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洲得知自己有儿子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前几天晚上跟人去高架桥上赛摩托车,因为速度飙的太快,又迎面遇到个醉酒驾驶的汽车,一个避闪不及,摩托车连人整个都飞了出去,再次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腿上绑着绷带,身上也没有一处好地方。
“兄弟你醒了?”邱鑫见许靖洲苏醒,忙走上前问,还拿出来个被摔得稀碎的旧手机,“我看这是你的手机,帮你拿回来了,虽然坏了,电话卡还能用。”
等许靖洲身体恢复了点,就拜托邱鑫帮自己去银行寄钱,再买回来部诺基亚应急,他要给乡下谢小芸打钱的。
也就在那个时候,许靖洲才知道谢小芸母子平安,他当爹了。
十九岁年纪的大小伙子,听到消息时还有些恍然,更还没做好初为人父责任的准备,但他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跟自己留着相同的血,就心底一片柔软,他想他以后再也不是孤儿了。
可是他这腿,回了老家能把妻儿吓死,所以他等啊等啊,六个月后才养好一身伤,得偿所愿的回家看儿子。
临送许靖洲上火车前,邱鑫问:“你那车就那么卖了?攒了小半年呢,不心疼?”
“没意思就不玩了呗。”许靖洲丢下手指尖的烟头,头也不回就上了火车。
一月份,北方小县城的乡下,寒风刺骨。
许靖洲走进自家院子,脚步匆匆,去找他那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谢小芸脑袋上蒙着个白色头巾,穿着厚厚一层棉服,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个奶娃娃。
奶娃娃哭闹了好一阵子,终于消停了下来,泛红的小脸蛋儿嫩的能掐出水,在妈妈的怀里将睡未睡,眼眸微微眯着。
忽然一阵寒风从卧室门口被带了进来,奶娃娃听到动静,也不睡了,眨了眨眼眸寻声望去。
“你回来了?”谢小芸见到许靖洲,没说什么继续哄着孩子。
“我看看。”许靖洲眉眼低垂,温柔了神色,一时间被奶娃娃那核桃仁般黑黑的眼眸引住了目光,内心更是柔软异常,感受到血缘的奇妙,抬手从谢小芸怀里把娃娃接过来。
奶娃娃身上裹着一层红花色的棉被,身体小小的,还没有许靖洲手臂长,脸上却白白胖胖,红扑扑,屋里烧着火炉也不怎么冷。见许靖洲要过来抱他,懵懵懂懂眨着眼眸看过去,等看清那人不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忽然啊的一嗓子嚎了出来。
哭声越来越大,尖锐又刺耳,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许靖洲懵了,失措的看向怀里那大哭不止的奶娃娃,抱都不会抱,僵住了身体。
谢小芸蹙眉,从许靖洲怀里把奶娃娃夺了回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孩子哭成这样,一边伸手在孩子后背轻拍安慰,一边嗔怪许靖洲:“诶呀,我才刚哄好,你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这孩子平时挺乖的,哭也很小声,你来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许靖洲听到孩子这么哭,心都跟着碎了,闻言尴尬的挠挠头。
“你来了咱们给他起个名字吧,不能一直叫宝宝啊。”谢小芸此时还对许靖洲抱有情感的,哄了一阵孩子,抬眸悄悄看了眼许靖洲的脸,又羞赧的垂下头,嘴角微微上扬,想着她还是第一次在许靖洲脸上见到除了沉默寡言以外,别的什么表情,失措的可爱。
“叫宝宝不挺好吗?”许靖洲低头只顾着看孩子,没注意谢小芸羞红的脸。
“那你儿子以后会恨你的呐,有哪个爹会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许宝宝?”
