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不见月>第45章 蜃影

  元虎被钉在门板上,张了个大嘴,口中不时发出“啊、啊”的声音,他被固定的双手几乎已经变成利爪,仍在不老实地挣动着,像是随时都想要钻七曜的空子,将自己从禁锢中解救出来,继续去喝血去。

  当相公的是这个情形,继续将幼容一个人跟这条疯狗留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很安全。宋潮青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得把元虎带走,他在这里,孟津全城的百姓都有危险。”

  “英雄所见略同,这木头门瞅着就不结实,再让他给挠漏了。”段月白疼得龇牙咧嘴。

  方才情势紧张时,他的注意力全在怎么制住元虎上头,与七曜合力,分了不少心,现下情势没那么紧张了,段月白又恢复成皮肉娇嫩的大小姐,若不是他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只在宋潮青面前,他立即就能喊出猪叫,喊得段三娘从地底下爬出来抽他大棒子。

  “我,我也跟你们走!”幼容喊道。

  “我们要去西风坡,去看你那被人抛弃而惨死的公公,你也要跟着去?”宋潮青冷眼问道。

  幼容眼中虽有迟疑,但语气还算坚定,碰到宋潮青的冷脸,不自觉就卑微起来:“奴不是担心别的……听宋公子的问话,我家官人变成这样,应是与西风坡的山泉水有关,奴与官人每天吃住都在一处,难保不变成官人这样,万一那时两位不在身边,奴跑出去伤人……”

  段月白小脸煞白,硬挤出一丝笑意,说:“你倒是挺细心的。”

  可带着这么多没有修为、不会术法的凡人,段月白更没办法御七曜而行了,几人只能租了马车,驾车前往。

  好在幼容对西风坡轻车熟路,由她指路,马车行进得十分轻松。她身怀六甲,也知道担心腹中的孩子,所以挑了一些不大颠簸的路来走,让同乘的段月白和宋潮青也倍感舒适。

  元虎已被符咒锁链编织成的麻袋困成一具只有鼻子能出气儿、其他地方都动弹不得的干尸,幼容还一直把手搭在他手的位置,不停地抹眼泪。

  “衣服脱了。”宋潮青突然出声。

  段月白让他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问:“你……说什么?”

  “耳朵不好使么?”宋潮青瞪了他一眼,再次重复道:“我让你把衣服脱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你这么明目张胆的采花贼,竟然要公然脱人家小娘子的衣服?”段月白身子向后撤去,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顿时表情声音都凝住了。

  宋潮青凉飕飕地说道:“如你所见,我就是那个特别明目张胆的采花贼。快过来。”

  他坐在中间,正好能挡住幼容看过来的视线,不过就算明晃晃亮给她看,她当前也没有那个心情,幼容一颗心都扑在元虎身上呢。

  即使如此,段月白也十分矜持地仅是撩起袖子,露出受伤的上臂,没有像宋潮青说的似的“脱”了:“就这样吧,将就着也能看。”

  宋潮青手一伸,段月白就奉上沈翳给的伤药。

  这伤药还是上回被猫尸抓伤时沈翳给的,也不知是不是对症。不过宋潮青觉着应当是毒不死人,将小半瓶药粉都倒在段月白那几个渗血的窟窿里,疼得“小娘子”冷汗都出来了。

  他见宋潮青难看的脸色,自己先畏畏缩缩起来:“宋哥哥,怎么还生气了?”

  “我气?我怎么敢!段大师英明神武,以身犯险,救我于元虎口中,我若是女子,甚至都该要以身相许,我气从何来?”

  事实上,宋潮青都要气炸了!

  “红玉”如何传播,元虎造成的抓伤咬伤是否会致使伤者中蛊,这些事情都尚未查清,段月白就敢张开怀抱让他咬,还被咬得如此触目惊心,宋潮青岂能不气!他先前那些关心和担忧迅速转化为愤怒,顿时成了好几倍的火气,在脑门儿里窜得他面目全非起来。

  “宋哥哥,我错了。”

  “你认错倒是快。二百多岁的老妖怪了,张口闭口管谁叫哥哥呢?”宋潮青气归气,包扎时手上还是有轻重,他把自己的袖子破开当做纱布,将那伤口包得非常仔细。

  那几个还在涌血的大洞有些深,就算洒了药粉,也不能立刻见效,血很快洇湿了布料,看得没受伤的宋潮青都出了一头的汗。

  “你很热么?”段月白抬起手指,用细腻的指腹帮他把额头的薄汗抹掉。

  他受了伤,手凉极了,冰似的,碰得宋潮青身形一颤。看向他的脸时,宋潮青看见他的眼眶红了,双眼有雾气,顿时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什么火气通通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热。

  燥热。

  宋潮青抿着嘴唇,忍下自己身体某些部位发生的变化,下半身一动也不敢动,在晃里晃荡的马车上坚定得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

  段月白四肢冰凉,可伤处却热得不自然,宋潮青又怕碰疼了他,又怕包扎不得当,急出一脑袋汗。车厢之内,空间本就异常狭小,宋潮青的狐裘挡在背后,几乎将两人装进一个更小的隔间,一时间两人都十分急促的发烫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让宋潮青想……

  “再轻些吧。”

  宋潮青本人着了魔似的听他的话,把他当眼珠子似的对待,终于在纱布上打了个结,可算是把伤口包好了。

  “谢谢。”

  宋潮青将他的袖子轻轻放下,慢慢出了口长气:“看你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可真是当大丈夫的材料。”

  “你说的可是呢。”段月白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说:“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可我当时真的没想太多。我答应你,下次让七曜去挡着,我和你都躲在他后头,这样可还行么?”

