栋梁啊!
终于,在她背了第五遍的时候,她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
江未眠抬起眼,正要说话,便听见月秋崖惊讶的声音:“眠眠?”
她下意识地将钥匙快速藏在背后,随后面不改色:“月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月秋崖不想把这黑暗的事情告诉江未眠让她担忧,她语焉不详道:“去器材室拿器材。”
江未眠眼睛一亮。
这不就来了吗。
她点点头,乖巧道:“那你快去吧。”
月秋崖本就着急,没有注意到她分毫的不对。
江未眠看着她进了器材室,终于松了口气。
仁至义尽啦。
郁宿舟将口中的糖果吐出来,水杯踢到一边。他嘴里的甜味也散干净了,又开始百无聊赖地等待。
月秋崖一定会来的。
他很笃定,所以他要等待。
果然,那小姑娘走了没多久,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阿舟?”
郁宿舟虚弱地抬起脸:“姐姐?”
感受到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郁宿舟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
月秋崖迅速将郁宿舟扶起来:“走得动吗?”
郁宿舟点点头。
少年墨色的发落在浓烈的眉眼和白色肌肤之上,如同重彩画。
然而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在接触到月秋崖体温之时的欣喜。
反而,他脑海中,回忆起的,是那个带着一些冷的体温。
那个中途跑路的小姑娘。
他一拐一瘸地走在林荫道上,无意间将目光投向树下。
没有人。
月秋崖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随后问他:“阿舟,怎么了?”
随后她也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后有些可惜道:“方才在这里看见了眠眠,不过她已经走了。”
“本来以为今天你们能好好认识的,谁知道……”
少年低声道:“姐姐,我没事,你不用自责。”
随后,他状似不经意道:“姐姐说的眠眠,是那位江小姐吗?”
月秋崖点点头,面容上染上真切的笑意:“眠眠是个很善良,可爱,漂亮的小姑娘,你会喜欢她的。”
这满满的姐姐牌滤镜并没有让郁宿舟收回对方才那个小姑娘身份的怀疑。
他眯起眼睛,想起了什么。
随后月秋崖听见他有些哑的声音:“江小姐是今天转学过来吗?”
月秋崖点点头,含笑道:“和你一个班呢——以后你们俩可以互相照顾。”
“咦?”月秋崖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
郁宿舟问她:“姐姐,怎么了?”
月秋崖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刚刚好像闻到,你身上有眠眠的味道。”
郁宿舟不动声色:“是吗?”
“眠眠最喜欢吃那个牌子的水果软糖。”月秋崖无奈道,“可能是她刚刚经过这里留下的味道?”
郁宿舟点点头:“可能吧。”
少年带着笑意:“很期待和江小姐见面。”
月秋崖笑道:“待会儿回教室应该就可以见到了——不过眠眠身体不太好,不知道体育课有没有晒得不舒服。”
她蹙起眉,自言自语道:“待会儿我得去看看她。”
月秋崖带着郁宿舟去了医务室之后,本想送他回去,顺便去看看江未眠的,却被少年回绝了。
少年带着笑意道:“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和江小姐打招呼的,不用担心。”
月秋崖听见上课铃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吧。”
郁宿舟目送着她远去,随后一拐一瘸地拐了个弯。
拐了弯,他再没有半点虚弱受伤的模样。
少年脚步轻健,翻过三楼的围栏。
那里恰好是小混混们的基底,他才翻过去,便听见一声:“卧槽!”
这小子是从哪里出来的?
郁宿舟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顺手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觉着用着还算顺手。
只听几声哀嚎。
郁宿舟顺手将木棍塞进了一个小混混的嘴里,一脚蹬开了面前的各种障碍物。
此时人已经倒了一地。
他打人手段阴狠,不同于这群混混打人,看着狠,实则只是皮外伤,好得快。
他下手,看着不严重,伤的是里头。
他带着笑意,俯身对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混混头子道:“你找了个好地方。”
“这里没有监控。”
少年慢悠悠逗猫似的,一双笑眼漂亮:“你说,我要是在这儿把你杀了,有人知道吗?”
混混头子被他方才一脚踹到了胃上,整张脸都是青紫色。
他抽搐着吐了满地。
郁宿舟爱洁,眉尾一动,往后退了几步,完美躲开。
他“啧”了一声,从走廊里走了出来,忽的,他嗅到点熟悉的甜丝丝的气息
随后撞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小鹿眼睛。
江未眠无辜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为了证实可能性,甚至倒退着摆了摆手。
见他神色不变,她摊了摊手,道:“好吧,我看见了,但是这外头就有监控了,你可不能打我。”
少年猫儿似的眼瞳透着点琉璃的质感。
随后他微微一笑:“江未眠?”
江未眠没想到他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啊?”
郁宿舟笑意不变,友善而让人头皮发麻。
他步步靠近她。
江未眠继续后退,却被他一个步子上前握住了手腕。
江未眠迅速从腰间的暗扣里抽出一把小刀。
郁宿舟显然没想到有人真敢带管制刀具到学校来,还避过了风纪委的检查。
随后他又想到了风纪委是谁管事,瞬间明白了为什么。
江未眠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带着点透明。
她微微一笑:“松开,刀不长眼。”
郁宿舟无奈地松开手:“好吧。”
江未眠自然不会再问他为什么刚刚虚弱地躺在器材室办公室——明显有内情,这哥们显然是装的。
为什么装不知道。
但是看他刚刚下手,肯定不是第一次打架。
说不定就是一中的校霸了。
她依稀记得一中的校霸,似乎叫做徐听鹤。据说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家世不错。
她能记得的原因,是因为她见过徐听鹤他弟弟徐坐霞一面。
那少年长得很对她胃口。
不过这双胞胎,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异卵?
她抬了抬眉:“徐听鹤?”
郁宿舟手顿了顿,似笑非笑。
片刻之后,他应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没写过校园文,感觉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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