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声春雷的响起,宋怀恍惚中意识到,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夜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宋怀在睡梦中被雷声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这几日白潇在邻省出差,说是要去考察个什么项目,现在,偌大的家中只有宋怀一人。

  一道又一道的雷声如炮弹一般在宋怀的耳边炸响,好似即将天崩地裂。

  宋怀蜷缩在被子里,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想要屏蔽掉雷声。

  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

  雷声每响一遍,宋怀颤抖的幅度便加大一分。

  不知不觉,他的衣衫湿透,全身都浸满了冷汗。

  宋怀翻出了纸和笔,想要通过写曲子来转移注意力,可是,他怔了半天,大脑仍旧一片空白,并且他的手一直在发抖,已经握不住笔。

  没有办法,宋怀只好再次将自己缩在被窝里头,也顾不上会缺氧,直接将被子盖过头顶。

  宋怀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打雷。

  从前,打雷的时候,宋怀总是有宋泊瑜的陪伴。

  那时,每逢雷雨天,宋怀的房间总是会被一个小孩敲响,宋怀开门后,小孩二话不说,直往宋怀被窝里钻。

  宋怀心里虽然也害怕雷声,但在弟弟面前,为了不失哥哥的尊严,他就会故作镇定,将这份恐惧埋藏在心底,他甚至还会反过来嘲笑弟弟:“宋泊瑜,你都多大了还怕打雷,羞不羞啊?”

  宋泊瑜一边紧紧揽着宋怀的腰,一边瞪宋怀一眼,不说话。

  每当这时,宋怀也会紧紧搂着弟弟,眼前的少年就如一剂安定丸,只要能够抱着他,宋怀对打雷的恐惧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那个让宋怀在打雷时强作镇定的小孩不见了,他再也不用装了。

  更有甚者,在宋泊瑜死后的这几年,宋怀对雷声的恐惧愈发变本加厉。

  外头的雷声不停不休,宋怀整个人依然埋在被子里头,此时的被窝已然缺氧,他脑子发晕,呼吸加快,饶是这样,他还是赖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宋怀满世界只剩下了雷声,连自己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都没听到。

  有那么一瞬间,宋怀好像真的看见了弟弟,弟弟就在他身边,沉沉睡着。

  忽然,宋怀感觉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扯开,新鲜的空气一下涌入他的鼻腔。

  随即怒吼从上方传来:“你不要命了是吗!”

  宋怀终于睁开了双眼,一睁开眼,便望见了浑身湿漉漉的白潇,他以为自己由于过度恐惧出现了幻觉。

  白潇这日在外省出差,无意中瞥到了气象台的预报。

  “今日,S市发布雷电红色预警,请市民们尽量不要外出,不要靠近空旷地带,不要接打手机……”

  白潇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一天,那时,他与宋泊瑜刚在一起不久。

  那天,S市同样发布了雷电红色预警,他随口问宋泊瑜:“你害怕打雷吗?”

  宋泊瑜满脸不屑,“我才不怕呢,不过我有个胆小鬼哥哥,他最怕打雷了。”一提起宋怀,宋泊瑜的嘴角就漾开了笑意,“我那个哥哥啊,明明自己怕打雷,就是死活不肯说出口,每次还要我装作害怕去陪他,真是笨死了。”

  宋泊瑜紧接着又说道:“对了,我今晚不能和你吃饭了,我得去找我哥。”

  那是宋泊瑜第一次在白潇面前提起宋怀,也是白潇第一次对宋怀产生好奇心。

  原来宋怀害怕打雷么,白潇在心里嘀咕着。

  他推掉了接下来的工作,立刻就想订机票回S市,谁知,当天飞往S时的航班全部停飞,就连开往S市的高铁也全部被取消。

  白潇只好连夜开汽车赶了回来,等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一进到家门,白潇就马上往宋怀的房间飞奔而去,一开门,他没看见宋怀,只看见了一坨隆起鼓包的被子。

  顷刻间,白潇魂都要吓飞了,他不知道宋怀这样子在被窝里闷了多久,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下扯开被子。

  宋怀满脸泪痕,看向白潇的眼睛中还噙着泪水。

  对上宋怀惶惶的目光,白潇心如刀绞,他一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赶回来,白让宋怀担惊受怕这么久。

  他重重将宋怀拥入怀中,轻拍着宋怀的背:“我来迟了,不怕了,不怕了……”

  许久,宋怀的眼神才逐渐变清醒,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拼命挣脱开白潇的怀抱,又一把推开白潇。

  白潇骤然被推开,不明所以,“怎么了?”他以为宋怀没认出自己,急忙解释道:“宋怀,我是白潇啊。”

  宋怀意味不明地望着白潇,缓缓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白潇拧着眉,担忧地望着眼前还在发抖的人,“我怕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就提前回来了。”

  宋怀却是冷笑一声,轻轻道:“你怎么知道我害怕?”