  七曜时刻守在两人身边,能听见两人的话,听到主人竟如此口出狂言,立即往后缩了缩,战战兢兢的样子。

  “不过我也有事想要问你啊,宋潮青,听你的语气,是笃定了元虎从西风坡打水,顺便带回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怎么能把事情料得这么准?”

  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相处久了,自然是会学习彼此的特点,因此近朱者愈来愈赤,近墨者日渐地黑。

  段月白不知怎么偷艺,学到了宋潮青这一身“四两拨千斤”的手段,提出一个问题去打断自己本该面临的难题,还用得如此炉火纯青,宋潮青这个行家的都叹为观止。

  而他恰巧心里有鬼,连忙解释:“我是没修为,但我又不是傻。太一门的人喝了元虎挑来的水才中了‘红玉’。而元虎杀人就在西风坡,虽说老人家出自自愿,心里没有怨气。可那地方太不干净了,没准就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水要不是从西风坡打来的,世界上哪儿来的这么巧合的事儿?”

  “也有道理,你还怪聪明的。”

  “咯楞”!

  马车卡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难以动弹,之后外头听见车夫下了马车的声音,幼容在颠簸中护好自己的肚子,嘴里念叨着:“到了,到了。”

  赶车的是个姑娘,说是父亲病了,这几天就由她来赶车,她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只能听到声音传进了车厢:“几位客官,再往前走马车就进不去了!”

  “那我们走过去吧。”宋潮青搀扶着段月白下车,给了赶车姑娘二两银子:“劳烦姑娘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回程还得麻烦您呢。”

  虽看不见脸,可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兴奋:“说什么劳烦不劳烦呢!我等几位就是!”

  元虎整个人包得像一块儿会发光的人形金子,由七曜驼在背上,在空中行进,因此几人走得还算顺利。

  方才那块挡住马车的巨石后头,西风坡——西风墓,便露出掩盖在皑皑白雪下的真相。

  这里哪是什么坡,分明是用无数人的尸骨堆成的巨大坟堆!

  灰色的瓦片和褐色的坟堆在山坡上交相辉映,杂乱的墓碑横躺竖卧、杂乱无章,有些依稀还能分辨出上面字迹,有些已经腐朽不堪。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西风墓中,宋潮青身形一怔,他脚下有东西“咔吧”一声断了,触感很像人骨,而风边将浮雪与墓碑腐朽的沉渣一同吹散,吹到几人脚边,似是无所谓旁人随意践踏。

  两颗枯死的柳树生前长得十分随心,死后依然故我,黢黑的树干似遭雷劈,枯枝上落着两只寒鸦,听到人声,机械地扭过头来,两双深红的眼睛死盯着来人,互相“哑”、“哑”嘶鸣,像是孤魂野鬼借由鸟兽之口来说话。

  活人听不懂。

  “水源何处?”宋潮青问。

  幼容仿佛有些腹痛,扶着肚子道:“这边,我来带路。”

  无数不知名的坟墓就在脚下,只是由于白雪的掩盖,显出了几分缥缈的温柔。

  还没往深处走多远,三人便都看到他们前面几丈远的一个身影。那人穿着墨色长袍,头发花白了,在风雪中看不出凌乱,就在他们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幼容花容失色,倒抽凉气:“那是,是我公公!”

  段月白瞳孔骤缩,心道:“难不成是鬼!”

  他将同伴抛在身后,追向那老丈,可他走得快,那老丈也走得快;他走得慢,那老丈也走得慢……

  很快,段月白就折返回来,站定到宋潮青身边。

  果不其然,那老丈止住脚步,也不动了。

  “蜃影。”段月白使劲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真是磨人。”

  “‘蜃影’又是什么?”这又是宋潮青没听过的,但他有预感,定是跟“红玉”类似,是 “妖典”中出现过的东西。

  段月白左右摇晃着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前头那老丈也随他一样,用同侧手臂来回来去挥着,就连动作幅度也没有分毫改变。

  “蜃影就是影子,可这道影子又不是太阳照射而成的真实影子,乃是一道妖影,永远与我们保持一致,没什么危害,一般用来指路,只是小把戏。”段月白轻声说。

  宋潮青一歪头,开始学段月白,左右、左右交替地踢起腿来。

  可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前头那老人,他一面得与段月白一般摆手,一面又得像宋潮青一样踢腿。

  好好的一个老头,身影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扭曲一会儿舒展,一时忙得不亦乐乎。由“鬼魂”带来的森然之感一下消失了,反而产生了另一种人体极限扭曲带来的别样惊悚……

  其二者之惊悚程度一时难分伯仲,还是段月白先玩儿累了:“行了行了,幼不幼稚,看把老头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还不是你先开始的……”宋潮青也停下了,“既然只是小把戏,你为何又说它磨人呢?”

  段月白叹了口气:“因为你必须要到蜃影给你指路的地方去,不能走回头路。”

  作者有话说:

  哦对,我昨天在作话里忘记说了。

  兔年竟然杀死了兔兔,这是一个无辜的巧合。。

  对兔兔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