为了以后不让儿子恨他,许靖洲上了心,当天晚上哪也没去,先在邻居家借了本字典,捧回自家院子,借着昏黄的灯光,骚脑壳琢磨了两个小时。谢小芸喊他上床睡觉,才想起来时间过的如此之快,他还没跟儿子培养感情呢,下次回来可不能一见他就哭啊。
谢小芸有小一年没看见许靖洲了,自己又出了月子,想着晚上和许靖洲来个情感交流,谁知道自己衣服都脱了,那人却蹲在炕头,攥着孩子的一根小手指头不撒手。
“……”谢小芸看了半年孩子,精神头远没有以前那么好,在床上等了半小时,许靖洲没等来,自己却先睡过去了。
许靖洲怎么看自家奶娃娃都喜欢,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身上都是软的,抱又不敢再抱,只能捏着孩子的小手指头,眉眼间全是柔情,轻声细语的哄着:“宝宝,爸爸要给你个什么名字?你知道怎么叫爸爸吗?我教你啊,爸…爸。”
宝宝懵懂的眼眸跟着眨了眨,学许靖洲的样子,小嘴吐泡泡:“卜卜~”
“不对,是爸爸,爸…爸。”许靖洲不厌其烦的教。
“卜卜~”
“哎呀,不对。算了咱们先不学了,宝宝这么聪明,以后肯定会叫爸爸,你看这个名字怎么样,钦,寓意敬佩、赞赏、前程似锦的意思。”
宝宝才六个月,自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爸爸很温柔,还会对自己笑,抬手小手拍了拍,用稚嫩的声音呀了一声。
“好哦,那叫许钦,小许钦,爸爸的好宝宝。”
许靖洲再次感觉到了血缘的奇妙,简直对小许钦软乎乎的样子爱不释手,回乡下住了一个星期,每天都陪着小许钦在一起。但一个大男孩和一个小娃娃,能和谐到哪里去,小娃娃一哭,许靖洲就束手无策,赶紧找来谢小芸哄。
可嘉城那边活儿太赶,许靖洲再怎么舍不得小许钦,也得重装上阵,去南下挣钱养家。
下次见面,父子俩一分开就分开了三年,小许钦三岁半了,不再是奶娃娃摇身一变成了只小团子,黑乎乎的脸上稚气满满,爬到棵树上去掏鸟蛋下不来,急的小团子呜呜直哭喊妈妈。
许靖洲也从十九岁的大小伙子变成了二十二岁的小青年,刚下火车回到家,就在院里的树上,看见小许钦梨花带雨的找妈妈。
这时候是个秋天,凉风习习。小许钦却只穿着件小破裤衩,上半身浑身脏兮兮露着小肚皮。许靖洲眉眼一蹙,担心他受伤,想从树底下把儿子抱下来,“宝宝,你怎么跑上去了,妈妈呢。”
小许钦见眼前男人,皱眉的表情有点怕怕,不禁止住了哭声,颤颤的问:“你是哪家坏人,不认识你,我等妈妈回来抱我下来。”
“我是爸爸呀,你不认识我了吗?”许靖洲眼眸低垂,露出个微笑表情。
小许钦闻言,吓得又哭了。“啊啊啊,我不认识你,爸爸是什么坏人。”
“……”许靖洲扎心了,但小孩子一时半会在上面也不是个事,男人踮起脚往上面勾,仗着身高优势,伸手把儿子抱了下来,搂在了怀里。
“爸爸?”小许钦见自己得救了,满脸的泪痕蹭在许靖洲的外套上,傻乎乎叫了一句。
“诶。”许靖洲抱紧儿子,嘴角上扬。
以后的日子,许靖洲在南方挣的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忙,他只在年三十这几天有空,回家什么事也不做,就见天儿陪儿子,给他讲故事带他去看烟花,哄他睡觉。
最后一次见小许钦,是儿子八岁那年的春节,之后因为嘉城的公司越做越大,就连春节都没机会回去了。
小许钦穿着黑色棉服,去门口给许靖洲开门。托了许靖洲在南方打工挣钱的福,他家那原本破旧的小院子,盖起了三层小洋楼,空调也比别人家按的早。
此时小许钦对爸爸回家是很憧憬的,眼里的敬佩之意更是不带一丝掩饰,见到眼前高大的男人,小嘴一勾,甜甜叫了声:“爸爸。”
“怎么样,想不想爸爸?”许靖洲抬手摸了把儿子的脑袋瓜。
小许钦下一秒直接激动的跑过去,抱住爸爸的腰,点头啊点头:“想~”
小孩子长得不高,又瘦,许靖洲抬手揽腰,就把儿子抱了起来,挂在身上颠了颠:“怎么不长肉呢,宝宝。”
“爸爸,今天镇上有个庙会,咱们晚上偷偷去好不好,妈妈不让我去,让我在家写作业。”
许靖洲当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跟儿子击了个掌,父子俩一拍即合,相约在晚上九点准时出发,那时候谢小芸上夜班,自然不知道父子俩去哪了哪里。
镇上的这个庙会热闹非凡,卖什么的都有,来来往往之间全是人,许靖洲怕儿子走丢,伸手牵住了小许钦的手,紧紧攥着。
小许钦眼尖,抬起另只手,去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庙宇,庙前门口还有人在上香,“爸爸,你看那里,好多大哥哥大姐姐从那里出来,他们是去了哪里?”
“是庙哦,有神仙会保佑我们宝宝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那咱们去看看好不好,爸爸!”小许钦很期待。
这个镇子,许靖洲之前从来没有来过,当然不知道这个庙里供奉的什么神仙,见儿子迫不及待的样子,牵着他的手就走了过去。
走进跟前儿一看才知道是个月老庙。
“爸爸,这位是什么神仙,可以保佑爸爸长命百岁吗?”
许靖洲不知道怎么跟儿子形容,只能先点点头,“应该可以。”
“那咱们也拜拜,让他保佑爸爸。”
许靖洲从工作人员手里,买了香,郑重的点上。
小许钦觉得不够诚意,小小的身子趴在蒲团上,冲着月老,就磕了三个响头。
“一定要保佑我和爸爸妈妈长命百岁啊,一定要保佑爸爸什么梦想都能实现啊。”