  白潇语塞,他没想到宋怀的关注点在这。

  然而,白潇的沉默在俨然被宋怀当作了心虚。

  “白潇,你不能这么对我……”宋怀的声音满是哭腔,一直在他眼里打转的泪水再次留下了脸颊。

  白潇怎么会知道自己害怕打雷,在他眼里害怕雷声的分明只有宋泊瑜,他这么着急忙慌丢掉工作赶回来,心里边惦记的究竟是谁?

  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大大小小的雷声不断响起。

  宋怀的内心逼近崩溃,他这才确定,白潇这些时日对自己的每一句温声细语,每一次体贴关照,果然都不是给自己的。

  他的体内好像被打开了什么闸门,豆大的泪水一颗接一颗落下,大有决堤之势。

  白潇完全没听明白宋怀在说什么,他眼见着宋怀突然就哭了起来,眼眶红成了兔子,肩膀一颤一颤。

  白潇愣在原地,茫然无措。

  他瞬时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明明只是提前赶回家来陪宋怀,宋怀怎就突然哭成了个泪人,好像是自己怎么欺负他了一样。

  难不成自己真的欺负他了?白潇顿时怀疑人生,他开始回想自己最近的言行是否有哪里不当。

  仔细回想了一圈,白潇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哪里有什么不对,明明前天早上自己出门时,宋怀还甜甜地同他道了别。

  不行,白潇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今日非得把这事搞清楚不可。

  宋怀仍然在不停地掉眼泪,他的泪水好像总也流不完。

  白潇这下真的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擦掉宋怀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什么稀释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将其弄碎,“你……别哭了,再哭眼睛要哭坏的。”

  没过多久,白潇两手就沾满了泪水。

  渐渐地,宋怀终于哭不动了,他慢慢平静了下来,眼角还残余着一片红,眼底是死灰一般的绝望。

  等宋怀的呼吸逐渐平缓,白潇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哭什么呢,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可以打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绝不还手!”他拨开散落在宋怀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无声叹了口气,“可别哭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多不值当啊。”

  宋怀垂下脑袋,盯着地面,不答话。

  白潇的手一下下顺着宋怀的背,耐心地等着。

  好半天,宋怀才轻声开口,嗓子已经哭得无比沙哑,声音中含着浓重的悲伤,“白潇,你喜欢的是我吗?”

  白潇赶紧拍着胸脯表忠心:“当然,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宋怀却是不肯相信,他决定问得更直白一点:“你是因为我害怕打雷,才赶回来的吗?”宋怀刻意加重了“我”字。

  白潇懵了,宋怀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异,“当然。”

  宋怀又问回了刚才的问题:“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害怕打雷的?”

  白潇停顿了一下,他本想说是从前宋泊瑜告诉他的,奈何泊瑜是横在二人心中的一根刺,他怕这时候提起宋泊瑜会刺激宋怀,于是他思索片刻,只道:“是你……前几个月醉酒那回告诉我的。”

  白潇说瞎话眼睛都不眨:“那次,你就一直缠着我,跟我说你最怕打雷,你还让我把窗户关紧,不然你会被雷给劈死掉。”

  “……真的?”在白敬忠生日宴上醉酒的那段经历宋怀早已是模糊不清,对于白潇说的话宋怀将信将疑。

  “真的,如果我骗你,那我……天打雷劈!”白潇信誓旦旦。

  话音刚落,外头白光一闪,一道雷重重劈了下来,声响震耳欲聋。

  白潇:……

  白潇厚着脸睁大眼睛看着宋怀,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宋怀干脆将心中的疑问一齐问出来,“你上回,为什么要给我做小龙虾吃?”

  闻言,白潇更加莫名其妙了,他不知道小龙虾又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可他怕如果自己不说清楚,宋怀又要掉眼泪,只得如实回答道:“那天我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哄你开心,别人不是都说,要征服一个人的心就要先征服他的胃嘛,我会做的菜只有小龙虾,所以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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