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白潇拎着一大袋东西回来了。
一进门,便望见沙发上闭着眼昏睡的宋怀,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放慢了动作。
他先小心翼翼将手里的袋子放下,而后蹑手蹑脚来到宋怀身边。
下一刻,茶几上的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起药盒,仔细端详起药品说明。
主治上腹部疼痛、恶心、呕吐、胃溃疡……
一行行的字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他堵着气放下.药盒,随即,他又眼尖地发现了墙角另外一瓶药。
一看,地西泮,镇静、催眠、抗焦虑……
他脑门突突地跳,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白潇现在只想立刻把宋怀揪起来问个清楚,问他这些年到底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为什么他会这么瘦,为什么他的家里连个像样食物都没有,为什么他需要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药。
白潇原本以为,离开了自己,宋怀会过得更好,所以五年前他才会同意放手。
谁料,这人也只是外表光鲜亮丽了些,内里过得却是一塌糊涂。
他错了。
大错特错。
盛怒之下,他伸出手,想要敲一下宋怀的脑壳。
深吸了两口气,手落下后,却只是抚平了他睡梦中还在紧皱的眉头。
白潇抱起宋怀,走进卧室,轻柔地将他放平在床上,如从前一般仔细地为他掖好被子,确保不留一丝缝隙。
做完这些,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厨房,将食材一一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好,挽起袖子,开工。
把牛肉切成块状,又将棒骨和牛肉一同焯一下水,接着开小火熬骨头汤,同时把牛肉和诸多调料放进高压锅里炖。
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与当年那个连西红柿炒蛋都做不清楚的白潇判若两人。
三年前的某一个晚上,他突然嘴痒得很,不知怎地无比想念那碗宋怀最钟爱的陈记牛肉面,奈何店早就关了门,他几经周转,找到了原先店铺的老板和老板娘,好说歹说,这才讨教到了牛肉面的做法。
从这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学起了做饭,也数不清糟蹋了多少食材,如今他已经熟练掌握多个菜系,区区一碗牛肉面更是得心应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哪来的动力,或许他潜意识里,还是一直盼望着那人能够吃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吧。
将牛肉和棒骨都处理好后,他掐着时间,打算再过一会儿开始和面。
想象着等会儿宋怀闻到牛肉面香味时的样子,他的眼里不知不觉就浸满了笑意。
刚来到沙发上坐下,他便瞥见沙发上的手机忽地亮起。
宋怀的手机怎么在这?
白潇本不愿偷窥宋怀隐私,但是屏幕上的字却是不容商量地直往他眼里蹿。
刘惟天:【你是今晚的航班吧,一路顺风!】
仿佛一块巨石从天上砸下,白潇的心里重重“咯噔”了一下。
所以说,他……又要走了吗?
他瞪着手机上这短短一行字瞪了许久,浸满笑意的眼睛霎时间黯淡了下来。
正准备关掉屏幕时,手机上的壁纸又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当年他与宋怀第一次正式约会时的合影。
他犹记得,那天他提前认认真真地做好了约会攻略,掐着点,在星河降临之时,带着宋怀来到了山顶上的露台。
宋怀……一直留着这张照片吗?
白潇原以为,宋怀早就从他们这段感情中走了出来,这几年思念成疾的只有他自己。
温柔地用手摩挲着手机屏幕,好半天,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这时,闹铃响了起来,他可以开始和面了。
他带上手套,像一位游刃有余的魔术师,把一堆面粉变成了一坨又白又胖的面团,又把面团变成了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面条。
将面条下入锅中,正巧,骨头汤在几个小时的小火慢熬之下变成了奶白色,正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牛肉也已经软烂入味,一掀锅盖,肉香瞬间飘满了屋子。
牛肉一块一块,切成几近透明的薄片,把它们整齐地码在面条上。
陈记牛肉面,大功告成。
面条端上桌后,天已经亮了起来。
白潇去水池旁用凉水洗了把脸,没有一点通宵之后的疲惫,反而满脸透着神清气爽。
他又回到宋怀的房间,里头的人呼吸平缓,依旧睡得很香。
在静悄悄的房间里站立良久,白潇俯下身,在宋怀额头上印下虔诚的一吻。
起身时,他发现宋怀的怀里抱着一团白白的东西。
他打量着这团白色的东西,呼吸一滞,顷刻间便忆了起来,这不正是当年送宋怀去机场时,他随手让宋怀换上的衣物吗?
“小骗子。”
他咬着牙,对床上沉睡的人轻轻说道。
走出宋怀的房间时,白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关上房间的门,面条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飘了进来。
随后,他离开了宋怀的家,临走前,他顺手摘下领带,放在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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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是被一阵熟悉的香味给香醒的。
他睁开眼睛,跟小狗一样,一连嗅了好几下鼻子。
味道还在,这不是梦境。
可陈记牛肉面,这这,这怎么可能?
他利索地下床,沿着香味来到厨房一探究竟。
只见桌子上摆着两个碗,一个碗里装着牛肉汤,一个碗里装着煮好的面条。
宋怀的眼睛亮了亮。
下一刻,他又看到了碗底压着的便签条。
【汤凉了,记得热一下再喝。】
字迹无比熟悉,这碗面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宋怀撕下便签,不想便签下面还有一张便签。
【不要光脚,去穿拖鞋。】
宋怀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脚丫,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乖乖地回卧室穿好了拖鞋。
他一口一口吃起面条,他吃的速度很慢,生怕什么时候就把它给吃完了,期间,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进汤里,到最后,他都分不清嘴里的味道是面条本身的味道,还是眼泪的咸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吃完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